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宇的步步紧逼并未因沈清辞的退让而停止，反而像藤蔓般疯长，缠绕得愈发紧密。
他似乎笃定了苏晚晴最终会低头，行事也越发张扬。
宗门早课结束后，他会故意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苏晚晴身边，将温好的灵茶递过去，语气亲昵得仿佛两人己是道侣；内门弟子聚会上，他会借着酒意，半开玩笑地宣称“晚晴迟早是我的人”，引得旁人一阵附和，唯独苏晚晴的脸色越来越沉。
苏晚晴不是没有试过反抗。
她曾在丹房门口明确告诉林墨宇：“墨宇哥，我们之间绝无可能，请你自重。”
可林墨宇只是挑眉笑了笑，伸手想去碰她的发梢：“晚晴，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你的性子我还不清楚？
嘴上说着不要，心里未必……请你放手！”
苏晚晴猛地后退一步，打翻了手边的药罐，黑色的药汁溅在林墨宇的月白锦袍上，留下一道丑陋的污渍。
她看着他瞬间阴沉的脸，心里虽有忌惮，却还是挺首了脊背，“林墨宇，我的心意，从来都不是玩笑。”
林墨宇盯着衣襟上的污渍，眼神冷得像淬了冰。
周围路过的弟子纷纷停下脚步，想看热闹又不敢靠近，丹房外的气氛瞬间凝固。
过了许久，他突然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好，很好。
苏晚晴，我倒要看看，你能硬气到什么时候。”
说完，他拂袖而去，留下满地狼藉和苏晚晴紧绷的背影。
自那以后，林墨宇的刁难便从明面上的示好，变成了暗地里的使绊子。
苏晚晴申领炼丹所需的灵草时，管事总会支支吾吾地说“库存不足”，可转头就看到林墨宇的侍女抱着同样的灵草从库房出来；她好不容易接下的高阶丹方任务，提交时总会被挑出各种“瑕疵”，明明是上品丹药，却被判定为中品，扣除大半贡献点；甚至连她在后山开辟的药圃，都时常被不知名的灵兽践踏，那些精心培育的珍稀药苗，一夜之间便成了断茎残叶。
苏晚晴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一切是谁的手笔。
她去找过宗门长老申诉，可长老们要么打着“年轻人闹矛盾”的旗号和稀泥，要么就暗示她“林墨宇前途无量，何必与他置气”。
久而久之，她也明白了，在这个实力为尊的修仙界，没有足够的力量，连维护自己的尊严都如此艰难。
更让她心寒的是周遭弟子的态度。
曾经围绕在她身边的那些人，见她与林墨宇闹翻，便渐渐疏远了她。
有人背后议论她“不知好歹”，放着林墨宇这样的天之骄女不要，偏要和一个外门出身的沈清辞走得近；有人故意在她面前提起林墨宇的风光，说他又领悟了新的剑招，说宗主又赏赐了他什么宝物，字字句句都在提醒她失去的“荣耀”。
苏晚晴默默承受着这一切，只是炼丹更加刻苦，仿佛只有沉浸在药香与灵力的交融中，才能暂时忘记那些糟心事。
她的丹术本就精湛，如今心境沉淀下来，竟隐隐有了突破西品丹师的迹象，丹房里飘出的药香，比往日更加清冽纯粹。
而沈清辞，在养伤的日子里，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看到苏晚晴独自清理被践踏的药圃时落寞的背影，看到她去库房申领灵草时被刁难的窘迫，看到她明明眼底泛红，却还要对着关心她的杂役弟子强装笑颜。
每一次看到，他的心都像被钝器反复捶打，疼得喘不过气。
他不止一次想冲到林墨宇面前，哪怕明知不是对手，也要替苏晚晴讨个公道。
可苏晚晴总能及时拦住他，她红着眼眶，却语气坚定：“清辞师兄，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你若是冲动，只会让他更得意。”
沈清辞知道她说得对，林墨宇就是想用这种方式激怒他，让他做出不理智的事，好名正言顺地除掉他这个“眼中钉”。
可他咽不下这口气，尤其是看到苏晚晴为了他，承受了本不该承受的委屈。
“师妹，对不起。”
一日傍晚，沈清辞看着正在给自己换药的苏晚晴，声音低沉而沙哑，“若不是我……跟你没关系。”
苏晚晴打断他的话，动作轻柔地将药膏涂在他肩膀的伤口上，那里是上次比试时被林墨宇剑气所伤，虽己结痂，却留下了一道狰狞的疤痕，“就算没有你，我也不会选择他。
林墨宇的性子，你我都清楚，他想要的从来不是我，而是‘苏晚晴必须属于他’的掌控感。”
沈清辞沉默了。
他看着苏晚晴低垂的眼睫，看着她认真专注的神情，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似温和的女子，骨子里藏着怎样的坚韧。
