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请老师吃夜宵

群里瞬间刷屏:

感谢朵朵妈妈提供演出服装。

感谢言言爸爸提供摄影摄像。

感谢琪琪妈妈带 12 人团队给小朋友化妆。

在公司忙翻天的我接到老师电话:

洛洛妈妈，家长们都为了毕业典礼出钱出力，你白嫖好意思吗?

我愣住了，赶紧问老师我需要做些什么。

老师笑了:

典礼结束后，大家聚个餐。全园 300 个孩子，600 个家长，100 多老师，也就百来桌，你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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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话我直接愣住了。

职业习惯让我脑子里迅速算出一串数字，能容纳这么多人的饭店，规模可想而知。

按最低标准安排酒水菜品，这 100 桌没有 20 万下不来

一个幼儿园的毕业典礼让我花 20 万请吃饭?

拿我当冤大头呢

我还没回话，老师直接给我做了详细的安排。

在外面吃挺贵的，就在咱们学校礼堂吧，一起吃坐不下，大中小班分开办。

食材采购啥的让食堂帮忙，再请两个厨师，这样比较省钱，你也能少操心。

哦，对了这是孩子们毕业前最后一次大型活动了，为了孩子们有一个难忘的回忆，咱班家长们都是争先恐后做贡献的，但我考虑洛洛妈妈平时也很支持我们工作，这个机会还是留给你家。

我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合着我花着钱还得感恩戴德呗?

我刚要说话，又被老师打断:

虽然在园里吃，但档次不能太低，全园家长都看着呢。

酒水不要搞得太次，我考虑，一桌 18 个菜得有一半是海鲜。

家长不一定喝酒，但是摆一瓶五粮液总是需要的吧杂七杂算算你先打 30 万吧，多退少补。

好，20 万还是我保守了，这开口就跟我要 30 万。

我斟酌了一下，毕竟是孩子的幼儿园老师。

平时相处得也还算可以，孩子的毕业典礼我也愿意出点儿力，但肯定不能是这样的出法

于是我提了个建议:

这样吧徐老师，孩子们上午毕业典礼。典礼后我们可以在学校的操场做一个冷餐会，这样孩子们可以跑跑跳跳，交流感情

而且形式也会比较新颖，冷餐的布置还有餐品都由我来出

够给面子了，大班孩子毕业，中小班的掺和什么，光自己班 20 多个孩子，40 多个家长，就是冷餐会费用也不低呢。

我以为给个台阶就行了。

谁知电话里诡异的沉默了，半晌徐梅冷笑一声:

一个冷餐能值多少钱?洛洛妈妈，你是不是心疼钱了?

既然问我，我也大方承认:

确实，30 万超出我的能力了。

你不是在大厂工作吗，年薪百万的，给孩子花这么点钱还在这斤斤计较，不识好歹。行，那我知道了，你等着吧

说完就挂了电话。

2

什么叫我等着吧?

实在莫名其妙

这样的老师简直是三伏天戴破草帽，晒脸了

家长把孩子送到幼儿园是为了受到良好的教育。

有一个有爱的环境，从小养成好习惯。

一个毕业典礼还要被社会上的歪风邪气搞得乌烟瘴气。

我有些气愤地打开手机，上午一直在忙，没有关注家长群。

现在一看，直接惊呆。

老师在群公告里布置了一连串的家长任务。

包括毕业典礼演出的服装、小朋友化妆、摄影、摄像、排练场地租赁、饮料、水果、道具、通勤大巴、家长啦啦队方阵、家长统一服装、家长道具、现场布置、毕业纪念礼物等等

很多家长已经纷纷认领，老师在群里发布消息:

感谢朵朵妈妈负责全班小朋友的服装

下面一片感谢朵朵妈妈。

朵朵妈妈秒回信息:

不客气，能为班级做贡献，我觉得非常荣幸。

感谢言言爸爸负责摄影、摄像。

下面又是一串感谢。

感谢琪琪妈妈带 12 人团队给小朋友化妆。

感谢表情包排成长队。

我划拉着手机，保守估计一共得有 500 条。

感谢声停了，群里的小作文上线了:

