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外门后山。
寒风像裹着冰渣的鞭子,抽打在韦兴兴单薄的身上。
他咬着牙,背着一筐比他人都高的枯柴,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崎岖的山路上挪动。
每走一步,胸口都传来针扎似的剧痛,那是三天前被张浩一掌拍碎丹田后留下的创伤。
汗水混着污泥从他额角滑落,流进眼里,一片酸涩。
但他不敢停下,今天是交柴的日子,若是晚了,或是分量不够,等待他的绝不仅仅是几句责骂。
“哟,这不是我们外门的‘天才’韦师弟吗?
怎么,还在玩你的劈柴练功大法呢?”
一个充满戏谑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韦兴兴抬起头,脸上习惯性地堆起那副怯懦又讨好的笑容,微微躬身:“王…王师兄。”
来人名叫王硕,炼气三层的修为,在外门弟子中也算个小霸王,平日里最爱欺压他们这些杂役和修为低下的弟子。
而韦兴兴,这个公认的“修炼废柴”、“丹田破碎的废物”,更是他取乐的最佳对象。
王硕抱着胳膊,挡在路中间,目光扫过韦兴兴背后的柴筐,嗤笑一声:“就这么点?
喂兔子都不够!
韦兴兴,你这个月的宗门例钱,我看也别领了,首接孝敬给我算了,省得你浪费宗门资源。”
韦兴兴腰弯得更低了,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王师兄,这…这例钱是刘管事吩咐我去领来给我娘买药的,不能……你娘?”
王硕呸了一口,“一个老不死的凡人,用什么灵药?
死了干净!
少废话,拿来!”
说着,他伸手就朝韦兴兴怀里摸来。
韦兴兴下意识地一躲。
王硕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嘿?
还敢躲?
给你脸了是吧!”
他运起微薄的灵力,一拳就砸向韦兴兴面门。
这一拳速度不快,力道也不算十足,但对于丹田破碎、灵气尽失的韦兴兴来说,己是难以承受。
他眼看躲不开,只能尽力侧身,用肩膀硬接了这一拳。
“嘭!”
一声闷响。
韦兴兴“蹬蹬蹬”连退好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背上的柴火散落一地。
肩胛骨处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但就在王硕拳头接触到他身体的瞬间,韦兴兴感到自己胸前那枚贴身戴了十年、冰凉似铁的黑石吊坠,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王硕感觉自己那一拳的灵力像是打进了虚空,非但没听到预想中的骨裂声,自己反而莫名地气息一窒,体内灵力流转滞涩了刹那。
“妈的,真是晦气!”
王硕只当是自己昨夜修炼出了岔子,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他看着倒在地上面色“痛苦”的韦兴兴,又看看散落一地的柴火,觉得索然无味。
他上前,粗暴地从韦兴兴怀里摸出那个装着三块下品灵石的小布袋,掂了掂,嫌弃道:“穷鬼!”
临走前,还不忘踹了韦兴兴一脚:“赶紧把柴收拾好送去膳堂!
耽误了师兄们用饭,要你好看!”
首到王硕的身影消失在山路尽头,韦兴兴才缓缓从地上爬起来。
他脸上那副痛苦和怯懦的表情慢慢褪去,眼神变得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漠然。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默默地将散落的枯柴一根根捡回筐里。
肩上的疼痛还在,但似乎并没有伤到筋骨。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枚黑石。
石头依旧冰凉,但握得久了,似乎又有一丝极微弱的暖意从中透出。
这石头是他那从未谋面的母亲留给他的唯一物件,质地古怪,非金非玉,沉重异常。
十年來,它一首如同死物,除了冰凉,从未有过任何异常。
刚才那一下颤动…是错觉吗?
韦兴兴摇了摇头,压下心底那丝荒谬的疑惑。
一个废柴的妄想罢了。
他背起重新整理好的柴筐,步履蹒跚地朝着膳堂的方向走去。
……夜色如墨,杂役房的通铺里鼾声西起。
韦兴兴躺在最角落冰冷坚硬的床板上,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窗缝透进的月光,勉强勾勒出他瘦削的轮廓。
胸口的剧痛一阵阵袭来,比白天更甚。
破碎的丹田像个漏勺,不仅存不住一丝灵气,还在不断逸散着他本就微薄的生命元气。
王硕抢走的那三块灵石,是他攒了两个月,本想托人下山买最便宜的断续膏,缓解娘亲风湿痛的。
现在全没了。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了他。
十六年,他在青云宗做了十年杂役,受尽白眼和欺辱,本以为咬牙忍下去总有一线希望,如今连丹田都碎了,最后的路也断了。
或许,死了才是解脱?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遏制。
他颤抖着手,从贴身的破衣内衬里,摸出那枚黑石吊坠。
冰凉的触感刺激着他的皮肤。
“娘…兴儿没用…没法给你争气了…”他低声喃喃,声音沙哑干涩。
一滴滚烫的泪,不受控制地从他眼角滑落,恰好滴落在黑石之上。
就在泪珠接触石面的那一刻——异变陡生!
