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锡迟第一次见到顾清晏，是在一场他本没有资格参加的慈善晚宴上。
他借了朋友的工作证混进来，手里端着半杯香槟，目光在流光溢彩的大厅里搜寻。
然后他看见了——顾清晏被一群人簇拥着，站在水晶吊灯最璀璨的光线下。
顾清晏比照片上还要夺目。
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身形，手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铂金表反射着冷光。
他微微侧头听着身旁人说话，唇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却疏离得很，仿佛这场合里的一切都不过是他的陪衬。
沈锡迟握紧了酒杯。
就是这样一个人，让林薇薇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他们三年的感情。
“顾少最近可是风头正盛啊，听说城东那个项目又被您拿下了？”
“运气好而己。”
顾清晏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漫不经心的慵懒。
沈锡迟深吸一口气，向前走去。
他算准了时机，在服务生经过时“不小心”踉跄一步——琥珀色的液体准确无误地泼洒在顾清晏昂贵的西装上。
全场静了一瞬。
“对不起！
实在对不起！”
沈锡迟连忙放下酒杯，抽出纸巾为对方擦拭，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这倒让他的表演更加真实。
顾清晏抓住了他的手腕。
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强势。
“没关系。”
顾清晏打量着他，目光锐利得像要剥开他的表皮，“你是？”
“沈锡迟，晚报记者。”
他递上早己准备好的名片，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和惶恐，“真的太抱歉了，您的西装......”顾清晏接过名片，瞥了一眼，随手递给身后的助理。
“一件西装而己。”
他淡淡地说，终于松开了沈锡迟的手腕，“倒是你，看起来不像是常来这种场合的人。”
沈锡迟心里一紧，面上却苦笑：“被朋友拉来见世面的，果然还是搞砸了。”
顾清晏似乎被这话取悦了，唇角微扬：“很诚实。
既然弄脏了我的衣服，总该赔我一杯酒吧？”
这是沈锡迟没有预料到的顺利开端。
他们在露台角落相对而坐。
沈锡迟刻意引导着话题，谈论着顾清晏可能感兴趣的内容——马术、红酒、当代艺术。
他做了整整一个月的功课，此刻像是终于翻开复习资料的考生，小心翼翼又迫不及待地展示自己的“渊博”。
顾清晏大多时候只是听着，偶尔发表一两点见解，就能让沈锡迟意识到自己的准备有多么肤浅可笑。
但不知为何，顾清晏没有结束这场对话。
“你很有趣。”
当晚分别时，顾清晏这样评价，并出人意料地递回自己的名片，“下周我的画廊有个开幕展，有兴趣可以来看看。”
沈锡迟接过那张质感厚重的卡片，感觉自己握住的是一把刺向仇人的利刃最初的手柄。
进展比预期顺利。
沈锡迟站在浴室镜前，用冷水冲洗脸颊。
镜中的男人长相清秀，眼神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光。
他想起林薇薇分手时的话：“顾清晏那样的人，你一辈子都够不到他的脚边。
而我受够了和你一起挤地铁、吃快餐、计算着工资过日子的生活！”
当时他只是沉默地听着，感觉自己像被撕碎的纸片，轻飘飘地散落一地。
而现在，他要让顾清晏也尝尝被撕碎的滋味。
画廊开幕那天，沈锡迟特意穿了一件深蓝色衬衫，衬得他皮肤更白。
他知道自己最好看的角度和表情，并且毫不吝啬地运用它们。
顾清晏看到他时，眼神明显亮了一瞬。
“还以为你不会来。”
顾清晏正被几个艺术评论家围着，却自然地脱离那个圈子，走向沈锡迟。
“顾先生的邀请，怎么能错过。”
沈锡迟微笑着，递上准备好的小礼物——一本绝版的摄影集，他花了很大功夫才找到。
