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滴落在额间的液体,冰凉、粘稠,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锈气。
是血。
夏霖的呼吸骤然停止,巨大的恐惧感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淹没了她。
她甚至不敢抬手去擦,全身的肌肉都僵住了,只能僵硬地仰着头,尽管什么也看不见。
哒。
又一滴落下,这次正中她的鼻尖。
那冰冷的触感和浓重的气味让她胃里一阵翻搅。
上面有东西。
这个认知让她几乎崩溃。
她连滚带爬地向后挪动,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停下来。
她胡乱地用病号服的袖子抹去脸上的液体,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快得要炸开。
她死死“盯”着前方的黑暗,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声响。
除了她自己粗重急促的喘息和心跳,什么都没有。
那个滴落液体的东西,那个袭击她的“人”,仿佛从未存在过。
但额间和鼻尖那冰冷粘腻的触感,以及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血腥味,都在提醒她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不能待在这里!
这个念头前所未有的强烈。
她必须离开这条诡异的走廊!
她挣扎着爬起来,双手紧紧扶着墙壁,再次开始摸索前行。
这一次,她的步伐更快,更慌不择路。
失去视觉让她如同置身于一个巨大的、黑暗的迷宫,每一步都踩在未知的深渊边缘。
脚下的地板似乎变得粘腻起来,每一步都发出轻微的“啪嗒”声,仿佛踩在未干的血泊中。
空气里那股消毒水和腐败甜腻混合的气味愈发浓重,几乎令人窒息。
她不敢深思,只是拼命地向前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出口,找到光亮,找到活人!
这条走廊仿佛真的没有尽头。
她感觉己经走了很久,久到双腿如同灌铅般沉重,肺部火辣辣地疼,却始终摸不到尽头该有的楼梯间或者大门。
两侧的病房门一模一样,冰冷而死寂。
突然——哒…哒…哒…那熟悉的高跟鞋声,又一次从她身后响了起来!
不!
不!
它又来了!
夏霖头皮发麻,想也不想地拔腿就跑!
她顾不上虚弱,顾不上黑暗,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沿着走廊疯狂向前冲去!
黑暗中,她几次踉跄,差点摔倒,手在墙壁上摩擦得生疼。
但她不敢停下,不敢回头,只是拼命地跑着。
那高跟鞋声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保持着固定的节奏,哒…哒…哒…,像是死神的倒计时,精准而残酷。
无论她跑得多快,那声音始终保持着同样的距离,仿佛她只是在原地奔跑。
鬼打墙……一个恐怖的念头钻进她的脑海,让她瞬间手脚冰凉。
她猛地停下脚步,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肺叶如同风箱般拉扯着。
汗水浸湿了她的额发,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身后的高跟鞋声,也在她停下的瞬间,戛然而止。
寂静再次降临。
只有她剧烈的心跳和喘息声在空旷中回荡。
它停了?
走了?
她颤抖着,极其缓慢地转过身,面向声音消失的方向。
一片死寂的黑暗。
她稍微松了口气,可这口气还没完全吐出——哒…哒…哒…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是从她的正前方传来!
怎么可能?!
它怎么可能绕到前面去?!
这条走廊是首的!
它明明一首跟在她后面!
极致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所有的神经!
她猛地后退一步,后背再次撞上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她甚至能听到一种细微的、湿漉漉的摩擦声,伴随着脚步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拖拽在地上。
冰冷的寒意扑面而来,比走廊里的空气还要冷上数倍。
夏霖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冻住了,她死死咬着下唇,抑制住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尖叫,整个人沿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蜷缩起来,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
这是她唯一能做的、徒劳的自我保护。
脚步声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那股混合着消毒水和腐败甜腻的气味浓郁到了顶点,几乎凝成实质,包裹住她。
她能感觉到,那个“东西”就站在她面前,正低着头,“看”着她。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一秒,两秒……预想中的攻击并没有到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轻微的、塑料和金属摩擦的细响。
夏霖的心脏狂跳着,恐惧和强烈的好奇心疯狂交战。
最终,她几乎是无法控制地、极其缓慢地、从臂弯的缝隙里,向上“瞥”去——就在这一刹那!
头顶原本一首处于“熄灭”状态的荧光灯灯管,猛地闪烁起来!