萌萌妈妈:

徐老师对孩子们满满的爱我们有目共睹，在爱心浇灌下，咱班孩子个个阳光开朗、纯洁善良、态度端正，请允许我在这里说一句，老师，您辛苦了

一个家长起了头，马上作文大赛就开始了。

而且一段比一段长，越写越夸张。

好像幼儿园老师是孩子们的再生父母，对整个家庭恩同再造……

这都什么啊，看得我尴尬癌都要犯了。

刚准备关了手机，徐梅突然@我:

为了孩子们度过完美的一天，我联系洛洛妈妈，希望她能为班级做点贡献，给孩子们提供一些餐食。

不过被洛洛妈妈无情拒绝了，说实话带孩子们三年，遇到这么抠的家长我也是挺无语的。

我皱眉看着这一条，居然在群里公开 diss 我。

我倒想看看哪个家长会心甘情愿掏 30 万来巴结老师。

编辑好信息点击发送。

群提示: 你已被群主移出群聊。

3

徐梅把我从群里删了

一口气堵得不上不下。

简直有病这跟抢有什么区别?

很快邻居秦妍把群里聊天记录截图发给了我。

她家儿子和我女儿在同一个班级，平时我们两家关系走得近一些。

截图里，一群家长出来捧臭脚:

班级是个集体，众人拾柴火焰高，为了孩子我们必须倾尽全力。徐老师别生气，有些家长就是素质低，辜负了你一番好意。

这不是素质问题，这是品德问题。她不想出力咋好意思白嫖呢，脸皮真够厚的

那我赞助的服装能不能不带洛洛的啊?让人当羊毛薅心里不太舒服呢

家长犯错，咱别惩罚孩子。再说影响演出效果，咱班怎么争第一咱别跟这样的家长一般见识

秦妍一条语音发过来:

亲，你怎么还把老师得罪了?孩子小，老师给你穿个小鞋，挤兑你两句，孩子幼小的心灵能受得了吗?就这最后一次活动了，出点力没什么。我负责家长啦啦队的 T 恤衫，我估计花不了多少钱。

这就是家长们的普遍心态，孩子小，家长想巴结老师得到偏爱。

可有孩子被偏爱，就必然有孩子被亏待。

这本身就影响教育的公平性。

再说既然是集体活动，为什么不算好费用所有家长 AA。

偏要拆成单项交给不同的家长。

这里面的猫腻，我也懒得深究。

台阶我给了，给脸不要脸，那我也没办法。

4

我本来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没想到当天晚上就给我一个教训

那天公司加班正忙的时候，家里阿姨没命地给我打电话。

我接起来她急得不行:

你快回来吧，洛洛都哭了一个小时了，怎么都哄不好。

我一听赶紧往家赶，一进门洛洛就飞扑过来。

小脸埋在我胸前紧紧搂着我。

我焦急地问她怎么了，她哭得说不出话。

我只能抱起她轻轻拍着。

好不容易抽泣声小了，她在我怀里仰起小脸。

脸上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小辫子也乱了。

我心疼坏了，试探着问她。

她还止不住抽泣，断断续续地表达:

妈妈，我不能参加毕业典礼了

谁说的，每个小朋友都可以参加毕业典礼。

可是，她们上台都有漂亮裙子，我没有，她们都坐车去彩排了，洛洛不能去

什么意思，全班同学去彩排了，只有洛洛没去?我急急地问:

那小朋友都走了，洛洛在干嘛?

老师说，洛洛和妈妈都不乖，罚洛洛在食堂帮阿姨做饭。

老师说，这叫劳动改造。

妈妈，什么是劳动改造啊?

我脑子嗡的一下，一整天，我女儿在食堂呆着?

磕了碰了烫到了怎么办?

