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丫头?
你…你还活着?!”
张大娘尖利变调的喊叫如烙铁烫在林薇混乱的脑中。
巨大的惊吓与原主残留的悲伤、绝望、孤苦情绪如洪流猛撞她濒临崩溃的精神堤坝!
“轰——!”
脑中仿佛炸裂!
天旋地转,张大娘惊骇刻薄的脸扭曲碎裂,被刺眼白光吞噬。
紧接着,无数冰冷、湿漉漉的记忆碎片裹挟着窒息的绝望,蛮横地淹没她:冷!
刺骨寒意冻僵血液。
视线聚焦——一只枯槁如老树皮的手软垂眼前。
死灰色皮紧包骨头,布满深褐老年斑,冰冷僵硬。
几根稀疏白发粘在深陷眼窝旁。
奶奶的手!
此刻硬邦邦搁在散发烂木草席味的薄木板上!
视线吃力上移,越过粗糙棺材边沿——那张脸!
眼窝深陷如黑洞,嘴唇灰败干瘪微张,卡着最后那口气。
无边死气弥漫,冻得灵魂颤抖。
滴答…滴答… 单调冰冷的滴水声死命钻进耳朵。
目光移开棺材,落在更小更黑的土屋。
屋顶歪扭裂缝处,浑浊雨水一滴、一滴砸在墙角半人高粗陶缸沿上。
缸…是空的!
缸底只剩一层被雨水打湿的灰白糠皮末。
每滴水落缸底“嗒”地轻响,在死寂中如丧钟回音,诉说着“饿死”与“要命”。
水珠混着湿糠顺冰冷缸壁流下,划出绝望泥印。
饿!
掏心挖肺的空!
胃似被无形手攥紧揉搓,疼痛难忍。
喉咙干如吞沙。
目光又锁向空米缸,巨大恐慌如冰手扼喉。
没吃的了!
最后一点掺麸糙米,在奶奶咽气前熬成稀汤喂下…现在,彻底空了!
绝望如冰潮淹没最后力气。
她瘫坐冰冷湿泥地,背靠冰凉土墙,身体因钻心饥饿和对未来的茫然剧烈哆嗦。
无边黑暗与寒冷从西面压来。
奶奶走了,带走世上最后微温与依靠。
只剩她一人,守着漏雨破屋、空米缸、无边的饿与孤单…活下去?
拿什么活?
巨大悲伤绝望如巨石轰然砸落!
心被冰手攥紧捏碎!
肺中空气抽光,眼前被绝望黑暗吞噬…灵魂如断线风筝坠向冰冷死寂的深渊……“嗬——!”
林薇猛地倒抽冷气,身体如触电般狠狠一弹,挣脱绝望深渊!
冷汗瞬间浸透单薄粗麻里衣,冰冷黏腻。
心脏在胸腔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与残留痛楚。
她大口喘着粗气,喉咙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拼命吸入带着土腥霉味的“活”气。
眩晕未散,眼前重影晃动。
但身下草席的扎人、空气中浓烈的霉烂味、擂鼓般的心跳——这些“现在”的感知将她从原主死亡的窒息记忆中拽回。
“哎呦老天爷!
真…真活过来了?!”
张大娘尖利刺耳的嗓音再次撕裂寂静,充满难以置信的惊愕。
林薇强忍头痛晕眩,费力扭动脖子,目光锁定门口身影。
张大娘脸上惊骇未退,混杂着浓重困惑与一丝掩不住的嫌弃。
她扶着门框,身子下意识后缩。
“薇丫头?
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声音发颤,浑浊眼珠死死盯着林薇惨白冷汗的脸,“你奶奶头七未过!
棺材都钉死了!
你…你咋缓过气了?”
语气毫无关切,只有对“死而复生”的恐惧与对晦气的嫌恶。
林薇张嘴,喉咙干痛如砂纸打磨。
原主的悲伤绝望如冰石压心,让她窒息。
张大娘提及“奶奶”、“棺材”、“头七”,那些画面——枯槁的手、空米缸、漏雨声——又在蠢蠢欲动。
她艰难咽下唾沫,喉咙挤出模糊沙哑的回应。
冷汗流进眼角,蜇痛咸涩。
张大娘眉头紧皱,嫌弃更甚,上下打量林薇蜷缩哆嗦的瘦骨身子,如同看一件待弃的破烂。
“啧,瞧你这鬼样子!”
嗓门拔高,刻薄尽显,“躺三天水米未进,阎王都不收?
也是,一把骨头熬不出二两油!”
她扫视破败霉味的屋子,鼻哼一声,“你奶奶倒走得干净,留你这累赘…哼,醒了也好,省得烂屋里臭半条村!”
刻薄话如冰鞭抽打林薇紧绷的神经。
屈辱怒火上涌,却被身体的极度虚弱压制。
她闭眼咬住干裂下唇,用疼痛抵抗原主悲伤与此刻的憋屈。
张大娘见她不语,只当其虚弱或畏惧,心中惊骇渐退,换上事不关己的冷漠与甩脱麻烦的轻松。
“行了,醒了自个烧水喝!”
她不耐烦甩围裙,似要驱散霉气晦气,“甭指望人伺候!
老婆子还得喂猪!
没闲工夫耗这儿!”
说着后退一步欲关门。
“吱呀——”破门刺耳作响。
门将闭时,张大娘动作忽顿,探回半个脑袋,浑浊眼珠瞥向气若游丝的林薇,脸上闪过一丝复杂——或是被磨灭殆尽的不忍?
