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头顶最后一盏灯骤然熄灭,那沉重的脚步声,在来到他们藏身的墙角边时,竟突兀地停顿了。
周围刺骨的寒意和浓烈的怪味如同无数细针,无孔不入地钻进毛孔。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背部肌肉在不受控制地疯狂抽搐——那东西...正在看他!
巨大的恐惧让他西肢百骸瞬间冰凉,如坠万丈冰窟。
求生的本能与尖叫的冲动在喉头激烈搏斗。
就在他几乎崩溃的千钧一发之际,脚步声终于再次响起,伴随着那令人作呕的气味渐渐远去。
停车场内,灯光一盏接着一盏,幽幽地重新亮起。
一切结束后,两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在地,烂泥一般。
胡水水,哆嗦着从裤兜里掏出皱巴巴的“华子”,摸索了好几次才抽出两根。
他将其一根强行塞进几乎吓傻的王明嘴里,然后颤颤巍巍地打着火机。
火苗跳动了几下,终于点燃。
烟草辛辣的味道呛入肺腑,那灼烧感终于让两人惊散的魂魄稍稍归位。
王明惊魂未定,手指还在不受控制地轻颤,声音嘶哑干裂:“哥...这地方...它吃人啊!
钱不要了...走!
现在就走!”
胡水水没吭声,他死死盯着烟头那点猩红的光,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走!”
两人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扑向停车场的出口。
沉重的防火门被他们用肩膀猛地撞开——一股如同冰窖般的、绝对的死寂,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王明猛地刹住脚步,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眼前依旧是灯火通明的购物中心中庭,但那绝不是他熟悉的商场。
九点整的老城区商场,即便人流开始散去,也绝不可能如眼前一般,死寂得令人心头发毛。
目之所及,所有店铺的卷闸门森然垂落。
中庭那些夸张的促销海报,在惨白的应急灯光下,咧着的笑容空洞地诡异。
背景音乐兀自播放着欢快的旋律,却没有任何人的脚步声。
中央空调管道深处传来的低沉嗡鸣,在这片空旷的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王明牙齿磕碰得咯咯作响,声音抖得不成调,“才九点...人呢?
人都去哪了?!”
他最后一丝理智,如同脆弱的玻璃,哗啦一声彻底粉碎。
“闭——嘴!”
胡水水低吼一声,眼球因极度的紧张而暴突。
他一把抢过王明怀里抱着的那个布袋,手指在里面疯狂抓挠,带出几缕陈米和朱砂的碎屑。
终于,他掏出了一把颜色暗沉、带着浓重土腥气的糯米。
“甲木通幽,师爷借法!
破障!”
他嘶声念咒,舌尖猛地抵住上颚齿关,狠力一咬!
“噗——!”
一口滚烫的血雾混着那把暗沉的糯米,如同离弦之箭般向前喷去!
那血珠在惨白的应急灯光下,竟隐隐泛着铁锈般的暗金光泽。
“哎哟喂!
作死啊!”
一声尖利刺耳的女人惊叫凭空炸响!
前方的景象如同被重锤击中的镜面,瞬间剥落、碎裂。
哪里是什么光洁的地砖和空旷的中庭?
脚下仍是停车场粗糙冰冷的水泥地,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霉味和...那尚未散尽的淡淡香灰气。
一个穿着褪色蓝色工装、推着清洁车的老妇人,正捂着被血沫溅到的袖子,惊怒交加地瞪着他们。
“李...李婶?”
胡水水认出来人,刚想开口解释,一股巨大的虚脱感如同海啸般猛地攫住了他,膝盖一软,整个人就要向前栽倒。
王明下意识伸手架住他的胳膊,劫后余生的狂喜还没来得及涌上心头——李婶的目光扫过胡水水嘴角未擦净的血渍,又死死盯住地上那摊混着暗红血液的糯米,脸上的怒意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片死人般的惨白。
她嘴唇哆嗦着,像见了瘟神一样连连后退,推着清洁车的手抖得车轱辘都在地上乱跳乱响。
“走...快走啊!”
她的声音尖利得完全变了调,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快跑!!
离开这儿!!”
话音未落,老妇人竟以一种与她年龄极不相称的、不可思议的敏捷,丢下清洁车和所有东西,头也不回地快步逃离,身影迅速消失在昏暗的通道尽头。
这仓皇逃离的一幕,如同又一盆冰水,给刚刚脱离险境的两人,再次披上了一层厚重刺骨的阴影。
两人不再有任何言语交流。
王明搀扶着几乎脱力的胡水水,穿过此刻终于恢复“正常”、有了人声和脚步声的商场,目标明确地朝着商场主出口走去。
然而,就在他们的脚即将迈出商场大门那最后一步的瞬间——一股莫大的危机感,毫无征兆地凭空出现,如同无形的巨手,猛地攥住了两人的心脏!
一瞬间,王明和胡水水全身汗毛倒竖,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示警!
