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梦现代线·深夜图书馆2025年秋末的深夜,国家图书馆古籍馆的灯光依然明亮。
凌云趴在泛黄的《大昭会要》上,鼻尖几乎要蹭到纸页,右手握着的荧光笔在“定北侯府”西个字下画了三道重重的线。
“奇怪……”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眶,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着:“大昭三十三年,定北侯凌啸天因平叛有功,封镇北王;其庶子凌云,生母柳氏早逝,嫡母王氏掌家……”资料里对这位“凌云”的记载少得可怜,只一句“性顽劣,不学无术,常年称病避学”,便再无其他。
窗外飘起细雨,打湿了窗台的绿萝。
凌云打了个哈欠,伸手去够桌角的保温杯——杯壁上还贴着便利贴,是他今早写的“再熬半小时,写完这章就睡”。
“啪嗒。”
笔从指间滑落,滚到桌沿。
凌云俯身去捡,眼前突然一阵发黑。
古籍上的字迹开始旋转,像被投入湖心的石子,荡开层层涟漪。
他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混着雨声、翻书声,还有某种模糊的、遥远的吆喝——“二公子醒了!
快请大夫!”
古代线·西跨院榻上凌云猛地睁开眼。
入目是雕着缠枝莲的床幔,绣着金线的被角被角坠着流苏,在烛火下晃得人眼晕。
他动了动手指,触到一片冰凉的锦缎——是身下的锦被,绣着并蒂莲,和他现代书房里那幅《韩熙载夜宴图》的真迹,纹路竟有几分相似。
“嘶……”后颈传来刺痛。
他记得三日前淋了秋雨,高烧烧得人事不省,原身的记忆里,嫡母王氏嫌他“装病”,非要把他挪到柴房,是老管家周伯偷偷给换了软榻。
“二公子可算醒了。”
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凌云偏头,看见老管家周伯端着青瓷碗站在床前,碗里浮着几片参片,热气裹着苦香钻进鼻腔。
周伯的白发在烛火下泛着银,脸上的皱纹比记忆中更深了些。
“夫人说……”周伯的声音顿了顿,目光扫过他泛白的唇色,“您再闹病,便送您去庄子上养着。”
凌云喉间发紧。
庄子?
他记得原身的贴身丫鬟小桃说过,庄子上的仆役连顿热饭都吃不上,冬天要靠烧草取暖。
原身从前最怕的就是这个——母亲柳氏还在时,总把他搂在怀里说:“云儿是侯府的宝贝,谁也不能欺负。”
可柳氏三年前就没了。
“周伯……”凌云试着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我……没装病。”
周伯叹了口气,把碗放在床头柜上:“您昨日烧得浑身滚烫,大夫说再不退烧,怕是要烧坏脑子。
夫人虽心狠,到底没真把您送走。”
他压低声音,“只是……二公子总得懂些规矩。
您昨日在书房翻《商路杂记》,被大公子瞧见了,说您‘不务正业’。”
凌云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原身的记忆里,大公子凌风是嫡母王氏生的嫡子,今年刚满十六,最受父亲凌啸天看重。
前日凌风在书房发现他偷看《商路杂记》,当场摔了书:“你娘是商户之女,你倒学起经商来了?
侯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今日让跪正厅,也是为您好。”
周伯递过帕子,“您擦把脸,等会儿夫人要来。”
凌云接过帕子,触到帕角绣的“柳”字——这是原身生母柳氏的陪嫁,他小时候总爱攥着帕子喊“阿娘”。
此刻帕子上的绣线己经起毛,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
“夫人?”
他重复道,眼底泛起冷意。
记忆碎片突然翻涌:三日前退烧那日,他在偏厅听见王氏和凌风的对话。
“那庶子总装病,不如趁早送庄子。”
王氏捏着茶盏,“省得他像他娘似的,整天琢磨些没用的。”
凌风笑着应:“母亲说的是,等开春,我带他去骑马,摔断腿就好了。”
“啪!”
茶盏砸在地上的声响惊醒了凌云。
他抬头,看见王氏站在床前,鬓边的东珠簪子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她穿着月白色缎子褙子,腰间系着凌风送的翡翠玉佩,连鞋尖都纤尘不染。
“醒了?”
王氏的声音像浸了冰的蜜,“周伯,把参汤端走。
我这二儿子,可受不得补。”
周伯的眉头皱了皱,却没敢动。
王氏走到床前,指尖戳了戳凌云的额头:“烧是退了,可这脑子……”她冷笑一声,“昨日在书房翻的什么?
《商路杂记》?
你娘当年就是爱看这些杂书,最后连陪嫁的铺子都赔了。”
凌云攥紧了帕子。
原身的记忆里,柳氏确实是个商户之女,嫁给凌啸天后,曾在城南开过绣坊,绣品远近闻名。
可凌啸天嫌“商户之女”身份低微,婚后便不许她再碰针线,连绣坊都收了。
“母亲。”
凌云开口,声音比想象中稳,“我想……你想什么?”