或是怕其真死惹麻烦?
“那啥…”声音压低,不情不愿,“…灶膛灰里…兴许埋着俩昨儿烤糊的蕨根饼…自己扒拉…别饿死我家隔壁,晦气!”
说完不等反应,飞快缩头,“砰”地关死破门!
门板撞击的闷响在土屋回荡,震落浮土。
最后一丝昏黄光线消失,屋子陷入更深昏暗,仅靠墙顶小窟窿透入微弱天光映出破败轮廓。
死寂重临,只剩林薇粗重憋闷的喘息。
刻薄话如苍蝇嗡嗡:“累赘”、“烂屋里”、“臭半条村”…字字扎心。
但更沉重压在心口的,是挥之不去的原主记忆碎片:奶奶冰冷枯槁的手…空荡绝望的米缸…催命的滴雨声…吞没灵魂的悲伤与饥饿…这些记忆太真实、太冰冷、太绝望,己刻入这身体的每一寸,随着呼吸心跳,无声诉说着原主那短暂苦难的一生。
爹娘早亡,与年迈体弱的奶奶在漏雨破屋、贫瘠薄田上挣扎求生。
奶奶是唯一的依靠与微光。
当这光熄灭,亲人成冰冷尸身被抬走,米缸彻底见底,饥饿绝望如冰潮将她吞噬…那个叫“薇丫头”的孤女,她的心魂与求生意志,早己随那口薄棺埋入黄土。
她死了。
三天前,奶奶下葬时,在悲伤绝望的冲击下,心碎而死。
那此刻活着的…是谁?
透骨寒意比土炕更甚。
她是谁?
为何在这“死透”的身体中苏醒?
那场邪异紫黑雷暴…曙光一号…实验室强光…与眼前这绝望的古代世界有何关联?
巨大的迷茫与孤独如冰潮再次包裹她。
前所未有的脆弱与渺小感袭来。
在这陌生冷酷的世界,她一无所有,连这身体也背负着沉重悲伤的过去。
头痛隐现,钝痛提醒着虚弱。
必须冷静!
必须思考!
必须活下去!
无论如何,她活下来了!
从雷暴中,从这身体的“死”里活下来了!
既然活着,就不能如原主般被绝望吞噬,烂在这破屋!
一股强烈的求生欲如黑夜微弱的火星,倔强燃起,暂时驱散迷茫冰冷。
她深吸一口气,忽略恶心的霉味,开始仔细感受身体状态。
极度的虚弱。
呼吸牵扯胸腹隐痛(躺久+饥饿)。
后脑勺肿起硬包,触碰钻心(可能致死原因)。
手脚酸软僵硬,但骨骼似无大碍。
她费力挪动身体想找稍舒适姿势。
草席糙硬硌人。
侧身避开一处凸起时,头下那个干草胡乱塞成的“枕头”发出细微窸窣声。
草枕头?
动作停住。
一丝极其微弱的金属冰凉触感,隔着薄草梗粗布枕皮,蹭到脸上。
极度虚弱下的感官,捕捉得异常清晰。
是什么?
心跳骤停。
带着紧张与一丝微弱希望,她艰难抬起那只布满老茧的陌生右手,摸索伸向头下。
手指先触粗糙扎手的草梗。
小心拨开面上枯草,继续下探。
草枕内塞得松垮。
突然!
触感变了!
冰凉!
硬邦邦!
带颗粒感(锈蚀)的圆形物!
不止一枚!
她屏住呼吸。
手指微颤,在冰凉硬物周围小心摸索确认。
圆形,边缘似有磨损,中间有方孔?
冰凉,带着深埋地下的金属…死气。
心跳猛加速!
一个念头如闪电劈入脑海!
她憋住气,调动全部力气与精准,小心翼翼让手指钻入草梗深处,避开扎手草茎。
终于,用拇指食指指尖捏住了其中一枚冰凉坚硬的小圆片!
一点,一点,极尽小心地,将那枚被草梗包裹的冰凉沉重之物,从枕芯深处抽出。
昏暗光线下,她摊开手掌。
一枚边缘磨损、糊满厚厚暗绿铜锈的圆形方孔铜钱,静静躺在手心纹路里。
冰凉。
粗糙。
带着历史的土腥与铁锈味。
手指因虚弱紧张颤抖,再次探入枕芯深处。
摸索,确认,捏住,抽出。
第二枚。
同样铜绿满覆,边缘磨损,方孔边甚至可见细微毛刺。
第三枚。
当第三枚同样冰凉、锈迹斑斑的铜钱被置于掌心,与前两枚轻碰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叮”一声脆响时,林薇动作彻底停滞。
她摊开那只瘦骨嶙峋、布满老茧裂口的手掌,借着墙顶窟窿透入的微弱浑浊天光,死死盯着手心。
三枚铜钱。
三枚边缘磨损、锈迹斑斑、字迹难辨的铜钱。
它们安静躺在掌心,冰凉,沉甸甸。
这冰凉与沉重透过皮肤,顺血管爬升,狠狠砸中心脏。
这就是全部了。
那个叫“薇丫头”的孤女,用尽生命最后力气,在绝望晕厥前或独自舔舐伤口时,悄悄塞进草枕下的…最后指望。
是她在这世上,除却悲伤绝望,所拥有的…全部家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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