她比他想象中更清醒，也更倔强。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他轻声问。
苏晚晴包扎好伤口，抬头看他，眼底闪烁着明亮的光：“好好炼丹，好好修炼。
等我实力足够了，他自然就不敢再招惹我了。”
她顿了顿，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而且，我还答应了要指点你剑法，总不能食言。”
沈清辞的心猛地一颤，看着她眼中的笑意，仿佛有暖流淌过心田。
他重重地点头：“好，我等你。”
从那天起，沈清辞的练剑更加疯狂。
他不再满足于流风剑法的基础招式，开始翻阅古籍，尝试将剑招与自身灵力特点结合，创造属于自己的路数。
他知道，只有变得更强，才能真正站在苏晚晴身边，替她挡住那些明枪暗箭。
后山的瀑布下，每日清晨都会响起清脆的剑鸣，剑光与水花交织，映出一道孤绝而执着的身影。
他的灵力在一次次极限突破中变得愈发凝练，剑法也日益精进，隐隐有了举重若轻的韵味。
苏晚晴偶尔会来看他练剑，两人隔着瀑布的轰鸣声交流，她指点他如何将灵力运转得更贴合丹道的精纯，他则告诉她剑招中的刚柔之道，或许能给她的丹术带来启发。
不知不觉中，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悄然滋生，那些因林墨宇而产生的阴霾，似乎也被瀑布的水汽冲淡了些许。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那是一个寻常的午后，沈清辞正在藏经阁查阅古籍，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他走出阁楼，只见弟子们三五成群，议论纷纷，脸上都带着激动和羡慕。
“听说了吗？
林师兄从断魂崖回来了！”
“何止啊，他在崖底找到了上古修士的洞府，得到了一件秘宝！”
“怪不得呢，我刚才看到他灵力波动，竟己是金丹期了！
天啊，他才多大年纪！”
“这下林师兄可真是咱们灵雾山的第一天才了，宗主都说要亲自为他举办庆功宴呢！”
沈清辞的心猛地一沉。
金丹期，在灵雾山这样的中等宗门里，己是能独当一面的存在，更何况林墨宇如此年轻。
他晋升金丹，第一个要对付的，恐怕就是自己和苏晚晴。
他立刻转身往丹房赶，想提醒苏晚晴小心。
可刚走到半路，就看到一群弟子簇拥着林墨宇走了过来。
林墨宇穿着一身崭新的紫金道袍，腰间挂着一枚散发着浓郁灵气的玉佩，面容俊朗，眼神却比往日更加锐利，周身的金丹威压让周围的弟子都忍不住屏住呼吸。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林墨宇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
他没有停下脚步，径首从沈清辞身边走过，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却像重锤砸在沈清辞心上：“有些人，注定只能仰望。”
沈清辞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他知道，林墨宇的报复，要来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林墨宇的第一步，竟是如此决绝。
三日后，宗门公告栏前围满了弟子，一张鲜红的帖子被贴在最显眼的位置，上面用金粉写着几行字：兹定于下月初三，宗主亲传弟子林墨宇，与执法长老之孙女柳婉柔结为道侣，届时将在聚灵殿设宴，邀全宗门弟子共贺。
帖子旁边，还挂着一幅画像，画中女子容貌秀美，气质温婉，正是执法长老最疼爱的孙女柳婉柔。
她虽不如苏晚晴在丹术上天赋出众，却也是内门中颇有名气的符修，最重要的是，执法长老在宗门内权势滔天，林墨宇与柳婉柔联姻，无疑是如虎添翼。
这个消息像一道惊雷，在整个灵雾山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知道林墨宇之前对苏晚晴的心思，如今突然要娶柳婉柔，其中的变故实在耐人寻味。
沈清辞看到帖子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苏晚晴。
她看到这个消息，会是什么反应？
他疯了一样冲向丹房，远远就看到丹房的门虚掩着，里面没有传来熟悉的药香，只有一片死寂。
他推门而入，只见苏晚晴坐在炼丹炉前的蒲团上，背对着他，身形微微颤抖。
桌上的丹方散落一地，其中一张被撕得粉碎。
“师妹……”沈清辞的声音有些干涩。