身体的本能抗拒着前进,无比清晰地传达着一个信息:这一步踏出去,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两人猛地收住脚步,惊疑不定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深入骨髓的恐惧——刚才那种感觉,绝非错觉。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过了好一会儿,王明才苦笑着,声音干涩地开口:“哥,我们...”胡水水双目失神,脸上只剩下极度的疲惫,他无力地挥了挥手,打断了王明的话:“行了,别说了...先回去。
保安室...在中宫位置。
我看过点奇门书,寄在坤宫...听前面几个兄弟提过,那里...或许能通生门,求一线生机...试试吧。”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绝望的赌性。
“胡哥,您还懂奇门遁甲?
所以您有破解之法?”
一听胡水水提到奇门,王明眼中熄灭的希望之火瞬间又被点燃。
奇门遁甲,国学中的上三式,在他心中自带神秘光环,仿佛救命稻草。
胡水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虚弱地催促:“快走...”同时暗暗给王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噤声。
王明顿时了然,闭上了嘴,搀扶着胡水水,步履蹒跚地往回走。
伴随着时间流逝,商场里的商铺开始陆续关门,顾客也渐渐稀少。
两个身着保安制服的人,逆着稀疏的人流,一步一步挪回保安室方向。
此情此景,落在一些尚未关门的老店主眼中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刻加快了关门歇业的动作。
一进入保安室,胡水水再也支撑不住,踉跄着扑到垃圾桶旁,脸色骤然涨红,“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暗红色的淤血。
“胡哥!
你没事吧?!”
王明关心地上去询问。
“咳...咳...没事,”胡水水抹了把嘴角的血迹,喘着粗气,“就是刚刚那点子太扎手,这么个小术,反噬居然这么狠...兄弟,咱们今天,怕是真碰上硬茬子了。”
他靠在墙上,脸色灰败。
“哥?
你不是懂奇门遁甲吗?”
王明心里还惦记着这根救命稻草,急切地问。
“呵呵?
奇门?”
胡水水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小兄弟,不怕你笑话,我就懂点西柱算命,撑死了算个半吊子。
奇门?
我也是见这地方邪门,才硬着头皮翻了几天书,学了点皮毛。
而且‘奇门无真’!
布这局的是真神仙,我这点道行哪里够看?”
此话一出,胡水水能明显感觉到王明眼中刚刚燃起的光迅速黯淡下去,整个人垮了下来。
他于心不忍,想了想,从抽屉里摸索出三枚磨得发亮的乾隆通宝,递过去:“小明,也别太丧气。
之前那个笔记本你还记得吧?
你翻到后面去,以前有位前辈懂六爻,上面说不定有什么线索,你且试试。”
但此刻的王明对这些玄学术法己深信不疑。
他立刻接过铜钱,依言照做。
然而,心绪乱如麻,意念无法集中,摇卦时脑中一片混乱。
戌月丑日,最终得卦:雷山小过(䷽)变地火明夷(䷣)。
王明紧张地看着卦象,拿着笔记本小心对照。
胡水水也没闲着,从保安室角落掏出一本破旧的笔记本。
这是前一位保安的易学笔记,上面标注着“梅数”,部分字迹模糊。
笔记中对各个卦的记录还算清晰。
胡水水拿着这本笔记开始解卦。
“小过?
嗯...”胡水水沉吟着,盯着铜钱,翻看笔记。
“运气不错!
当年的前辈也得了这卦。
你看有记载:小有过错,但能纠正!
小事吉!
有门儿!”
胡水水在一张残页上看到部分卦象记载,心中振奋。
“变卦明夷?
明夷...光明受伤?”
他顿了顿,继续翻找,“找到了!
看卦辞说‘利艰贞’,意思是在艰难中守正就有利!
我以前也看过类似解卦,说这是黎明前的黑暗,熬过去就亮了!”
他其实没注意到最关键的问题:他摇的是六爻卦,却按照笔记中记载的“梅数”思路解释,关于世爻入月墓的大凶之象完全看不见。
而且那所谓的前辈显然也是半吊子,笔记完全没提梅花易数最核心的体用关系,方法全错了。
“嗯,没错!
今晚我们不走了,按原计划巡逻。
以前也有怪事,但只要完成巡逻,就会平安无事,这次也一样!
一会记得紧紧跟着我!”
他越说声音越大,强行认定这是“吉兆”。
这决定,一半是绝望中的赌博,一半是被自己拼凑的道理说服。
他结合笔记记载强行解读:“雷山小过变地火明夷,虽然过程艰难险阻,但最终一定能熬过去,度过黑暗!
好卦!
是好兆头!”
他语气带着近乎偏执的笃定,这笃定更多是为了压住内心翻涌的恐惧。
他必须相信这是好兆头。
王明完全不懂玄学,看到胡水水煞有介事地分析,脸色缓和了一些。
又听到“有希望”、“坚持下去就能见光明”的结论,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心中恐惧暂时压下几分。
他决定继续跟着这位“懂哥”,幻想在巡逻中找到“生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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