王氏打断他,“想回书房?
想学经商?”
她俯下身,逼近他的脸,“你可知,你娘当年想学女红,被我娘(凌啸天生母)骂作‘丢侯府的脸’?
你若再学她,我便把你送到尼姑庵——夫人!”
周伯突然跪下,“二公子刚退烧,您别吓着他!”
王氏的指尖顿了顿,首起身子:“周伯,你越来越没规矩了。”
她扫了眼床头的《大昭会要》——那是凌云今早趁王氏不在,从藏书阁“借”来的,“这书,明日让阿福烧了。”
凌云望着那本书,眼底泛起热意。
那是他现代导师推荐的“大昭社会经济史”重要文献,里面详细记载了定北侯府的经商史、与漠北的茶马贸易,甚至还有柳氏绣坊的秘方。
“不必。”
他突然笑了,“烧了便烧了。
反正……”他摸了摸后颈的伤口,“我这条命,本就是捡来的。”
王氏的脸色变了变,刚要发作,门外传来通传声:“侯爷回来了!”
凌啸天的脚步声从廊下传来,带着几分酒气。
他穿着玄色锦袍,腰间挂着鎏金鱼符,一进门便皱起眉:“怎么回事?
周伯,我让厨房炖了燕窝粥,怎么没端去正厅?”
“侯爷。”
王氏连忙迎上去,“二公子醒了,正闹着要吃东西。”
凌啸天的目光扫过床榻上的凌云,顿了顿:“醒了?
那便过来。”
他转身走向正厅,“摆膳。”
凌云望着他的背影,喉间泛起苦涩。
原身的记忆里,凌啸天是战功赫赫的镇北王,可对嫡子凌风极是严厉,对庶子凌云却连正眼都懒得瞧。
他七岁那年,凌啸天在演武场见了凌云一面,说了句“这孩子手嫩,不像能骑马的”,便再没管过。
“云儿,过来。”
王氏扯了扯他的衣袖。
凌云站起身,膝盖因久卧发麻,踉跄了一下。
周伯连忙扶住他,低声道:“二公子慢些。”
正厅里,檀香缭绕,八仙桌上摆着燕窝粥、蟹粉狮子头、松子鹅油卷。
凌啸天坐在主位,正用银匙搅着茶盏:“云儿,身子可大安?”
“谢父亲关心,己无碍。”
凌云垂眸应道。
凌啸天放下茶盏:“明日让你去书房,跟着先生读《论语》。”
凌云抬头:“父亲,我想……想什么?”
凌啸天打断他,“你娘当年也爱闹,后来不也乖乖学了女红?”
他夹了块狮子头放到凌云碗里,“吃吧,吃完去给夫人敬茶。”
凌云望着碗里的狮子头,突然想起现代实验室里的培养皿。
他伸手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慢慢嚼着。
肉汁在舌尖绽开,却不如记忆中柳氏做的腌笃鲜鲜美。
“父亲。”
他放下筷子,“我想学经商。”
凌啸天的筷子顿了顿:“胡闹!
侯府子弟,当读圣贤书,学治国之道。”
“可《大昭会要》里说,定北侯府的商队每年能赚十万两。”
凌云盯着他,“我查过,去年商队的账,是周管家管的。”
凌啸天的脸色沉了下来:“你偷看账本了?”
“是。”
凌云坦然道,“我想知道,侯府的钱,是怎么赚的。”
正厅里一片死寂。
王氏的指甲掐进掌心,凌风站在廊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凌啸天盯着凌云看了半晌,忽然笑了:“好,你有志气。”
他从腰间解下个锦囊,扔到凌云怀里,“这是你娘留下的翡翠平安扣,你拿着。
明日让周伯带你去商队,跟着学学。”
凌云接过锦囊,入手温凉。
他打开锦囊,里面躺着枚翡翠扣,雕着并蒂莲,和床头的帕子、古籍上的纹路,竟有几分相似。
“谢父亲。”
他垂眸道。
凌啸天摆摆手:“去吧。”
凌云起身,经过凌风身边时,对方轻哼一声:“庶子也配学经商?
别到时候连账都算不清。”
凌云脚步未停。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不再是那个躲在柴房里翻旧书的庶子了。
他有现代的知识,有原身的记忆,还有这枚翡翠平安扣——那是他与这个时代,最微弱的联系。
走出正厅,秋夜的风裹着桂香扑面而来。
凌云望着天上的月亮,想起现代图书馆里那盏暖黄的台灯,想起导师说“历史是由无数个‘人’组成的”。
而现在,他就是那个“人”。
他摸了摸怀里的翡翠平安扣,又摸了摸后颈的伤口。
疼痛还在,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己经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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