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签了离婚协议

于是，我打算偷偷卖掉家传的中药铺子，凑出一笔学费。

想买铺子的大哥一边四处打量一边道:

大妹子，你这铺子我上周就来看过了，是个男人带着我来的。

他说他媳妇怀孕了，打算卖了铺子，带着媳妇和孩子去海城生活。

我愣住了。

结婚十年，我从未有过身孕。

1

忙碌的丈夫今天提前回家了，还准备了一大桌子菜。

我倚着门框，看着他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感到十分幸福。

我的丈夫沈景曜是戏剧团的台柱子，生得一副经得起镜头考验的好相貌，性情也儒雅温润。

一周前，他收到了戏剧学院研究生的录取通知，可他却一直在犹豫。

他拧着秀气的眉，踌躇道: 戏剧学院的学费那么高，去海城的生活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荣荣，我是真舍不得。

我笑着骂他是个傻瓜:

你自己也说了，海城的戏剧学院是戏剧的最高殿堂，别人做梦都去不了。

咱有本事考上，就不要心疼学费了，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会供你。

媳妇，你真好，他抱住我，在我耳边亲昵道，一想到要离开你，独自去海城生活一年，真觉得还不如当初落榜的好。

我哑然失笑，能嫁给这样一个聪明英俊又顾家的男人，周围的人大概都会觉得我命好。

我从背后环抱住他，轻嗅着灶台上松茸汤的香气，撒娇道: 好香呀。

沈景曜身形一僵，从我的怀里挣脱开来: 香、香吗?可能是今天对戏的女演员香水喷得太多了。

我拧着眉: ……我说的是汤。

啊，是汤啊，沈景曜尴尬地摸着鼻子，当然了，我熬了一个下午呢。

荣荣，这里我来就行了，他转过身将我推出了厨房，我定了一个三十分钟的闹钟，你去帮我看看时间。

好。

我来到客厅，拿起沈景曜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下一秒，屏幕闪出一条消息。

阿韵: 景哥哥，我怀孕了，你愿意给我和孩子一个家么?

我愣在原地，感觉被一只手攥住心脏，猛地拽了一下。

手机屏幕还亮着，紧接着，又一条消息弹了出来，是一张 b 超的照片，照片中的婴儿已经初具雏形。

阿韵: 别忘了删除哦~（偷笑）

我点开聊天界面，手指向上滑动。

果然，聊天记录空空如也，被删得干净。

发消息的人叫尹韵，是沈景曜在剧团的同事。

记得有一次沈景曜喝醉了，迷迷糊糊地喊着阿韵。

当时我还打趣他，是不是梦见了什么老情人。

他只是笑笑，说那是他大学时一个前辈，曾给过他很多帮助。毕业后他们一起跟着剧团来到这个小镇上，现在是关系非常好的同事。

当时我还和他一起感慨年少时的情谊有多珍贵，应当好好珍惜。

想不到，他珍惜得要去给人当爹了。

2

我将手机举到沈景曜眼前，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

你不是说和她只是同事么，为什么她要让你给她和孩子一个家?

沈景曜瞬间变了脸色，他一把抢过我的手机，慌乱地解释道:

荣荣，你别误会。

阿韵她……只是不知道该依靠谁了，才发消息给我的。

说完，他当着我的面给对方回复道: 放心吧，阿韵。我和你嫂子都不会不管你的，你安心养胎就是。

对面不再回复了。

我拧眉，疑问道: 她怀孕了，为什么不去找孩子的父亲呢?

然而这句话好像触碰了沈景曜的逆鳞一般，他猛地抬起头，冲我斥责道:

阿韵好不容易才摆脱那个人渣，你非要把人往火坑里推?

谢家荣，你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亏你还是个医生

我被他突然的怒吼吓得愣住了。

而沈景曜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他叹了口气:

荣荣，阿韵她真的很可怜。

我们也不能眼睁睁地见死不救，是不是?

我没有回答，他们聊天的内容，就像一团毛絮卡在我嗓子里，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让我阵阵犯恶心。

说着，沈景曜掏出了一份文件，摆在了我的面前:

我想过了，阿韵肚中的孩子不能没有身份，我们先把婚离了，等给孩子办了户口，我们再复婚。

我推拒着沈景曜塞进我手中的笔，犹豫道: 你要帮她，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其实我们可以……

谢家荣，只是签个字而已，沈景曜不耐烦地打断道，难道你忍心让阿韵在背后被人指指点点吗?