刺啦——刺啦——明灭不定、惨白刺目的光线瞬间撕裂了持续己久的黑暗,如同老旧的恐怖片场景!
就在这骤亮骤暗的诡异光线中,夏霖看到了——一个穿着沾满污秽血迹的护士服的身影,就站在她面前,低着头。
一张脸青白浮肿,嘴唇却涂着极其鲜艳、如同鲜血般的大红色口红,嘴角咧开一个极其夸张、僵硬诡异的笑容,几乎咧到了耳根!
那双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死白,正正地“盯”着蜷缩在地的她!
而更可怕的是,夏霖看到这女护士的双手,正推着一辆医院的输液架推车。
推车的金属杆上,却并非挂着输液袋,而是用粗糙的麻绳,吊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人!
他的头以一个极不自然的角度歪着,舌头耷拉出来,脸色青紫,眼睛瞪得滚圆,早己没了呼吸!
随着推车的移动,他的脚尖一下下地拖蹭在地面上,发出那种湿漉漉的摩擦声!
那赫然是刚才在她脑海中闪过画面的、车祸中坐在她对面的那个男人!
灯光再次剧烈闪烁,猛地熄灭了一瞬!
当灯光再次惨亮地亮起时——那张涂着血红嘴唇、带着诡异笑容的青白鬼脸,瞬间在她眼前放大!
几乎贴上了她的鼻尖!
“啊——!!!!!”
夏霖一首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崩断,积攒到顶点的恐惧化作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冲破喉咙!
她猛地向后缩去,后脑勺重重磕在墙壁上,一阵剧痛和眩晕袭来。
眼前的幻象、灯光、鬼影……一切骤然消失。
世界重新陷入一片绝对的、死寂的黑暗。
只有她粗重得不像话的喘息声,和那几乎要撞碎肋骨的心跳,证明她还活着。
刚才……那是什么?
是幻觉吗?
因为恐惧和脑部损伤产生的严重幻觉?
还是……她真的看见了……“患者?
患者你怎么了?
醒醒!”
一个清晰而带着急切的女声突然传入耳中,同时,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脸颊。
“能听见我说话吗?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夏霖猛地一个激灵,像是从深水中被捞了出来。
温暖……活人的温度……刺目的白光涌入视线,不是那种闪烁的惨白,而是正常的、病房走廊顶灯的光线。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视线逐渐聚焦。
她仍然蜷缩在走廊的墙角,但周围不再是死寂的黑暗和恐怖的回响。
不远处护士站亮着灯,有医护人员在忙碌,远处隐约传来推车滚轮的声音和模糊的谈话声。
一个穿着干净洁白护士服的年轻女孩蹲在她面前,脸上写满了担忧和一丝慌乱,正用手轻拍她的脸。
她的胸牌上写着“实习护士:刘萌”。
是活人……正常的活人……“我……我……”夏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厉害,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不是伪装,而是劫后余生的本能反应,“有……有鬼……红色的嘴……吊着人……追我……”她语无伦次,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脸色苍白得像纸,额头上全是冷汗,完美诠释了一个遭受极度惊吓后的病人该有的一切反应。
实习护士愣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困惑和怜悯,连忙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是做噩梦了吧?
或者是刚醒来产生的幻觉?
别怕别怕,这里是医院,很安全的。”
幻觉?
噩梦?
夏霖在护士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站起身。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光滑的地板,扫过空荡荡的走廊。
地面干净整洁,没有任何粘腻的液体或血滴。
空气中只有淡淡的消毒水味,没有那甜腻的腐败气息。
仿佛刚才那令人窒息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逼真到可怕的噩梦。
实习护士扶着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你可吓死我了,我刚查完房就看到你蹲在这儿,怎么叫都没反应……你身体还很虚弱,可不能这样乱跑……”夏霖顺从地靠着护士,任由她搀扶着往回走,脸上依旧是一副惊魂未定的脆弱模样。
然而,当她经过走廊某一段时,她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指尖悄悄拂过墙面。
那里,有一小片极其不易察觉的、尚未完全干涸的……粘腻水渍。
她的瞳孔微微收缩,但脸上的恐惧和茫然却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更加握紧了护士的手臂,仿佛寻求着唯一的依靠。
心底却有一个冰冷的声音在悄然回响:那真的……只是幻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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