顾清晏挑眉，显然有些惊喜：“费心了啊。”
他们并肩走在画廊里，顾清晏偶尔会停下讲解某幅作品背后的故事。
沈锡迟发现，当顾清晏真正对某件事物感兴趣时，那种疏离感会消失，眼神变得专注而炽热。
有一瞬间，沈锡迟几乎忘记了自己来的目的。
“你对艺术很有研究。”
顾清晏评价道。
“只是兴趣。”
沈锡迟谦虚地回答，心里却冷笑——他哪有什么艺术细胞，不过是背下了能背的所有资料，就像他为了接近顾清晏而把自己重新塑造成一个对方会感兴趣的人。
当晚，顾清晏邀请他共进晚餐。
在高档餐厅的私人包间里，沈锡迟听着顾清晏谈论世界各地趣闻，突然插话：“顾先生这样的人，应该有很多人爱吧？”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太明显，太急切，几乎要暴露他那点小心思。
顾清晏却笑了，晃着杯中红酒：“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
他看向沈锡迟，眼神意味深长，“你呢？
有心上人吗？”
沈锡迟垂下眼睛：“刚结束一段感情。”
“对方的损失。”
顾清晏轻声道。
之后的一切像是按了快进键。
他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多，从公共场所到私人领域。
沈锡迟第一次被邀请到顾清晏的顶层公寓时，被那巨大的落地窗和城市夜景震撼得说不出话。
“喜欢这里？”
顾清晏站在他身后问，距离近得能感受到体温。
沈锡迟点头，心里却想着：林薇薇是不是也见过这番景象？
是不是也因此迷失了自己？
“我可以让你经常来这里。”
顾清晏的声音低沉，带着暗示。
沈锡迟转身，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睛。
他知道这一刻终于来了，他应该顺势而为，让顾清晏以为得手，然后再慢慢抽身，让这个习惯了拥有一切的人尝到求而不得的滋味。
但当他开口时，说的却是：“我不想成为你收藏的又一幅画，顾先生。”
顾清晏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那你想成为什么？”
沈锡迟没有回答。
他不能回答。
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场戏要演到什么程度才算报复成功。
事情开始失控是在两个月后。
那天顾清晏带他参加一个私人俱乐部聚会，在场的无不是城中名流。
沈锡迟始终觉得自己像个混入天鹅群的丑小鸭，尽管表面应对自如，内心却绷紧了一根弦。
“清晏，不介绍一下你的新朋友？”
一个穿着粉色西装的男人打量着沈锡迟，眼神暧昧。
顾清晏的手自然地搭在沈锡迟椅背上：“沈锡迟，晚报的文化记者。”
“只是记者？”
另一个人笑起来，“我们顾少什么时候换口味了？”
沈锡迟感到一阵难堪。
在这些纨绔子弟眼中，他不过是顾清晏最新的玩物，与之前那些男男女女并无不同。
但顾清晏的反应出乎所有人意料。
他收起一贯的漫不经心，眼神冷了下来：“锡迟是我的客人，注意你的言辞。”
全场静了一瞬。
谁都没见过顾清晏为谁这样严肃过。
回程的车上，两人沉默良久。
最终是顾清晏先开口：“别在意他们的话。”
“他们没说错什么，”沈锡迟看着窗外飞逝的霓虹，“我确实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红灯时，顾清晏转向他：“那你为什么接受我的邀请？”
沈锡迟语塞。
他不能说出真实原因——为了报复，为了让他也尝尝被抛弃的滋味。
顾清晏却误解了他的沉默，轻轻抬起他的下巴：“或者我换个问题——你为什么总是用那种眼神看我？”
“什么眼神？”
“像是透过我在看别的什么人，又像是......”顾清晏停顿了一下，“在谋划着什么。”
沈锡迟的心跳漏了一拍。
顾清晏比他想象中要敏锐得多。
“我只是不明白，”他勉强找到借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绿灯亮了，顾清晏收回手，重新启动车子：“也许因为我喜欢你认真的样子。”