见我还在犹豫，沈景曜一把扯过协议:

阿韵说你肯定不愿意，我还不相信，没想到你真的这么不懂事

我先去剧团了，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我再回家

说罢，沈景曜径直走向后厨，从灶台上端下了那盅松茸汤。

他将整个汤盅小心翼翼地放进保温箱里，提着箱子转身摔门而去。

我坐在原地，呆愣愣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之前我们每一次的吵架，他都会把我晾在一旁，自己跑去剧团睡沙发，等着我第二天去找他，给他低头认错。

可是这一次……

我低头苦笑一声，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那道松茸汤，是沈景曜当初为了追我，特意向我外婆学的。

十年前的春天，我将沈景曜带到外婆的中药铺子里，说是刚认识的好朋友。

外婆什么都没说，只是笑意连连地看着我俩。

那一天，腿脚已经行动不便的外婆亲自下厨，炒菜煲汤，几乎把家里所有的好吃的都搬上了桌。

灶台前，外婆佝偻着身子，用勺子慢悠悠地搅动着锅里的汤。

这汤啊，火候最重要。小火慢炖，才能把松茸的鲜味儿都炖出来。

沈景曜站在一旁，认真地听着。

荣儿从小就爱这口，可这丫头只管喝，从来不学。外婆嗔怪地看了我一眼，现在耍懒，以后外婆不在了，你就再也喝不到这汤咯。

我抱住外婆，撒娇道: 外婆不会不在的，外婆要一直给我煲汤

这时，在一旁的沈景曜抬起头，正色道: 外婆，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荣儿的。等我学会了，我天天煲给您和荣儿喝。

外婆意外地看着他，灶台的火光照得她眼眶发红: 孩子，以后我们荣儿就拜托你了。

当初他跟外婆承诺，一生一世对我好。

可如今……

大约是回想起了外婆，我的眼眶突然就湿润了。

捂住脸，泪水又从指缝里漏出来。

3

屋内空荡荡的，我蜷缩在沙发上，已经哭干的眼睛又酸又痛。

突然，手机的提示音响了。

我点开来，一行文字跳了出来:

谢小姐，我的提议你真的不再考虑下吗?

前些天，我守着中药铺子的柜台，一个衣着考究的女人走了进来。

说是路过店门口，闻着药香与寻常的药铺不同，所以进来看看。

我和她交谈起来，她问了我几个关于中药配伍和药性的问题，虽并不是常见的药材，但我曾听外婆提起过，所以随口回答了。

她看我的眼神亮了起来，上下打量着我。

她说她叫周瑜，也是做中药生意的，在粤城开了几家中药房，如今想要发展成连锁的药铺。

她道:

谢小姐，你这一手辨药配药的本事，实在难得。

你有没有兴趣跟我去粤城发展?

我正好缺一个懂行又信得过的合伙人。

当时的我笑了笑，婉拒了:

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家先生要去海城读书了，我准备陪他一起去海城。

周小姐听了一脸嫌弃:

陪他?那你自己呢?

把未来搭在一个臭男人身上，能有什么好下场?

我微笑着，并不作答。

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周小姐惋惜地叹了口气，你有这身本事，埋没了多可惜啊

她留了我的微信，说如果我改变主意，可以随时联系她。

之后几天，她也断断续续发消息问过我。

但我当时满心都是沈景曜，和我们在海城的未来，所以多次拒绝了她。

只是可惜，这个我用尽所有去珍惜的男人，似乎从没想过珍惜我。

我盯着手机屏幕上那行字，看了很久。

半晌，回复道:

我答应了，等我处理好铺子，就跟你去粤城。

4

回到家后，我开始整理外婆留下来的东西。

各类草药、医书古籍，还有一盏盏炖药的汤盅……

突然，我发现外婆生前最爱的那盏紫砂汤盅不见了。

从小到大，外婆都是用那个汤盅给我煲汤煎药。

我翻遍了整个屋子，生怕错过哪个不起眼的角落，可却怎么都找不到。

我猛然想起，沈景曜离开时端走的，就是那个汤盅。

我急忙给他发消息，让他把汤盅还给我，可发出的消息却被拒收了，我这才发现自己被沈景曜拉黑了。

叹了口气，我只得起身前往沈景曜的剧团。

5

剧团内灯光昏暗，只有几盏聚光灯在舞台上方亮着。

一眼望去，沈景曜站在舞台中央。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衫，身姿挺拔，看扮相像是国民时期的文人。

他正对着一个女人，深情地诉说着。

妹妹，原是我对不住你，可我也是身不由己。

和他对戏的女人身穿一身浅蓝色的旗袍，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此刻盈满了泪水。欲落不落:

哥哥这样说，是要舍弃我吗?

两人的目光痴缠在一起，快要拉丝。

下一秒沈景曜便将她紧紧地搂入怀中。

站在台下的导演对身旁的人说道:

这样一改味儿就全对了。

尹老师一上台，沈老师的戏感就全被勾起来了。

就在这时，台上的女人用余光清扫过我。眼神中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得意。

我眨眨眼，原来，她就是尹韵。

6

彩排结束，沈景曜走下舞台，径直来到我面前。

他拧起眉头。

不是跟你说了，以后在后台等我吗?

