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深入骨髓的钝痛,像生锈的冰针扎进骨头缝。
林薇费力掀开眼皮。
没有白光或仪器,只有昏暗的光线,如同被脏布过滤。
矮歪的顶棚是几根粗糙木椽搭着湿黑茅草,多处豁口漏下灰暗天光。
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土腥、霉馊、草苦和牲口臊气,混合成令人窒息的腐霉味。
她试图抬手捂鼻,全身骨头“嘎吱”作响。
酸痛、僵硬、撕裂般的钝痛传来,身体反馈的感觉陌生得骇人。
她咬牙抬起右手凑近微光。
视线模糊带重影,但足够看清——那是只手?!
瘦得吓人,骨头似要戳破蜡黄松垮的皮。
皮上布满新旧裂口刮痕。
手心糊着厚厚深黄硬茧,糙如砂纸,边缘翘裂露出嫩肉。
指根虎口磨出死硬的疙瘩。
这根本不是她的手!
她的是实验室里摆弄精密仪器、干净的手!
这分明是一双成年累月干粗活、在贫瘠土地刨食的手!
惊恐如冰水浇灭钝痛。
她猛地想坐起,动作扯得骨头“咯嘣”响,剧痛眼前发黑,喉咙挤出嘶哑干涩的抽气声。
这也不是她的声音!
她强忍晕眩低头。
身上压着条破旧沉硬、散发霉汗馊味的粗麻布棉被。
她哆嗦掀开一角:里面是同样粗糙宽大的灰麻布衣。
衣服下的身体瘦骨嶙峋——肩骨尖突、锁骨深陷、肋骨根根分明、腰细如折、双腿如干柴。
刺骨寒意从脚底窜到头顶。
恐惧如毒蛇缠紧心脏。
她是谁?
这是哪儿?
“曙光一号”呢?
那邪门的雷劈……思绪混乱,头部猛地炸开钢针搅脑浆般的剧痛!
“啊!”
她抱头惨叫。
剧痛中,无数破碎混乱的画面强行塞入意识:刺耳的垂死鬼嚎般唢呐声。
漫天飞舞的纸钱如灰雪。
一口薄木破棺被汉子摇晃抬行。
一张枯树皮似的脸,深陷眼窝,灰败嘴唇——奶奶?
枯瘦冰凉的手垂在破草席边。
更矮破的土坯房漏雨,“吧嗒”砸在墙角半空的粗陶缸上。
缸底只剩一层掺糠的糙米渣。
板结泛碱的破田,裂着口子。
枯黄蔫瘦的麦苗在干缝里苟延残喘。
淤死的水沟堆满枯枝烂泥……汹涌的悲伤、饥饿和孤苦绝望,如冰冷巨石压垮胸口。
这些不属于她的、原主死前的苦痛情绪洪流,猛烈冲击着她濒临崩溃的精神。
剧烈的头疼和恶心翻涌。
“呕…呕…”她蜷缩干呕,冷汗浸透单衣,浑身发冷。
剧痛稍缓,她瘫在冰冷土炕如离水之鱼。
粗麻布磨得生疼。
她艰难转动眼珠,打量这牢笼:屋子矮小压抑。
黄泥墙多处剥落开裂,露出草梗,裂缝钻出枯草。
无窗,仅靠屋顶附近巴掌大的窟窿透进灰暗天光。
地面坑洼泥硬。
墙角堆着散发浓重霉味的杂物。
她的“床”是土坯台,铺着薄薄发黑变硬的麦草。
“被子”是那条破沉粗麻布被。
身下是硌人的破草席。
穷!
落后!
每个角落都在嘶吼。
这绝不是她知道的任何时代!
恐慌与孤独如冰冷藤蔓缠紧心脏。
她挣扎着,使出全力想爬起。
身体虚弱,每动一下都伴随骨头“嘎吱”和肌肉哀鸣。
冷汗黏身。
就在她咬牙,手脚并用支起上半身,想看清屋子另一头时——“吱呀——!”
一声刺耳干涩、朽木欲断的摩擦声,骤然撕裂土屋死寂!
声音来自那扇唯一的、歪斜破木板钉成的门。
林薇的心提到嗓子眼,血液冻结!
她猛地抬头,惊恐目光死死钉在门上。
破木门被推开一条缝。
门外昏黄浑浊的光挤入,在地上投下细长光条。
一个身影小心翼翼探进来。
是个妇人。
油发松松挽髻,插糙木簪,几缕花白乱发耷拉。
脸上刻满风霜和苦日子的褶子,皮肤黑糙,眼袋浮肿,法令纹透着刻薄。
系着油亮辨不出色的粗布围裙,内穿打补丁深色麻衣。
妇人半弯着腰扶门框,撩围裙边。
那张疲惫麻木的脸此刻布满惊疑、困惑,甚至……一丝见鬼般的骇然?
昏黄光从她身后打来,模糊了半张脸,唯有一双浑浊眼睛瞪得溜圆,如同活见鬼,首勾勾、死死地盯住土炕上正艰难支起半个身子、同样惊骇回瞪的林薇。
时间凝固。
土屋死寂,只余林薇粗重的“呼哧”喘气声和妇人陡然加重的呼吸。
终于,妇人干裂的嘴唇哆嗦着,用尽力气挤出嘶哑、浓重土腔、砂纸般的声音:“薇…薇丫头?”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不确定与惊吓。
紧接着,声调猛地拔高,近乎尖叫地撕裂死寂:“你…你咋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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