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喜轿随着轿夫的脚步平稳地晃动着,将轿内与轿外的喧嚣彻底隔绝开来。
慕晚晴端坐在轿中,头顶着沉重的凤冠,身上是大红的嫁衣,金线银线绣出的龙凤呈祥图案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流光溢彩。
陪嫁丫鬟春桃掀开手中的食盒,从中端出一杯热气腾腾的清茶。
“小姐,您从清晨到现在滴水未进,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去靖王府的路途还很遥远。”
春桃的声音温柔体贴,眼神中充满了关切,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位忠心耿耿的丫鬟。
慕晚晴抬起眼帘,目光落在那杯澄澈的茶汤上,茶叶在水中舒展,形态优美。
她没有立刻去接,只是淡淡地看着春桃。
“我不渴。”
春桃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她将茶杯又往前递了递。
“小姐,就算不渴也润润喉吧,这是夫人特意为您准备的凝神茶,能缓解紧张。”
听到“夫人”两个字,慕晚晴的眼神冷了几分。
那个将原主折磨致死,又迫不及待将自己这个嫡女嫁给一个病秧子冲喜的继母柳氏,会有这么好心?
春桃见她不动,脸上的关切之色更浓,甚至带上了一丝哀求。
“小姐,您就喝一口吧,这要是被夫人知道了,定会责罚奴婢办事不力的。”
她说话时,端着茶杯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仿佛是真的害怕受到责罚。
慕晚晴的视线从茶杯移到春桃的脸上,细细观察着她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她的眉毛轻微地向内收紧,嘴角虽然努力维持着担忧的弧度,但左侧的嘴角却有一次零点二秒的极速上扬,这是一个被压抑的,得意的微表情。
慕晚晴心中了然,但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杯茶。
“既然是母亲的心意,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春桃见她接过,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喜悦光芒,虽然稍纵即逝,却被慕晚晴的记忆宫殿精准捕捉。
她将茶杯凑到唇边,用宽大的衣袖遮挡住自己的口鼻,然后微微倾斜茶杯。
茶水顺着杯沿流下,一滴不漏地浸入了袖口之中,而她则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吞咽声。
做完这一切,她将空了的茶杯递还给春桃。
“茶很好。”
春桃接过空杯,低垂的眼眸中满是得逞的笑意,她将茶杯稳稳地放回食盒。
“小姐喜欢就好。”
她退到一旁,安静地坐下,眼神却时不时地瞟向慕晚晴,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慕晚晴闭上眼睛,开始在脑海中整理原主的记忆以及自己作为法医人类学家的海量知识。
这具身体太过孱弱,而前路又是豺狼环伺,她必须尽快找到破局之法。
然而,就在此时,一股突如其来的麻痹感从她的舌尖开始蔓延。
这感觉来得极其迅猛,瞬间便侵袭了她的喉咙,让她感到呼吸开始变得不顺畅。
慕晚晴心中一惊,她明明没有喝那杯茶,为何还是中毒了?
她立刻反应过来,问题不在茶水,而在茶杯的杯口。
柳氏的手段果然毒辣,竟然在杯口涂了毒,只要嘴唇触碰,毒素就会通过黏膜渗入体内。
这麻痹感以惊人的速度扩散至全身,她的西肢仿佛被灌满了铅,沉重得无法动弹。
紧接着,她的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视野也开始阵阵发黑。
这是神经毒素的典型症状,阻断神经与肌肉之间的信号传递,最终导致呼吸肌麻痹窒息而亡。
春桃看到慕晚晴的身体软软地靠在轿壁上,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紫,呼吸也变得微弱起来。
她终于不再掩饰,脸上露出了狰狞而畅快的笑容。
“小姐,您就安心地去吧,夫人说了,会为您风光大葬的。”
春桃的声音充满了恶毒的快意。
“您不该那么优秀的,更不该挡了二小姐的路。”
“靖王那个病秧子,本来就是为您和二小姐其中之一准备的坟墓,您主动跳进来了,可就怪不得我们心狠了。”
她一步步地向慕晚晴靠近,伸出手,似乎想探一探她的鼻息。
慕晚晴的意识正在飞速地被黑暗吞噬,但她强大的意志力让她死死守着最后一丝清明。
她的记忆宫殿在濒死的瞬间被彻底激发,无数关于毒理学的知识如同潮水般涌现。
这种发作迅速,以神经麻痹和呼吸抑制为主要特征的毒药。
她的脑海中瞬间锁定了几个目标,再结合大夏国现有的草药体系进行筛选。
“三更倒!”
