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闲变却故人心》苏婉娘魏昭远全文免费在线阅读_《等闲变却故人心》全集阅读

辰儿因风寒高热，气息奄奄死在我怀中后，我万念俱灰，将和离书掷在他面前。

他瞥见和离书上医馆盖的病故印信，竟端着茶盏笑出声:

被区区风寒要了性命，枉为我儿

不过无妨，婉娘再有五日便要临盆，他搁下茶盏，神色坦然。

婉娘懂事，说等孩子落地便抱来交由你抚育，你只要坐稳这丞相夫人之位就好。

但经此一事，不管你是何态度，我必要迎婉娘入府

我惨然一笑，拂袖道:

不必了，这丞相夫人，我不做了，我只要跟你和离。

1

医馆里药味呛人，我颓然倚墙瘫坐。

听来往人群笑谈相爷魏昭远为苏婉娘在朱雀街摘星楼点天灯的佳话。

他噙着笑，素日里冷面肃杀的相爷。

此刻静静立在才女表妹苏婉娘身侧，温声与来看雅集盛宴的达官显贵寒暄。

有个喝了几两黄汤的幕僚，借着酒劲凑到灯前:

以我追随相爷这些年的眼力，相爷与苏姑娘，怕不只是情分不浅吧?

快说快说，莫不是好事将近啦?

旁人跟着起哄，惹得廊下挂的琉璃灯串轻晃，光影碎在青砖上。

苏婉娘在这阵闹声里，双颊浮起薄红，眼波缠缠绵绵，不住地往魏昭远身上落。

魏昭远没驳斥半句，唇畔那抹笑，任谁都瞧得出他满心欢喜。

忽有个后生挤进来，大着胆子问:

可相爷不是成了亲?公子都五岁了，难不成相爷与夫人已然和离，只是没往外说?

这话像往沸油里泼了瓢水，众人霎时噤声，那后生也慌得缩回人群，再不敢吭声。

苏婉娘在皮影里红了眼眶，怯生生拽拽魏昭远的广袖:

相爷，夫人怎没来观雅集?可是还恼着上次诗会的事?要不……我再去给夫人赔个不是?

魏昭远想也不想，直接回绝:

不必。她被我惯得愈发小心眼，不过一盏天灯，她竟为这个对你甩脸子。

既这般看重这些身外之物，我偏连半分体面都不给她留，总不能叫你平白受委屈。

她对你如此刻薄，简直不配当我相府的主母。

这番护短的话，叫众人更笃定他与苏婉娘有情。

也叫满京城都认定，是我这个丞相夫人斤斤计较，才害得相爷移了情。

夫人是个爱计较的，高门大户，哪家不是三妻四妾，也难怪相爷另寻良人。

不过这苏姑娘出自寒门，不像夫人是名门之后，苏姑娘进了丞相府，怕是日子也不好过……

我无心理会这些，着急等着郎中的消息。

而后几瞬，满室喧嚣似被猛地掐断，寂静得叫人发慌。

对不住沈娘子，还望节哀……

实是公子这症候，若能早几日用上那西域药材，断不至……

我张了张嘴，喉咙像被浸了盐的棉帛堵住，又哑又涩，半个字也挣不出来。

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挪到病床前，望着榻上再没声息的孩子，满心茫然。

分明今早，他还倚在枕上，勉强支起笑，软软唤我母亲。

在魏昭远那儿求医无门、求银无果，我狠下心，将他当年花万金打造送我的玉镯，低价卖给了当铺。

揣着那几两碎银，我一路疾奔赶回医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我的心口像被架在炭火炉上，来回炙烤了千遍万遍。

我已分不清胸腔里，是悲恸多些，还是怨愤更盛。

我打了个寒颤，强忍着哽咽，朝一学徒示意:

劳烦把暖炉添些炭，我儿感染风寒，受不得这寒凉。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股冷意仍直直往心底钻，我耐着性子抬眼，却撞上学徒惊恐的眼神。

沈、沈娘子，常大夫说...说公子去得突然，您已守了大半日，快些把孩子领回去吧。

还有……公子的父亲，他自始至终都没露面，如今人没了，好歹该露个面，您也抓紧寻一寻吧。

2

我的侍女去了三趟摘星楼请人，都没见到魏昭远的面。

我咬牙强撑着亲自前去，也被侍卫拦下，狠狠甩在地上。

就你?你是丞相夫人?笑话，我们相爷正跟夫人赏雅集呢再不走，小心我对你这乞丐不客气。

我手掌撑地时，被碎石碴划破，殷红血珠瞬间沁出，混着地上尘土，触目惊心。

这样的疼痛也不敌心里半分。

谁能想到当朝一品丞相明媒正娶的夫人，前御史大夫独女，竟能落魄至此。

我用剩下的银子雇了辆马车，把辰儿的遗体送往义庄。

倚在寒凉的青砖墙上，心底不住自嘲。

似有细碎的苦笑漫上来，缠作一团，撕扯着酸涩。

殓房的伙计赶在稳婆下工前接走了儿子，这一路，我也不知踉跄跌倒过多少回。

到了义庄，伙计第一时间把孩子送进冰棺。

而后轻声嘱咐，让我回府取些孩子素日爱穿的衣裳，好给他换上。

干干净净地走，这是规矩。

是啊，儿子随了魏昭远，都爱干净。

逝者入殓义庄，按例需三日内落葬，娘子选个时日吧?

