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二年春节,江雨铃的妈妈罹患胰腺癌己近半年。
医生说,就这几天了,妈妈的性命在旦夕之间。
在部队做技术工作的爸爸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爸爸从雨铃出生开始就一年或几年回一家,对雨铃和妹妹来说,爸爸是记忆中在照片中英挺的军人,是有着一摞军功章的英雄。
但眼前这个中年男人,看到己经瘦成一捆柴,奄奄一息的妻子,几乎一夜白头,他被悲痛淹没了。
爸爸回家后,大姑和两个叔叔和他们的家人也陆续出现在了医院。
两个叔叔都是钢铁厂的工人,他们一个老实巴交,一个飞扬跋扈。
此刻,他们形影不离地扶着悲伤得无法自持的大哥。
雨铃大姑则是坐镇家里,指挥着两个婶子和表姐张罗着寿衣,商量着葬礼。
雨铃的妈妈生于抗战胜利之年,身上身下的兄弟姐妹们都夭折了,而姥姥、姥爷在前几年相继去世,她这边的亲人,也只剩下雨铃和云筝两姐妹。
天降大雪,但云筝还是执意去中药店拿止痛的草药,这个偏方还是云筝从书上看来的,据说可以减轻痛感。
杜冷丁在剧烈的癌痛面前己然失效,姐俩抱着试试看的心思,一试还挺有效,妈妈最后的岁月变得安静起来。
爸爸在病房里哭得止不住眼泪,触发了好几次心绞痛。
妈妈昏迷着,但雨铃觉得妈妈可以感知到周围的人和事,她想让妈妈走得安详一些,就把两个叔叔和爸爸一起请到病房外。
坐在妈妈的病床旁,她低声地给妈妈讲述着她们过往二十年的点点滴滴,大部份是快乐的。
外面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她知道是云筝回来了。
打开病房的门,爸爸兄弟三个并排而坐,爸爸继续垂泪,二叔一声一声叹着气,三叔目光空洞。
云筝急步上前,把捣好的药泥敷在了妈妈的前胸和大脚跟。
雨铃不知道昏迷中的妈妈会不会痛,但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刻,她们还能够为妈妈做什么呢?
“姐姐,妈妈睁开眼了!”
云筝激动地招呼正在清洗着带血毛巾的雨铃。
妈妈张着嘴,己经说不出话来,颤抖着双手,示意着雨铃拿纸笔,可这瘦成树皮的双手己经抓不住笔了。
雨铃坐在妈妈的身旁,拉住妈妈,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妈妈,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是的,你得了癌症,爸爸不让我们告诉你,他是想跟你白头到老。
可是,人都是要回归自然的,放心地去见姥姥、姥爷吧,我会照看好爸爸和妹妹的。
好好看看我和妹妹,记住我们的模样,要记得我们。”
雨铃抱紧了痛哭的妹妹。
云筝开门要爸爸进来,但是妈妈没来得及看见爸爸,就又闭上了双眼,再次陷入了昏迷。
爸爸再次悲声大做。
“雨铃,你是老大,这回真是顶上事了。
你爸现在这状态,就怕他钉不住啊!”
二叔为人憨厚,少言寡语,他招呼着三叔过来,一起挽着爸爸,再次并排坐到病房外的长椅上。
“铃子你们姐俩照看你妈,我和你二叔把你爸带回家吃点药。”
三叔有点不耐烦地说。
“病人危险!”
到病房给妈妈换营养液的护士突然大叫,雨铃姐妹绝望地看着心监仪上原来律动的曲线陡然变得平首。
而妈妈一口暗红的血液喷涌而出,眼角是一行浑浊的眼泪。
晚上九点西十分,母亲溘然长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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