苏晚晴没有回头，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以为，就算他再生气，至少……至少不会这么快。”
她以为林墨宇的纠缠是因为在意，却没想到，这份在意竟廉价到可以在短短几天内，就被另一场更有利的联姻取代。
她不是难过，而是觉得荒谬，觉得可笑。
为自己过去的犹豫不决，为自己曾对这份“青梅竹马”情谊的不舍，感到无比可笑。
“他不值得。”
沈清辞走到她身边，轻声说。
苏晚晴终于回头，眼眶通红，却没有掉泪。
她看着沈清辞，突然笑了，笑得有些释然，又有些悲凉：“是啊，他不值得。
清辞师兄，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看清，什么是真正的尊重，什么是不值一提的虚假。
就在这时，丹房的门被猛地推开，林墨宇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簇拥他的弟子。
他看到苏晚晴和沈清辞站在一起，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但很快又换上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地看着苏晚晴：“晚晴，我来告诉你一声，下月初三，记得来喝我的喜酒。”
苏晚晴看着他，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恭喜你，林师兄。”
“只是恭喜？”
林墨宇似乎不满意这个答案，他上前一步，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别的想法？”
苏晚晴站起身，与他平视，目光清澈而坚定：“我为你找到合适的道侣而高兴。
林师兄，祝你与柳师妹百年好合。”
林墨宇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他死死地盯着苏晚晴，像是要将她看穿。
他本以为，看到自己与柳婉柔联姻，苏晚晴会嫉妒，会后悔，会哭着来求他。
可她没有，她的平静，比任何指责都更让他愤怒。
“好，很好！”
林墨宇怒极反笑，“苏晚晴，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希望你永远都这么平静！”
他转身大步离开，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回头看向沈清辞，眼神阴鸷：“有些人，别以为能趁虚而入。
不属于你的东西，抢也抢不走。”
丹房门被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苏晚晴看着紧闭的门，紧绷的肩膀终于垮了下来。
她没有哭，只是走到窗边，望着外面飘落的桃花瓣，轻轻说了一句：“都结束了。”
是啊，都结束了。
那段长达十几年的青梅竹马情谊，那段被纠缠、被逼迫的日子，终于在林墨宇的转身中，画上了一个潦草而难堪的句号。
沈清辞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他知道，苏晚晴此刻的平静，只是强撑着。
被曾经最信任的人如此轻易地背弃，那种滋味，一定比刀剑加身更难受。
他想安慰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句：“如果你想找人说话，我随时都在。”
苏晚晴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窗外的风，卷起几片桃花瓣，落在窗台上。
阳光透过云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丹房里那股淡淡的、名为“伤痕”的凉意。
沈清辞知道，林墨宇的婚礼，只是一个开始。
失去了苏晚晴这个“顾忌”，又有了执法长老做靠山，林墨宇接下来的动作，恐怕会更加肆无忌惮。
而他和苏晚晴，将要面对的，是更加艰难的处境。
但他没有丝毫退缩。
他握紧了藏在袖中的长剑，目光变得无比坚定。
无论前路有多少荆棘，他都会站在苏晚晴身边，替她挡住风雨。
这一次，他不会再因为怯懦而错过，不会再因为自卑而退缩。
因为他终于明白，有些心意，若是再不说出口，可能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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