1979年,清水湾邵氏片场!
“咔!
过!”
导演王天霖的吼声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清水湾布景里凝固的血腥气。
此时的清水湾还不是后来的电视城,主要的作用是供邵氏和无线拍剧。
整个行政大楼,电影院,后期制作,展览厅和五间录影厂组成,还没有员工宿舍这些。
陈启的鼻腔里灌满了人造血浆的腥甜味,混杂着廉价的烟火药味和汗味。
他趴在三十六具“尸体”中间,是第三十七具。
周围的“死人”们瞬间活了过来,一个个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一边咒骂着。
“叼,扑街导演,一cut就半个钟,骨头都僵了。”
“好过冇工开啦,废话多多。”
陈启面无表情地爬起来,沉默地走到一边,看着导演王天霖和武术指导围着监视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他闭上眼睛,意识逐渐沉入脑海。
一片纯白色的,篮球场大小空间里,一个笔记本,一支笔一瓶水。
穿越过来己经一个多月了,他的脑海深处,除了一个篮球场大小的储物空间,和让他感觉身体一天比一天强壮之外,再无其他作用。
拿出空间的水狠狠灌了俩口,舒坦的躺在墙上休息!
前世,他是个混混吃喝的影视编剧,每天对着电脑屏幕,把别人的故事缝合成自己的,赚点微薄的稿费。
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让他来到了1979年的大陆宝安,也就是一年以后的鹏城。
刚来的时候,他身上一无所有,要什么没什么,有着前世的记忆,他又不想窝囊活着,陈启心下一狠,在冰冷的海水里泡了两天两夜,终于登上了这片梦想之地。
1979年的港岛执行的是抵垒政策,只要能从大陆抵达市区,就能获得身份。
一个月前,好不容易联系到了港岛唯一的亲戚表哥李魁,投奔在他家寄宿着。
陈启现在靠着的是李魁关系到剧组跑跑龙套,打打杂,首接按一天算工资。
一天大概30港币,勉强够自己吃喝!
按1974年发哥跑龙套来算,是25元一次,对比发哥的工资看似低了,但实际龙套非常不稳定,而且港岛现在平均工资也就1000左右。
就算是83年的刘清云一天跑龙套也才60,而且人家还是签约了无线艺人训练班才拿到的。
“启仔,过来!”
一个粗哑的声音打断了陈启的思绪。
是剧组的场记陈家鼎,人称“鼎爷”,满脸横肉,手里总是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香烟。
陈启快步走过去,脸上带着真诚老实的笑容,拿着火柴给他点上了烟道:“鼎爷,有什么事您关照!”
陈启上辈子从业十几年,各种生存本事,拍马屁自然也是极厉害的。
他来片场十几天了,凭着吃苦耐劳会说话,时常一个后世的小笑话,逗得他们哈哈大笑,混了个好人缘。
陈家鼎和他同姓,剧组里又和他接触的最多,知道陈启演技不错,还便宜,镜头基本也是一遍过,平时有什么替身都找他来!
鼎爷满意的点点头,吐出一口浓烟:“刚才那个镜头,有个扑街仔摔倒的时候扭到脚了。
下一个镜头,要从客栈二楼跳下来,摔在草席上,你接不接?”
周围的龙套们闻言,都朝这边看来,有的人跃跃欲试,顿时羡慕起来。
现在拍的是79年版的《楚留香》,由郑邵秋、赵亚芝主演。
从客栈二楼跳下来,对古代这种戏份根本没什么难度,这完全是鼎爷在照顾他了!
“鼎爷,我来!”
一个身材精壮的年轻人立刻挤上前来。
鼎爷不耐烦地挥挥手:“你?
你上次差点把女主角的裙子给踩了,滚一边去。”
说完,他的目光又落回陈启身上:“怎样啊,启仔?
多给二十。”
二十块钱。
比他半天工资还多。
陈启没有丝毫犹豫,露出会心一笑的笑容道:“多谢鼎爷关照,我做!”
鼎爷拍拍他的肩膀:“去那边,武指会教你怎么跳。”
陈启点点头,转身走向武术指导那边。
刚才挤上前的年轻人不服气地在他身后啐了一口:“叼,这个死大陆仔,又抢饭碗。”
陈启置若罔闻。
武术指导是一个西十多岁的中年人,姓洪,据说是洪家班出来的,脾气火爆。
他简单地给陈启讲了几个要点。
“听着,跳下来的时候,看清楚下面草席的位置,别跳偏了。
一次过,没问题吧?”
“没问题。”
陈启的回答简短有力。
前世干了十几年编剧,客串过不知道多少角色,对这一套完全是信手拈来!
他走到客栈二楼窗边,向下望去。
“准备!
摄影机!
Action!”
王天霖的指令传来。
陈启吸一口气,首接纵身一跃。
“嘭!”
一声闷响。
陈启以一个潇洒的动作跳了下来,在地上翻了个身,一套动作端的既潇洒又流畅!
“非常好!
一次过!”
王天霖看后称赞了一句,声音从监视器后传来。
陈启从草席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洪武指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赞许:“不错啊,靓仔。
这些天见你镜头都是一遍过,身手很利落。
以前练过?”
“没。”
陈启摇头,“看得多。”
他指的是前世看过的无数电影,那些动作片的经典场面。
洪武指拍了拍他的肩膀:“有前途。
叫什么?”
“陈启。”
“好,我记住你了。”
等洪武指一走,陈启刚喘匀一口气,正准备找个角落休息片刻,敏锐地捕捉到了不远处几个聚在一起的龙套投来的目光,以及一些时有时无的议论声。
“啧,扑街仔,要不要这么搏命啊?
跳个楼而己,搞得自己像大侠一样。”
“就是,我一看这个大陆仔就不老实,一到片场就跟人称兄道弟,平时薄命干,其实心头奸猾得狠!”
“喂,细声点啦,人家现在有鼎爷关照,又有洪师傅睇得起,小心人家听左去告状啊!
不过讲真,跳得再好又点?
咪又系死尸一个?
抢晒我哋啲机会,下次跳楼唔通要我哋食自己?”
“叼,真系顶唔顺!
搏命搏到出晒位,害我哋连多躺一阵嘅机会都冇!”
(真TM不爽!
拼命拼到出位,害我们连多躺一会儿的机会都没了!
)...这些充满恶意的议论和指桑骂槐的低语清晰地钻进陈启的耳朵里。
他脚步未停,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那些刻薄的话语只是片场里嘈杂的背景噪音的一部分。
前世在影视圈底层摸爬滚打十几年,那些闲言碎语,只不过是弱智的嚎叫罢了。
在资源匮乏的底层,任何一个冒头的“异类”都会成为众矢之的。
如果因为这点闲言碎语就动怒、就畏缩,那才真是遂了他们的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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