还特么劳动改造。

改造你爹

我气疯了，摸出手机直接打给徐梅。

能打通，但不接，连打了几个全都不接。

再打，干脆不通了。

不用想，徐梅把我拉黑了

5

我正气得不行，秦妍来了。

皓皓说一天没看见洛洛，想来找洛洛玩。

洛洛看到小伙伴，也开心起来。

我让阿姨洗了水果，带两个孩子去玩积木。

秦妍一屁股坐沙发上掏出手机。

你快看看吧。

群聊里，徐梅发了张截图，是我给她打电话的通话记录。

下面配上一串发火的表情。

下班后是我私人时间，有些家长能不能有点边界感，地球不是围着你家转

马上有家长附和:

就是，老师多辛苦，下班了凭啥被你电话骚扰，做个人吧

真是深刻体会到当老师的不易，什么样的家长都得面对。

所以，咱们更要以身作则，帮老师减轻负担，为班级多做贡献

看着这些无脑吹，我都被气笑了。

倒是秦妍皱着眉头气鼓鼓的: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徐梅这么差劲呢我不是负责啦啦队 T 恤吗?我以为最多一百多一件呗，结果她给我发个链接，500 多一件全班家长需要 2 万多

我乐了:

够给你面子了，她想让我请全园孩子家长吃饭，30 万

她瞪大眼睛:

她疯了吧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怪不得不搞全体 AA。

全体 AA 肯定要提供明细，钱收到老师手里，这就是把柄。

现在家长以为班级做贡献的名义，她来指定卖家，返点回扣照拿。

查起来是家长行为，家长自愿的，跟老师关系不大。

6

正聊着女儿拉着皓皓跑过来。

妈妈，阿姨，看我们表演节目吧。

说着就拉着皓皓转圈圈。

这是他们毕业典礼上的舞蹈，两个孩子边唱边跳:

老师谢谢你，教我知识和勇气。

爸妈谢谢你，给我温暖和鼓励。

小朋友谢谢你，一起学习做游戏。

幼儿园谢谢你，珍藏我的美好回忆……

看得我和秦妍眼圈都红了。

她抹抹眼泪:

算了，两万块也不是花不起，我儿子开心最重要。

是啊，看着孩子们跳得这么认真。

我心里非常难受。

我本来想劝洛洛干脆不要参加毕业典礼。

有什么了不起，人生值得纪念的瞬间很多。

不过是幼儿园的活动，几年之后她就会完全忘了幼儿园的这些朋友们

但我忍住了，在小朋友的世界里毕业典礼很重要。

这是他们人生中第一次面对离别，是人生中很重要的一课

不应该因为家长和老师的斗争影响孩子

我把女儿拥进怀里:

宝贝，老师今天没带你彩排，是给你一个小小的考验。

你完成得很好，所以有奖励

明天妈妈会陪你彩排，我们不坐大巴车，妈妈开车接送你

一整天都陪着你

真的吗?太棒了妈妈可以看我跳舞了

她开开心心地跟皓皓玩去了。

秦妍看着我:

你真准备跟老师硬刚啊。

那当然了，今天彩排的照片发给我。

7

彩排照片里小朋友穿的是很普通的舞蹈服装，淘宝一搜，一套 68 元。

我马上下单一套，加了邮费顺丰速递，明天就到

第二天一早我没送洛洛去幼儿园，而是算好时间，直接开车带她来到彩排场地

徐梅看到我愣了一瞬。

接着狠狠瞪我一眼，拿着麦克风热情洋溢地讲着:

家长们，孩子们

幼儿园是我们人生第一堂社会课，我们幼儿阶段是培养孩子习惯和人格的关键时期，一旦错过这个时期就很难弥补了。

比如我们要教孩子懂事，但偏偏有家长就非常的不懂事

我们能看到这次有很多家长出钱出力，在此我代表幼儿园向各位家长表示感谢

同时呢也有一些家长不愿意付出，白嫖其他家长的劳动成果，我认为这样的行为是非常可耻的洛洛妈妈，你说呢?

