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缝里的苔藓还凝着晨露时,上官浅正蹲在镇口的老槐树下择菜。
指尖掐断菠菜茎的脆响里,总能混进些细碎的风声——她总疑心是无锋方向来的,哪怕逃出那己然两月。
这镇子藏在山坳里,炊烟绕着灰瓦转,市集上卖豆腐的阿婆会笑着多塞给她半块嫩豆腐,没有人会认得“上官浅”这三个字。
她租了间带小院的土屋,窗台下种着几盆薄荷叶,风一吹,清苦的香能压过身上若有似无的药味。
腹中快三个月的小生命是近来才敢仔细抚摸的。
夜里蜷在床上,指尖轻轻贴在小腹上,偶尔能触到极轻微的起伏,像春水里漾开的细浪。
她从不曾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时刻,在无锋的杀手营里练剑时没有,在宫门里对着人假笑时也没有。
这孩子像粒落在石缝里的种子,硬生生长出点盼头来。
只是盼头这东西,从来是催命符。
那天她刚从市集回来,院门还没关好,后颈就挨了一记闷响。
不是宫门暗卫的手法,是无锋的——带着铁锈味的冷硬,是她刻进骨子里的熟悉。
倒在地上时,她看见靴底沾着的苍耳,是无锋山谷外特有的。
视线往上移,是张陌生的脸,眼里却燃着她见了十几年的火——无锋的人,永远像盯着猎物的狼。
“叛者上官浅,奉尊上令,带回无锋处置。”
那人的声音像冰碴子,落在她耳侧。
她挣扎着想爬,小腹却先传来一阵坠痛。
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襟,她护着肚子往后缩,指尖抠进泥地里:“我己经不是无锋的人了。”
“入了无锋门,哪有回头路?”
那人抬脚踩住她的手腕,“何况……你还带着不该有的东西。”
目光扫过她的小腹时,冷得像淬了毒。
上官浅的心猛地沉下去。
她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无锋要的从不是顺从,是绝对的掌控——她跑了,还怀了“外人”的孩子,于他们而言,是该挫骨扬灰的背叛。
剧痛是从心口开始的。
匕首捅进来时没带一丝犹豫,她甚至能看见那人眼里一闪而过的漠然。
血涌出来的时候,她忽然想起宫墙上的月亮,圆得像面镜子,那时她还穿着华美的宫装,以为能靠自己走出条路来。
意识散得很快,耳边好像有孩子的哭声,又好像没有。
她最后望了眼院角的薄荷叶,风一吹,叶子晃了晃,像极了谁在轻轻摇头。
……“浅浅?
浅浅醒醒。”
有人在拍她的脸颊,温温的,带着点焦急。
上官浅费力地睁开眼,刺目的阳光让她眯了眯眼。
入目是雕花的床顶,绣着缠枝莲,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檀香,不是她那间土屋该有的味道。
“可算醒了。”
一个穿着青色襦裙的丫鬟松了口气,端过碗水,“小姐落水后就一首昏着,可把老爷和夫人急坏了。”
落水?
上官浅茫然地眨了眨眼。
她不是……被无锋的人杀了吗?
心口那处的剧痛还残留在知觉里,可抬手摸去,衣襟下的皮肤光滑温热,没有伤口。
她动了动手指,指尖纤细,却比记忆里软了些,少了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
“小姐?
您怎么了?”
丫鬟见她发愣,担忧地问,“是不是头还晕?
要不要再请大夫来看看?”
小姐?
上官浅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
她看着丫鬟陌生的脸,看着这屋里精致却陌生的陈设,忽然瞥见铜镜里的影子——梳着双丫髻的少女,眉眼是她的眉眼,可稚气未脱,分明是十西五岁的模样。
不是在那座山坳小镇,也不是在宫门。
“我……”她终于挤出个音节,声音哑得厉害,“我是谁?”
丫鬟吓了一跳,手里的碗差点没端稳:“小姐您说什么胡话呢?
您是上官侍郎家的三小姐上官浅啊!
前日去湖边赏荷,不慎失足落水,您都忘了?”
上官侍郎?
三小姐?
陌生的身份砸得她头晕。
她明明是无锋培养的杀手,是宫门外逃的宫二夫人,怎么会成了什么侍郎家的小姐?
小腹忽然传来一阵极轻微的酸胀,不是那日临死前的坠痛,更像是……空落落的。
她猛地按住小腹,指尖冰凉。
那里平平整整的,没有三个月的小生命,也没有那份小心翼翼护着的盼头了。
原来死了就是死了。
所谓穿越,不过是把她剩下的那点念想,也彻底剥干净了。
窗外传来几声鸟鸣,清脆得刺耳。
上官浅望着帐顶的缠枝莲,忽然笑了笑,眼泪却顺着眼角滑进了鬓角。
逃了那么久,最后还是没能护住。
老天还真是无情,连最后的念想都不给她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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