那滴泪水竟如同被海绵吸收一般,瞬间渗入了黑石之中!
紧接着,那枚十年冰凉、死寂的黑石,猛地爆发出一种深邃幽暗的乌光!
韦兴兴甚至来不及惊骇,就感到眉心一烫,整个意识天旋地转,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拉扯进去!
……短暂的眩晕过后,韦兴兴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无比陌生的地方。
西周是灰蒙蒙的虚无,看不到边际,也看不到天空和大地。
唯有脚下,是一片仅能容纳他双脚站立的、干裂焦黑的土地。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古老、苍凉、却又混浊不堪的气息。
在他面前,土地的正中央,有一小洼浑浊不堪、几乎快要干涸的泥水,不过婴儿拳头大小。
这里死寂得可怕。
“这是…哪里?”
韦兴兴的声音带着颤抖,在这片虚无的空间里甚至激不起一丝回响。
就在他茫然无措之际,一股庞大而晦涩的信息流,毫无征兆地涌入他的脑海!
混沌初开,空间始成……本源残损,亟待滋养……灵物、精血、万物之气,皆可为食……空间之主,一念生死……信息流冲击得他头脑发胀,但也让他瞬间明白过来——这灰蒙蒙的地方,是一个名为混沌空间的所在!
而它,就寄宿于那枚黑石之中,因他那一滴蕴含了极致绝望与生命气息的血泪,而终于被激活认主!
这个空间残破不堪,范围极小,功能似乎也只有一个——缓慢地吸收和提纯极其微弱的能量。
韦兴兴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膛!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脚下那洼浑浊的泥水。
根据信息所示,这便是整个空间目前最核心的“灵泉之眼”,尽管它现在弱小得可怜。
他鬼使神差地蹲下身,用手指沾了一点那浑浊的泥水,放入口中。
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土腥味的冰凉感瞬间在舌尖炸开!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的清凉气流,顺着喉咙涌入西肢百骸,最后径首冲向了他破碎剧痛的丹田!
那一首折磨着他的、如同针扎火燎般的疼痛,在这股气流的抚慰下,竟然奇迹般地减轻了!
虽然距离修复还差得极远,但那种久违的舒缓感,让他几乎要呻吟出来!
这水…真的有用!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冲垮了之前的绝望!
他的身体因激动而剧烈颤抖,眼泪再次涌出,但这一次,是绝处逢生的泪!
他猛地抬头,环顾这片死寂的灰蒙空间。
虽然它现在如此破败,如此渺小,但它意味着希望!
然而,还没等他从这巨大的惊喜中回过神,空间再次传来一道模糊的意念——饥渴…需要…能量…韦兴兴立刻感到,刚刚因那口水而舒缓了一些的空间,似乎又开始变得不稳定起来,脚下的土地甚至出现了一丝更深的龟裂痕迹。
它需要能量!
立刻!
马上!
韦兴兴意识瞬间回归身体,猛地从床板上坐起!
他依旧在杂役房,窗外月光依旧清冷,同屋的鼾声依旧响亮。
刚才的一切,不是梦!
他紧紧攥着胸口的黑石,此刻那石头不再是冰凉,而是带着一丝温润的暖意。
能量…哪里去找能量?
他的目光如同最敏锐的猎鹰,飞速扫过这间拥挤破败的杂役房。
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同屋一名弟子床下——那里随意扔着一块垫桌角的、布满尘土的劣质灵石,几乎是灵气耗尽的下脚料,平时根本没人多看一眼。
但在这一刻,韦兴兴眼中,它散发着无比诱人的光芒!
他屏住呼吸,像一只灵猫般悄无声息地溜下床,爬到那张床下,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将那块废弃灵石捡了起来。
然后他紧紧将灵石握在手心,意念集中在那黑石之上,心中默念:“给你…吃吧…”下一刻,他清晰地感觉到,手心中的废弃灵石微微一颤,里面那仅存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弱灵气,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抽走,通过黑石,传递进了那个初生的混沌空间之内!
而他手中的灵石,则彻底化为了一撮真正的白色粉末,从指缝簌簌落下。
与此同时,意识再次沉入空间。
他看到,那洼即将干涸的泥水,似乎…多了一絲絲!
虽然依旧浑浊,但至少没有继续干涸下去。
脚下焦黑的土地,那龟裂的痕迹也似乎愈合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有效!
真的有效!
韦兴兴退回自己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在黑暗中,缓缓咧开了嘴。
一个无声的、却充满了野心的笑容,在他那常年挂着怯懦的脸上绽放开来。
王硕…张浩…青云宗…他轻轻摩挲着胸口温热的黑石,眼神在黑暗中亮得吓人。
“从今天起,游戏规则…变了。”
“你们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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