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娘倒要看看，哪个瞎眼的瞧上你这头死肥猪！”
王翠华举着扫帚，逆光站在门口。
光影把她的轮廓糊成一片，看不清面容。
可那尖刻又蛮横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个不好相与的角色。
院外石碾子上嚼舌根的几个妇女，听见动静来得最快，手里的针线都没顾上收。
“翠华姐，大中午的你在这嚷嚷个啥嘛？”
话音刚落，王翠华突然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隔壁吴婶子刚要伸头往屋里探，就被她破了音的叫喊截住。
“温、温虞她上吊了！！”
房梁下悬着的温虞晃了晃，那抹悬着的身影撞进众人眼里。
闹哄哄的门口，突然就陷入了死寂。
“死肥猪自己要寻短见，可别赖我陈家！”
最后挤进来的陈莱娣，扫了眼屋内，没好气地骂道。
“再怎么说，人家温虞也是你弟弟明媒正娶的老婆。”
有人看不过去，出声反驳。
“莱娣你说这话，也未免太没良心了。”
“我没良心？”
陈莱娣立刻炸了，“要不是为娶这死肥猪，我能被迫搬出去租房住吗？”
屋里顿时乱作一团，吵吵嚷嚷没个章法。
“行了，都别吵吵了！
快去请村长！”
吴婶子最先反应过来，伸手抱住温虞的双脚往上托。
又冲愣着的人喊:“傻站着干啥！
这可是你家媳妇。”
温虞趁乱不着痕迹地把绷在脸上的布匹往窄里卷了卷，继续闭眼、吐舌装死。
王翠华压根没料到温虞性子这么烈，早知道昨天就不帮着儿子骂了。
她这会儿怕得要死，生怕穿红衣的温虞变成厉鬼来索命，半天都爬不起来。
吴婶子性子急，见王翠华靠不住，又呸了声躲在门口不敢进的陈莱娣，随便点了两个汉子的名。
几个大男人搭手，才把挂在房梁上的温虞抱下来。
刚放地上，王翠华的拇指就用尽全力掐在她人中上。
那疼劲儿让温虞差点跳起来。
她强忍着，慢慢睁眼，眼泪先滚了下来。
软着声音，有气无力道：“吴婶……我……”吴婶赶紧扶她坐起，手忙脚乱拍着她后背。
“哎哟我的乖乖！
可不敢寻短见啊！”
温虞顺势往她怀里缩，攥着粗布袖口哭得抽气。
“婶，我活不下去了！
陈立业卷走我爹的钱跑了，还…还骂我是吃闲饭的死肥猪。
公公打、婆婆骂！
这日子……我不如死了干净。”
这话一出，邻居顿时炸了锅。
“什么？
拿岳丈家的钱跑了？”
“陈立业这小子看着彬彬有礼，怎会干出这种丧良心的事来！”
“哎！
自古以来，这读书人啊，多是负心汉。”
“温虞刚没爹就遭这罪，这不吃绝户嘛！”
议论声像针似的扎过来，王翠华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别听她胡说！
这奸夫都还在这儿呢！”
她突然站起来，指着炕上被捆的人尖喊。
“我儿不是这种人，他只是被调职到北城去了，一定是温虞怕搞破鞋被抓去浸猪笼，才想着吊死一了百了！”
人群的目光“唰”地聚到顾今野身上。
他手脚被麻绳捆着，嘴里塞着粗布，脸色铁青，胸口不住起伏。
看着倒不像奸夫，反倒像被抓来受欺负的。
“温虞啊，这、你屋里怎么藏了个小伙子呢？”
吴婶皱着眉问。
“虽然这人长得俊……你也不能不守妇道吧！”
陈莱娣像是抓住了把柄，突然加大声音。
质问:“你对得起我弟吗？”
经她这么一带，议论声又变了味，不少人对着温虞指指点点。
温虞心里暗骂：跟老娘玩这手是吧？
老娘记住你了！
她抬眼死死盯着陈莱娣，眼神里的冷意看得陈莱娣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陈莱娣强撑着气势。
“你既然嫁进我陈家门，那便要遵从陈家家训，至少要做到三从西德。”
温虞嗤笑：“庙不大，规矩还挺多。”
见陈莱娣要发作，她又补了句：“什么三从西德，说来听听？”
陈莱娣双手环胸，一脸正经地开口：“女子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为三从；妇德、妇言、妇功、妇容，为西德。”
“大姐，”温虞撑着板凳站了起来，“新时代了，三从西德早改了，你不知道吗？”
别说陈莱娣，在座的人都懵了。
虽说外面的世界在翻天覆地的变，可从没听说过改这个啊？
“你胡说！
我天天去城里，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陈莱娣急得大喊。
温虞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不急不慢。
“新时代的三从是：从政，从法，从商。”
她走到陈莱娣面前，加重语气。
“西得分别是：得权，得利，得财，得势……还有，你的名字不是很好听。”
“你！
啊啊啊——！”
陈莱娣气得抓耳挠腮。
还被绑着的顾今野，蹙着眉头朝温虞看去，像是要把她看穿。
王翠华拉过女儿:“别着了道，她这是故意岔开话题，想蒙混过关呢。”
她指着温虞的鼻子继续骂。
“小贱蹄子，等村长来了，就抓你去游街！”
“你再骂我一句试试！”
温虞忽然伸手，抓住快怼进她鼻孔的手指。
用力一掰，疼得王翠华哇哇大叫。
“疼，放开！”
恰好这时，村长拨开人群走了进来。
温虞趁机又掰了两把，才撒了手。
“村长，快把这个不守妇道的东西抓起来！”
王翠华哭嚎着扑上去。
“事情都没弄明白，抓什么抓！”
村长一把撇开她，目光扫过脱臼的门板、悬着的布条。
最后落在顾今野脸上，错愕。
“顾知青，你不是早返城了吗？
怎么在这儿，还被捆成这个样子？”
满屋子瞬间静了。
谁都记得，顾今野是最后一批返城的知青。
虽有些不着调，却还算有礼貌。
临走时还挨家告了别，如今他怎么会出现在温虞屋里？
王翠华也愣了，显然想起了这年轻人是谁，可她不想放过温虞。
哪有新媳妇到婆家不被敲打的？
传出去多没面子！
她梗着脖子喊：“管他是谁！
他跟温虞搞破鞋，就该被抓去批斗。”
村长没理她，自顾自上前扯掉顾今野嘴里的粗布，语气放缓。
“顾知青……不对，顾小同志，这到底是咋个一回事喽？”
顾今野喘了口粗气，扫了眼温虞。
“我来临县办事，顺道上来看看秋果儿，路过时见她买了好几包耗子药，我担心出事就跟上了。”
温虞心里猛地咯噔一下，秋果儿？
是他当年借住老张家里的小孩吧，这小子倒会找由头。
“她倒好，上来就打，不由分说的把我捆住不让管闲事！”
顾今野说着瞥向院外。
“我带那些东西，这会儿还挂在老梨树上呢。”
众人扭头看去，老梨树上果然挂着个红网兜，露着半袋白糖和几个苹果。
温虞的下巴都快要惊掉了，不是说好了他演强盗，自己演一心求死的正义使者嘛！
虽然有些出入，但结局倒大差不差。
这人演技还真不错，说起谎话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只是，这道具又是什么时候挂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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