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空市的傍晚,总是浸染着一层淡淡的暖金色。
我站在厨房的流理台前,小心地将奶奶刚炖好的红烧肉从砂锅里盛出来,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小小的厨房,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家常味道。
“丫头,摆筷子,以昼说他快下高速了。”
奶奶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她正一边看着电视里的戏曲节目,一边不住地朝窗外张望。
“知道啦,奶奶。”
我应着,手上加快动作。
心里也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细密的涟漪。
夏以昼要回来了。
夏以昼,我的哥哥。
没有血缘关系,却被同一个善良的老人收养,在同一屋檐下长大的哥哥。
他比我大几岁,自我有记忆起,他的存在就像空气一样自然且不可或缺。
后来,他成了翱翔天际的飞行员,工作基地在天行市,距离临空市有几个小时的车程。
繁忙的训练和飞行任务让他回家的次数变得有限,通常一个月,甚至更久才能回来一次。
每一次归来,对我和奶奶来说,都像一个小小的节日。
我将碗筷在桌上摆好,三副,整整齐齐。
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窗外,夕阳正缓缓沉入城市的轮廓线之下,给高楼玻璃幕墙镀上流动的金晖。
算算时间,他确实该到了。
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夏以昼的样子。
上次见他还是一个月前,他休假回来待了两天。
记忆里的他,身姿总是挺拔如松,即使穿着简单的休闲服,也难掩那股经过严格训练后沉淀下来的沉稳气质。
眉眼深邃,看人的时候总带着专注,尤其是看向我的时候……那种专注,有时会让我莫名地心跳漏掉半拍,但转瞬即逝,我通常将其归结为兄妹间久别重逢的自然情绪。
他对我的好,是细致入微、近乎本能的。
从小到大,皆是如此。
好吃的总是先给我,下雨天永远记得给我送伞,我生病时他比谁都着急,守在床边寸步不离。
后来我上了大学,离开了家,他的关心似乎有增无减,只是换了一种更成熟、也更克制的方式。
电话、信息从未间断,内容从提醒添减衣物、询问学业,到关心人际交往,事无巨细。
室友们常常调侃,说我有个“爹系”哥哥,管得比爸妈还宽。
每次听到这种话,我总是笑着反驳,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暖意,还有一种……我也说不清的、微妙的异样感。
门外传来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清脆地打断了我的思绪。
“奶奶,我回来了。”
一道低沉而熟悉的嗓音响起,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回到家的放松和温暖。
奶奶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哎呀,可算回来了!
快进来快进来,路上堵不堵?”
我闻声也从厨房探出头。
门被推开,夏以昼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灰色飞行夹克,拉着一个轻便的行李箱。
一个月的分别似乎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下颌线好像更清晰了些,眼神在触及家人时,瞬间柔和下来,褪去了所有属于天空的冷冽和距离感。
“还好,不算太堵。”
他一边换鞋,一边回答奶奶的问题,目光却越过奶奶的肩头,精准地落在我身上。
那目光一如既往的专注,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飞快地在我脸上转了一圈,仿佛在确认我这一个月是否安好。
随即,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浅淡却真实的笑意:“小妹。”
简单的两个字,被他叫得格外自然,却又似乎藏着某种只有我才能隐约察觉的、更深层的东西。
我的心跳又不争气地快了一拍。
“哥,”我压下那点异样,努力让语气显得轻松平常,“洗手吃饭吧,奶奶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嗯,闻到了,很香。”
他放下行李,脱下外套挂好,动作利落。
走到我身边时,他很自然地伸出手,像过去无数次那样,轻轻揉了揉我的发顶。
他的手掌宽大温暖,带着室外的微凉气息,触碰一瞬即逝,自然得仿佛只是一个习惯性的动作。
但我的身体却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以前……好像不会这样。
至少,在我上大学之后,这样略显亲昵的举动似乎减少了。
是他克制了,还是我忽略了?
然而那感觉消失得太快,快到我来不及捕捉那瞬间的悸动源于何处。
他己经转身走向洗手间,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
奶奶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好了好了,人都齐了,快吃饭,肉都要凉了。”
晚餐的气氛温馨而融洽。
奶奶不停地给夏以昼夹菜,询问着他在天行市的工作和生活。
夏以昼耐心地回答着,语气温和。
他说话时,偶尔会看向我,问问我工作的情况,叮嘱一些诸如“晚上别熬夜”、“按时吃饭”之类的话。
一切都和以往无数次他回家的场景一样。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成年后心思变得更敏感了,我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里,那份关心似乎比以前更深沉,更……复杂。
那不是单纯的兄长对妹妹的关爱,里面似乎掺杂了别的什么,一种小心翼翼的、被极力压抑着的东西。
比如,他会仔细地看着我说话的表情,在我提到工作上遇到一个小挑战时,他的眉头会微微蹙起,虽然很快松开,并给出冷静的建议。
又比如,在我低头吃饭时,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似乎久久地停留在我身上,那目光沉重而温暖,当我抬起头时,他又会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
这种被密切关注的感觉,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心底深处却又诡异地生出一丝贪恋。
我告诉自己,是我想多了。
他只是太久没回家,只是更关心我了而己。
我们是兄妹,一首以来都是。
饭后,我帮着奶奶收拾碗筷,夏以昼挽起袖子想要帮忙,被奶奶赶去了客厅休息。
“飞了那么久,开那么久的车,累坏了,快去歇着,这儿有我和丫头呢。”
夏以昼没再坚持,走到客厅沙发坐下。
但我端着果盘从厨房出来时,看见他并没有休息,而是拿着手机,眉头微锁,似乎在处理什么工作上的信息。
昏黄的灯光落在他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有一种专注而认真的魅力。
他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抬起头,脸上的凝重瞬间消散,又换上那副温和的样子,对我笑了笑:“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快弄好了。”
我摇摇头,将果盘放在茶几上。
这就是夏以昼。
即使疲惫,即使有自己的压力,也总是先考虑到我们。
他完美地扮演着一个可靠的儿子和兄长的角色,从不让人担心。
可是,在他那无微不至的关怀和完美无缺的克制之下,到底藏着什么呢?
窗外,夜幕彻底降临,繁星开始在天幕上闪烁,如同他制服肩章上那些代表荣誉与责任的徽章,遥远而明亮。
他这次归来,似乎和往常一样,又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中,变得不一样了。
而我那颗迟钝的心,仿佛被这归航的翼影带来的气流,轻轻扰动了一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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