所有家长都回头看向我，在一旁窃窃私语。

她家条件不挺好的吗，开奔驰呢。这点儿钱都花不起吗?这也太不懂人情世故了

就是，让老师频频点名，我可真受不了。

掉钱眼儿里了呗，挣多少钱有什么用啊?投资孩子才是正经

我眯眼看着徐梅，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我怕你?

我径直走到她身边:

徐老师，你踢我出家长群，有集体活动又不单独通知我，是不是太失职了?你把我家洛洛扔在食堂，我可以去教育局告你师德师风一票否决，这一行，你还想干吗?

她咬着牙冷笑:

你别血口喷人，在食堂我们保育员跟着呢

没带洛洛彩排，那是因为她没有服装啊，服装是家长赞助的，家长有权选择赞助她，也有权不赞助。

大巴车也是家长赞助的，家长不想让洛洛白嫖，那我也没办法

还有今天的场地，洛洛妈妈，我得跟你说一声，今天场地的租金 3 万块钱，也是家长赞助的，分到每个小朋友身上每人 1200，家长不想赞助洛洛，你偏要带她来，那这个钱你就付了呗

8

我环顾周围的家长，徐梅刚才提到的几位家长今天都在。

他们略显尴尬地闪避着我的眼神。

很明显这不会是家长行为，只不过是徐梅想用这句话来将我。

我笑了:

没问题，服装我自己买，几十块的破衣服，这么寒酸的赞助不要也罢。

赞助服装的朵朵妈妈不乐意了:

你别瞎说，600 多一套呢，真丝的。

她说完这话，家长们都不约而同地往孩子们身上看。

小朋友凑在一起，舞蹈服摩擦都能听见静电的滋啦声，这要是黑天都得冒火星子，这是真丝?

家长们直撇嘴，朵朵妈妈脸上挂不住，低头嘟囔一句:

徐老师亲自给咱班挑的。

徐梅脸都绿了，我接着输出:

大巴我们也不坐，连空调都没有，我女儿没受过这罪。

负责租车的瑞瑞爸爸不干了:

哎，哎，大巴是豪华大巴，这一来一回 5000 块呢

有家长不乐意了:

豪华个屁啊，让人坑了吧你，昨天我儿子坐那破车差点中暑

说了几句，议论声渐渐小了。

都是成年人，这里面的弯弯绕还不明白吗?

我盯着徐梅:

至于场地费，巧了，我跟剧院老板是朋友。

说着我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寒暄两句我提起场地费。

徐梅扑过来要抢我的手机。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打开免提。

电话里，剧院老板很疑惑:

什么场地费?我们是无偿赞助幼儿园的啊李总，你跟我还谈什么钱啊，有需要您说话

9

全场鸦雀无声。

徐梅嘴角抽动，眼光带刀狠狠瞪了我一眼。

随即挤出一丝假笑:

各位家长，这里面可能有些误会，我之后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现在，孩子们都准备好了，大家想不想看孩子演出啊

家长们一听到孩子两字，就像打了鸡血，纷纷掏出手机准备录像。

其他恩怨放到一边，看孩子演出要紧。

看到孩子们的队形，我笑了。

明显是根据家长贡献的多少来决定小朋友的位置

刚刚几位做贡献的孩子在 C 位，角落里的孩子们家长都没来。

我扫视着舞台，没看到洛洛。

洛洛原来的位置，换上了另一个小朋友。

这也在我意料之中，可是全场演出都看完了。

我女儿根本没出现

那我女儿在哪里?

我着急了，上前一把抓住徐梅:

我女儿呢?怎么没在台上

她面色得意地盯着我:

你瞎吗?你女儿不就在台上吗?

我焦急地往台上搜寻，不对啊，没有啊

忽然我发现布景边的一块石头动了

我盯着那块石头，石头缓缓地立了起来，厚重的灰白色破布底下露出了女儿的小脸，被厚厚的石头道具闷得满脸淌汗。

眼睛红红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妈妈，我在这儿呢，我演石头，演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