我伸手抚了抚孩子没了温热的脸，就三日后吧。

昏昏沉沉回到相府，已是子夜时分。

瞧见我，魏昭远眼里的笑意瞬时淡了下去。

怎么这时候才回?辰儿可好些了?婉娘听说他风寒未愈，担心得紧，特意让我带了两盒上好的山参回来。

我偏过身躲他递来的药，看清是潦草几根参须沫子。

我扯出一抹冷笑，泪水不受控地滚落。

相爷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这参沫子也能入眼?

魏昭远的神情僵在脸上，垂眸看了眼锦盒，随即眉间又闪过一丝不耐。

婉娘又不懂什么抓药治病，你说话就不能别这般尖刻?

你又不是不知，有身孕的人最忌乱用药，她不过二十来岁的姑娘家，哪顾得上这些。

还有，你今日怎没去参加婉娘办的雅集?我早几天就同你说过这宴席要紧，你偏要挑这天使性子?

他下意识拿话数落我来护着苏婉娘，却没看见我哭到泛红的双眼。

你可还记得，当年接苏婉娘回府的初衷?

魏昭远一怔，那些数落的话全咽回了肚里。

忘了?是吧?

那你可还记得，你和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系不简单了?

我静静望着他。

你可还记得，那次荒唐事后被我撞见，你是怎么同我说的?

堂厅一时陷入沉默，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沉水香，将我与魏昭远的思绪拽回了从前。

3

苏婉娘是魏昭远两年前赴江南巡查时带回的才女，彼时，她正因家中欲将她嫁与邻村富户的浪荡子，哭骂命运不公。

她哭诉自己读书学艺的不易，痛斥亲眷的凉薄。

眉眼间倔强与委屈交织，打动了魏昭远。

身为权倾一方的丞相，他动了怜惜扶弱之心。

将她接入京中，安置在距相府不远的教坊司习艺。

他为她置宅院、备马车，连千金难求的徽墨都成箱成箱往教坊司送。

渐渐的，魏昭远同她越走越近，同我却愈发疏离。

连嫡子辰儿，他也变得不管不顾。

终于，一个淅沥的雨夜，她宿在了魏昭远的书房。

被我撞破后，他跪在地上，方寸大乱，连声说:

对不住清瑶，是我醉得厉害，她也是被我逼迫……

我保证就这一回，往后绝不再见她。

然没过多久，苏婉娘便有了身孕。

我嘴角扯起一抹讥讽。

魏昭远，你说与她那夜荒唐，是一年前的事，可她如今身孕却是月有余，这作何解释?

你不是不知道，我沈氏家规，不与二女共侍一夫。

够了

对上我的质问，魏昭远沉下脸，这些事，往后再同你解释。

辰儿呢?不过风寒，怎么在医馆待这么久?

你若好好向婉娘道歉不再犟，我就同意去请太医给辰儿医治。

想起儿子，心口像被万千重锤反复捶打。

掏出袖中折好的病故文书与和离书，我脱力瘫坐在座上，面如死灰。

三日后，辰儿下葬。

你挑个时辰，同我去送送他，也进宫回一声，求陛下恩准和离。

接过病故文书与和离书，魏昭远审视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忽而，他竟没忍住，嗤笑一声。

倒是巧了。

他松开手，文书与和离书簌簌落在我脚边。

沈清瑶，你当我会相信区区风寒会要了辰儿性命?

也罢，我知道你伤心。不过没关系，婉娘还有五日便临盆。

婉娘懂进退知感恩，我同她已经商量好了，孩子落地便抱来与你养，你安心做这丞相夫人便是。

只是有个条件，我答应她了，要迎她入府做妾。

我一怔，不敢置信地扭头看他。

魏昭远你莫不是疯了?

我的声音极大，魏昭远瞥我一眼，满眼不耐。

小声些，看看你现在泼妇的样子，哪有婉娘半点温婉。

啪的一声脆响，我一巴掌甩过去。

魏昭远偏过脸，眸中冷意翻涌。

解气了?

往后别说这种荒唐话，哪有人因风寒丢了命?你这般胡闹，就不怕教坏了孩子?

原来，他根本不信这病故文书。

疲惫感瞬间漫上全身，我捡起和离书，走到案几前，一笔一划写下姓名。

收好文书，我回头看向他。

记得签字。

4

我回到正房收拾东西，这丞相府我早就腻了。

魏昭远面露不悦:

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房门突然被推开，魏昭远面上烦躁霎时消散。

你怎么来了?

苏婉娘一袭云中锦衬得身段柔弱，发间还簪着魏昭远特赐的孔雀翎，在廊下晃出夺目华光。

那是京中仅此一支的珍品，连皇后都曾眼热。

相爷，你同清瑶姐姐吵嘴了?

她娇娇软软地捡起和离书，杏眼满是无措。

清瑶姐姐，你要和相爷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