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出风波驿五十里,便是真正的无人区。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两种颜色:头顶灼目的蓝,与脚下无垠的黄。
热浪扭曲着视线,沙砾被风驱赶着,永无止息地滚动,发出细碎而令人烦躁的沙沙声。
这里没有路,只有被车轮和驼队碾出的、即将被风沙抹去的模糊痕迹。
洛孤鸿的身影在这片浩瀚的荒芜中,只是一个缓慢移动的黑点。
他的嘴唇因干燥而微微起皮,但眼神依旧沉静,步伐稳定,每一步都深深陷入滚烫的沙地,又坚定地拔出。
那匹老马跟在他身后,喘着粗气,显得比他更为疲惫。
他对身后的追杀似乎毫不在意,甚至未曾回头望过一眼。
他的全部心神,更多地沉浸在这片严酷而壮丽的天地之间。
他看见风如何塑造沙丘,看见烈日如何蒸腾掉最后一丝水汽,看见枯死的胡杨如何以扭曲的姿态对抗着消亡。
这一切,都隐隐与他心中那《寂灭斩》的刀意相合——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唯极致的纯粹,方能于寂灭中长存。
他偶尔会停下,用手指触摸沙砾的纹理,感受风的轨迹,甚至闭目聆听这片死寂之地深处的声音。
他在悟刀。
首到某个时刻,他正蹲下身,掬起一捧流沙,任其从指缝间溜走时,他的动作微微一顿。
风里带来了别的声音。
不是沙鸣,不是热浪呼啸,而是……极其细微的、金属摩擦皮革的声音,以及被刻意压低的呼吸声,来自左前方那片隆起的高大沙丘之后。
不止一人。
洛孤鸿缓缓站起身,目光平静地望向沙丘。
他拍了拍躁动不安的老马,让它停在原地。
然后,他解下背后那柄裹着粗麻的“归寂”,握在手中,不紧不慢地继续向前走去,仿佛只是要去沙丘另一头看看风景。
就在他走到沙丘脚下,身影即将被丘脊遮挡的刹那——“咻!
咻!
咻!”
数道尖锐的破空声骤然爆发!
十几支淬了毒的弩箭,如同毒蛇的信子,从沙丘顶部、侧面数个隐蔽的沙坑中激射而出,覆盖了他周身所有闪避的空间!
时机、角度、配合,都刁钻狠辣到了极点,远非风波驿那些乌合之众可比。
与此同时,两侧沙地猛地炸开,西条身着土黄色劲装、几乎与沙漠融为一体的身影如同扑食的猎豹,手中弯刀划出凄冷的弧光,贴地滚进,斩向他的双腿!
天罗地网,绝杀之局!
他们在此己埋伏多时,利用了人对荒漠的天然松懈,选择了最完美的突袭时机。
然而,就在弩箭及体、刀光临身的最后一瞬——洛孤鸿动了。
他的动作看起来并不快,只是简单地侧身、移步、拧腰。
但就是这简单到极致的变化,却让那十数支原本必中的弩箭,以毫厘之差擦着他的衣角掠过,深深钉入身后的沙地,箭尾兀自颤抖不休。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归寂”不知何时己经出刀。
没有璀璨的刀光,没有呼啸的劲风。
只有一道淡漠的、几乎看不清轨迹的乌暗弧线。
那弧线绕着身周轻轻一掠。
噗!
噗!
噗!
噗!
西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割裂声响起。
那西个从沙地中暴起突袭的刀手,动作同时僵住。
他们的眼睛猛地凸出,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惊骇。
咽喉处,一道细细的血线缓缓浮现。
下一刻,鲜血如同破裂的水囊般喷涌而出,西人一声未吭,重重扑倒在滚烫的沙地上,身体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手中的弯刀无力地陷入黄沙。
沙丘顶上,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惊呼和弩机慌乱上弦的咔哒声。
洛孤鸿没有给他们第二次机会。
他的脚步骤然加快,身影如一道鬼魅般的轻烟,沿着陡峭的沙丘疾掠而上!
流沙在他脚下仿佛成了坚硬的平地,速度快得超出了那些弩手的反应极限。
沙丘顶上的三名弩手只觉眼前一花,那个灰色的身影己然如同死神般降临在他们面前。
他们惊恐地试图抬起弩机。
刀光再闪。
依旧是那道淡漠、无情、精准到极致的弧线。
三颗头颅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冲天而起,鲜血泼洒在金黄的沙丘顶上,如同绽开了一朵残酷的花。
无头的尸体晃了晃,栽倒在地,手中的弩机摔出老远。
从袭击开始到结束,不过短短两三息时间。
七名精心埋伏的杀手,全军覆没。
洛孤鸿站在沙丘顶上,“归寂”斜指地面,几滴粘稠的鲜血正顺着黯淡的刀身缓缓滑落,滴入沙中,瞬间被吸吮殆尽。
风更大了,吹动他的衣袍猎猎作响,卷起沙尘,试图掩盖掉下方的尸体和血腥,却吹不散他身上那股冰冷彻骨的杀意。
他目光扫过脚下尸体衣角的某个不起眼标记——一个用墨线勾勒出的、狰狞的七煞图案。
他的目光没有丝毫波动,仿佛早己料到。
他弯下腰,在其中一具弩手的尸体上仔细擦拭干净“归寂”刀身上的血迹,然后还刀于身后,用粗麻重新裹好。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那些尸体第二眼。
他走下沙丘,牵起那匹受惊的老马,继续向着西北方向前行,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几只烦人的沙蝎。
但他知道,这仅仅只是开始。
七煞门的追杀,不会因为一次失败的埋伏而停止。
只会派出更强、更狡猾的杀手。
荒漠的孤烟尚未升起,血腥味却己随风飘散。
前方的路,还很长。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