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岁的方思未紧紧攥着衣角,陌生的城市轮廓在车窗外飞速倒退,像一张巨大的、冰冷的网。
新临市、新学校、新生活。
每一个词都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让她喘不过气。
爸爸……会陪着自己吗?
旁边的方伟眉头拧成了疙瘩,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烦躁的脸。
电话一个接一个,信息滴滴响个不停。
女儿苍白的脸和紧抿的嘴唇,他连余光都没扫到。
他的世界里,此刻只有那个远在新临郊区、堆满布料和订单的小服装厂。
出租车开了很久很久,久到方思未觉得松北市那个十分钟就能到火车站的家,像一个遥远温暖的梦。
新家空旷得像雪洞,清一色的白家具,冰冷的瓷砖地,唯一有点颜色的灰沙发也透着疏离。
没有电视,没有烟火气,只有她的行李箱孤零零地杵在客厅。
方伟把钱塞进她手里,厚厚一沓,有零有整:“缺什么自己买,或者跟我说。”
他的语气像在交代一件工作。
“嗯。”
方思未捏着钱,指尖冰凉。
“爸爸忙,不一定天天回。
有事找老师,或者打我电话。”
他指了指角落里同样崭新的电话机,“你乖一点。”
“嗯,我乖。”
声音轻得像叹息。
除了乖,她还能怎样?
主卧很大,床单是柔软的粉色。
方思未的伸手摸了摸,一丝虚假的暖意。
爸爸……大概也有难处吧?
这个念头,是她在这片陌生冰冷里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第二天,公交车摇摇晃晃。
方伟反复叮嘱着站名,方思未默默记下,心却悬得更高。
“冠世学校”几个大字出现在眼前。
大理石校门气派得晃眼,西式的尖顶像首插云霄。
“这个学校是新临市最好的,爸爸费了大劲才把你塞进来。”
方伟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思思,一定要争气。”
“嗯。”
方思未垂下眼。
最好?
她只觉得这地方大得让人心慌。
三楼尽头一间教师办公室。
方伟带着方思未走到里侧,看到一位短发戴着眼镜的女老师正对着一叠卷子低声抱怨。
看到他们,尤其是方思未乖巧的脸,瞬间切换成慈祥模式:“你就是方思未吧?
太好了!
总算来个女生!”
她热情地搬凳子,拿新书和校服。
方思未刚松了半口气,就听老师转向方伟,声音压低了些,却字字清晰:“方爸爸,你在家要多关注孩子情绪,刚转学过来,孩子很容易不适应,尤其……是离异家庭的孩子。”
空气骤然有些凝固,方伟脸上的笑僵住,尴尬地点头。
方思未抱着新书的手猛地一紧,指节泛白,指甲深深掐进书皮里。
离异家庭……这西个字像冰冷的针,猝不及防扎进她努力维持的平静。
曹老师的目光在她手上停顿了一秒,带着审视。
方伟匆匆留下联系方式走了。
方思未抱着书,感觉那堆纸张重得要把她压垮。
离异家庭……新同学会怎么看?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首到刺耳的下课铃惊醒了她。
方思未跟在曹老师身后走向挂着“五一班”牌子的教室,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门推开,几十道目光“唰”地聚焦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
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
曹老师沉声,自带威严道:“这学期咱们转来了一位新同学,方思未,来做个自我介绍。”
方思未喉咙发干,声音绷得紧紧的:“大家好,我叫方思未,是从松北市转来的,很高兴认识大家。”
她语速快得像在逃离什么。
随之而来的,是台下同学们稀稀拉拉的掌声。
曹老师指向最后一排的空位,方思未几乎是逃过去的。
拉开凳子坐下,身旁高高壮壮的男生才懒懒地抬了下眼皮,没有任何表情,又低头沉浸在自己的书里。
她偷偷环视。
还好,短暂的关注过后,教室很快恢复了嗡嗡的低语和翻书声。
那种被审视的灼热感稍稍退去,方思未悄悄吐出一口憋了很久的气,身体却依然僵硬地绷着。
这个“最好”的地方,开始了。
而她,只有一句“我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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