曾经，他会邀请我来看他的每一次彩排。

会提前在观众席为我留下视野最好的位置。

会在演出结束后，认真地询问我的意见。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我只能在后台等他。

我抿了抿嘴: 我来取那个汤……

这时导演笑着走了过来:

还能来干什么呀?当然是来参加你的庆功宴了。是吧，弟妹。

要不是弟妹把铺子卖了，景曜哪能去得了海城呢。

我愣住了。

我确实说过砸锅卖铁也要供他去读书，也确实想过卖掉铺子陪他去海城。

可我并没有和沈景曜提起过。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局促地看向一旁，躲避了我的视线。

考了整整十年，终于考上了不愧是我师父，太牛了

沈景曜的小徒弟小杨冲了过来，兴奋地嚷嚷着，我们要一起去吃烧烤，师母也一起去吧。

我摇了摇头: 我就不去了。

转过身，我看向沈景曜，平静道: 沈景曜，把你带来的那个汤锅还给我吧。

沈景曜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我是为了汤锅而来的。

他眼神闪烁，嗫嚅道:

那个……汤锅……

荣荣，你先回家吧，我回去的时候给你带回去。

话音刚落，小杨凑过来一把搂住我的肩膀，热情道:

走吧，师母一起去吧

他咧嘴笑着，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 师父的庆功宴，少谁都少不了您啊

导演也点点头附和道: 对啊，弟妹可是大功臣。

踌躇间，换下戏服的尹韵也走了过来。

她笑吟吟道: 沈老师今天就要请客么，太好了，我昨天正好想吃烤鱼了呢。

周围的气氛凝固了一瞬。

小杨率先开了口: 韵姐，我们都商量好了要去吃烧烤啊。

她歪着头，眨了眨眼睛: 可是……人家想吃烤鱼了呢。

小杨不满道: 韵姐，你也太霸道了吧。

尹韵看向沈景曜，娇声道: 那就让请客的人决定吧。

说完，她的手轻轻放在小腹上。

沈景曜看着尹韵，会心一笑。

他开口道: 那就去吃烤鱼吧，听女生的。

周围的人起哄着抱怨道:

哇，太偏心了吧，我想这顿烧烤都想了一周了，尹老师一张嘴就给改了。

沈老师果然最听尹老师的话，不愧是尹老师的迷弟。

小杨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补充了一句:

可是……师母好像不吃鱼吧?

周围的气氛凝固了，大家的目光在我和沈景曜身上来回打量。

小杨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小声补充了一句:

我也是以前听师父说的……

尴尬的神情在沈景曜的脸上一闪而过，他伸手想揽住我的肩膀，被我一巴掌拍开了。

这时，尹韵噘着嘴，一脸委屈: 可是我真的很想吃烤鱼，不知道为什么，昨天晚上馋得都哭了。

说完，她可怜巴巴地看着沈景曜。

沈景曜看看我，又看看尹韵，仿佛纠结了片刻。

半晌，他对着我说道: 荣荣，反正你也在减肥，要不这一次就……

我面无表情地开口:

不用了。

沈景曜，我本来也没打算去。

而且我马上就要走了，希望你赶紧把我的汤盅还给我。

走?沈景曜愣了一瞬，似乎没反应过来。

随即，他点了点头:

也好，你先走吧。

乖乖回家等我。

等会餐结束了，我给你带烧烤回去。

我懒得跟他解释，丢下一句我只要汤盅便转身离开了。

身后，导演推搡了一下沈景曜:

景曜，弟妹这是生气了吧?

还不赶紧认个错，把人家哄回来?

沈景曜无所谓的一笑:

耍小性子罢了，用不着哄，第二天她自己就没事了。

周围立刻嘘声一片，称赞沈老师果然御妻有方。

7

回到家后，我继续打包着带走的东西。

突然，一个陌生的微信好友申请弹了出来，头像是一只黑色的山羊。

不知为何，我鬼使神差地同意了。

没过几秒，对面发来了视频通话请求。

我犹豫了一瞬，点了接通。

屏幕上出现的竟然是沈景曜他们饭局的现场。

拍摄者的角度很隐蔽，但我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沈景曜和尹韵两人紧紧挨在一起的身影。

在嘈杂的环境里，尹韵将头轻轻靠在沈景曜的肩上，娇声道:

景哥哥，你喝的是什么啊，好香啊。

不等沈景曜回答，她直接拿过沈景曜面前的汤碗，对着他刚刚喝过的位置，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在周围人意味不明的眼神中，尹韵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哇，太好喝啦，不好意思啦沈老师，我实在是忍不住啦。

沈景曜宠溺地看着她，柔声道: 你需要补身体，爱喝就多喝点儿。

尹韵捧着汤碗，对沈景曜撒娇道:

不过呢，我觉得这汤比起荣荣姐姐的手艺可是差远啦。

荣荣姐姐又温柔又贤惠，不像我，只会吃。

沈景曜温柔地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都给你吃，小馋猫。

尹韵依偎在沈景曜胸前，像小猫一样蹭了蹭他的脖子: 你们男生是不是都喜欢像荣荣姐一样贤惠的女生啊?

沈景曜轻哼一声:

当然不是，也就是表面贤惠而已。

你是不知道，我们家里快被她的药材堆满了。

到处都是奇奇怪怪的味道，她整天守着灶台，都快被熏入味了。

尹韵捂嘴偷笑: 啊～那你还敢碰她，不会觉得恶心吗?

说着说着，两个人的脑袋越凑越近。

视频在这时被切断了。

我扔掉手机，胃里又一阵翻江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