那一刻，沈锡迟感到一阵尖锐的内疚。
顾清晏是混蛋，是横刀夺爱者，但他对沈锡迟展现的却始终是体贴和尊重。
报复计划变得复杂起来。
真正让事情失控的是一场意外。
沈锡迟为了收集顾清晏的“罪证”，偷偷复制了他的门卡。
某个周末下午，他趁顾清晏外出潜入别墅，却在翻阅文件时听到突如其来的开门声。
情急之下，他躲进了衣帽间。
进来的人不只是顾清晏，还有两个商业伙伴。
他们在客厅谈着某个并购项目，听起来涉及不少灰色操作。
沈锡迟屏息凝神，用手机记录着一切——这正是他想要的证据。
但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衣帽间的门被猛地拉开。
顾清晏站在那里，眼神由惊讶转为冰冷的了然。
“出来。”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另外两人识相地迅速离开。
公寓里只剩下他们，空气仿佛凝固了。
“解释。”
顾清晏坐在沙发上，交叠着长腿，像是审判官。
沈锡迟的大脑飞速运转，寻找合理的借口，却一个都找不到。
最终，他选择了部分真相：“我只是......想多了解你。”
顾清晏冷笑：“通过偷看我的文件？”
“因为你从不展示这一面！”
沈锡迟突然激动起来，“所有人都说顾清晏冷酷无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抢别人所爱也毫不手软！
但我认识的你不是这样的，我想知道哪个才是真实的你！”
这句话半真半假，却奇异地起了作用。
顾清晏的表情微微松动。
“你听说了什么？”
沈锡迟深吸一口气，决定赌一把：“我前女友。
她离开我，是因为你。”
顾清晏皱眉：“我不记得......林薇薇。
模特，棕发长腿，三个月前和你在一起过。”
沈锡迟艰难地说出这个名字，感到一阵刺痛。
顾清晏思考片刻，眼神突然变得复杂：“我想起来了。
但你说得不对，我和她只吃过一次饭，还是商业应酬。
后来她给我发过几次信息，我没有回复。”
他站起身，走向沈锡迟，“所以你接近我，是为了她？”
沈锡迟沉默着，等于默认。
顾清晏发出一声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好笑的气音：“真是讽刺。
我还在想，终于遇到一个不图我什么的人。”
“我不图你什么，”沈锡迟抬头首视他，“我只想让你也尝尝心碎的滋味。”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沈锡迟没想到自己就这样全盘托出，而顾清晏的表情从错愕逐渐转为一种奇异的兴趣。
“所以这是报复？”
顾清晏逼近一步，“计划怎么做？
让我爱上你，然后甩了我？”
沈锡迟下意识后退，脊背抵在墙上。
顾清晏伸手撑在他耳侧的墙上，将他困在方寸之间：“那你可能成功了。”
不等沈锡迟反应，顾清晏的唇己经压了下来。
这不是温柔试探的吻，而是带着侵略性和惩罚性的吻，几乎要掠夺他所有的氧气。
沈锡迟应该推开，应该愤怒，应该继续他的报复计划。
但他没有。
相反，他抓住了顾清晏的衣襟，像是溺水者抓住浮木，生涩而笨拙地回应着。
那一刻，所有精心编织的谎言和报复都消散了，只剩下最原始的真实。
当他们分开时，两人都气息不稳。
顾清晏抵着他的额头，声音低哑：“看来报复计划出了点意外？”
沈锡迟说不出话。
他的心疯狂跳动，不是因为计划成功，而是因为他惊恐地发现——不知从何时起，这场戏己经不再是演戏了。
他看着顾清晏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不再是以往的疏离冷漠，而是某种炽热而真实的情感。
完了。
沈锡迟想。
他不是让顾清晏陷入了爱河，而是自己深陷其中。
报复变成了真心，猎人变成了猎物。
而最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竟然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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