一个名字从无数资料中跳了出来。
这是一种从某种剧毒的藤蔓中提取的生物碱毒素,无色无味,一旦进入人体,神仙难救。
但记忆宫殿同时给出了它唯一的弱点。
“三更倒”的毒素结构在特定的强刺激下会发生短暂的键位断裂,从而延缓其与神经受体的结合速度。
而这种强刺激,可以通过针灸实现。
求生的本能让慕晚晴爆发出惊人的潜力。
她的身体虽然动弹不得,但手指还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知觉。
她必须拿到可以充当针的尖锐物体。
她的目光费力地在自己身上搜寻。
凤冠霞帔,珠翠环绕。
有了!
她头上的发髻中,插着一根用来固定碎发的银簪,簪子的尾部被打磨得十分尖锐。
春桃己经走到了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小姐,您还有什么遗言吗?
不过就算有,您也说不出来了。”
慕晚晴没有理会她的嘲讽,而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控制着自己的颈部肌肉,让沉重的头部向一侧猛地倾斜。
这个动作让她头上的凤冠都歪向了一边,几缕发丝垂落下来。
春桃以为这是她垂死挣扎的表现,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然而,慕晚-晚晴的目的己经达到。
她的右手手指,终于在发髻的边缘,触碰到了一丝冰凉坚硬的触感。
是那根银簪!
她用两根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艰难地夹住了银簪的末端,然后一点一点地,将它从紧实的发髻中抽了出来。
这个过程缓慢而艰难,每移动一毫米,都耗费了她巨大的心神。
春桃似乎是失去了耐心,她不想再等下去了。
“看来小姐是没什么话要说了,那奴婢就送您最后一程。”
她伸出手,掐向慕晚晴的脖子,想要加快她的死亡进程。
就在春桃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她皮肤的瞬间,慕晚晴终于将那根银簪完全抽了出来。
她没有丝毫的犹豫,凭借着脑海中精准的人体解剖图,用尽全力将银簪尖锐的一端,猛地刺向自己脖颈下方,胸骨上窝正中处的凹陷。
天突穴!
这里是气道之要冲,也是“三更倒”毒素反应最激烈的位置。
“噗嗤!”
银簪带着决绝的力道,狠狠地刺入了穴位之中。
一股锥心刺骨的剧痛瞬间传遍全身,这股强烈的痛感仿佛一道闪电,劈开了笼罩在她意识中的黑暗。
剧痛的刺激让毒素的麻痹效果出现了刹那的停滞。
原本己经几近停滞的呼吸,猛地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一丝微弱但宝贵的空气被吸入了肺部,为她的大脑和身体争取到了零点几秒的反应时间。
春桃被慕晚晴这突如其来的自残行为惊得愣住了。
她完全没看懂,一个将死之人,为何要拿簪子刺自己。
就在她发愣的这一个瞬间,慕晚晴眼中闪过一道骇人的厉芒。
那延缓的麻痹效果为她换来了一丝力量。
她将这股力量瞬间凝聚于自己的右腿之上,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在座位上扭转。
“你!”
春桃只来得及发出一个惊骇的音节,便看到一只穿着大红绣鞋的脚在自己眼前急速放大。
慕晚晴用尽了全身恢复的全部力气,狠狠一脚踹在了春桃的小腹之上。
“砰!”
一声闷响。
春桃的身体如同一个断了线的风筝,被这股巨力首接踹得飞了起来,狠狠地撞在了对面的轿壁上,然后又反弹回来,身体蜷缩着倒在地上。
她张大了嘴巴,却因为剧痛而发不出任何声音,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恐和痛苦。
慕晚晴一击得手,却没有停下。
她知道毒素的效果只是被暂时延缓,她没有多少时间。
她强撑着身体,爬向轿门。
春桃看到她的动作,眼中流露出极度的恐惧,她想要求饶,想要爬起来逃跑,但小腹的剧痛让她根本无法动弹。
慕晚晴动作不停,用簪子拨开轿门的门栓,然后抓起春桃的一条腿,将她半死不活的身体拖到了轿门口。
接着,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再次抬起脚,一脚将还在痛苦呻吟的春桃彻底踹出了喜轿。
“啊——”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在轿外响起,随即被车马行进的嘈杂声所淹没。
外面响起轿夫和护卫的几声惊呼和骚动,但似乎很快就被压了下去,喜轿只是稍微颠簸了一下,便又恢复了平稳的行进。
慕晚晴靠在轿门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的憋闷感虽然依旧存在,但比刚才己经好了太多。
她知道,刺激天突穴只是延缓了毒素的发作,并不能解毒。
但她终究是为自己争取到了一线生机,并且成功除掉了第一个想要置她于死地的内奸。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