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潮湿的别院,是侍郎府最被人遗忘的角落。
墙角蔓延的青苔,像是经年不散的怨气,与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药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交织成令人作呕的绝望。
年仅十岁的柳知意跪在床前,小小的身子挺得笔首,一双本该是天真烂漫的眼眸,此刻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平静地倒映着床上那个即将油尽灯枯的女人。
那是她的母亲,一个被遗忘的妾室。
女人早己被病痛折磨得骨瘦如柴,曾经仅存的几分颜色也己荡然无存。
她费力地抬起枯枝般的手,紧紧攥住柳知意的手腕,浑浊的眼睛里却燃烧着一股淬了毒的、不甘的火焰。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撕扯着她破败的身体,嘴角溢出一抹刺目的暗红。
柳知意没有哭,甚至没有伸手去为她擦拭,只是任由她攥着自己,一动不动。
“知意……我的儿……”母亲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在摩擦,“记住娘的话……咳咳……这世上,男人的宠爱是云,嫡母的笑脸是刀……都是靠不住的……”她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柳知意的皮肉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她一生的恨与悟,灌进女儿的耳朵里。
“真心……最是无用……只有权力……只有握在自己手里,谁也夺不走的权力,才是唯一的护身符!”
女人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眼中那团火烧到了最旺,一字一顿,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也如同最清醒的箴言:“要往上爬……知意……不择手段地往上爬!
踩着所有人的心……爬上去!”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只手骤然松开了。
眼中最后的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无尽的空洞。
房间里,除了窗外呜咽的风声,死一般寂静。
柳知意静静地跪着,感受着手腕上那片被母亲捏得发紫的皮肤,上面还残留着一丝将死的冰冷和不甘的余温。
她没有哭,一滴眼泪都没有。
她只是缓缓地、缓缓地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合上了母亲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动作平静而机械,没有丝毫属于一个十岁孩童的悲伤与慌乱。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那个曾经还会因为半块点心而欣喜、会因为嫡姐一句无心的夸赞而脸红的柳知意,己经随着母亲的最后一口气,彻底死去了。
活下来的,只有一个披着她皮囊,名为“权欲”的幽魂。
窗外,侍郎府主院的歌舞声隐约传来,那样的繁华,与这间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小屋,仿佛是两个世界。
柳知意缓缓站起身,走到那扇破旧的窗前,望向那片灯火辉煌。
她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个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冰冷而诡谲的微笑。
母亲,你说的对。
真心无用,唯有权力,至高无上。
尸身尚有余温,门外己传来急促而恭敬的脚步声。
“吱呀”一声,那扇与外界隔绝了太久的破门被推开,一道刺眼的光亮和一股浓郁的熏香霸道地涌了进来,瞬间冲散了屋内的死气与药味。
“夫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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