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柏林迷雾1930-1933)变故发生在一个雨雪交加的深夜。
1931年的柏林冬夜，雪总下得绵密又冰冷，鹅毛般的雪片混着细雨，砸在宿舍的玻璃窗上，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水痕。
胡文渊坐在桌前，台灯的光圈里摊着刑侦课论文，笔尖悬在纸上——刚写完“犯罪现场痕迹溯源”的最后一行，窗外突然响起尖锐的警笛，那声音像被撕裂的金属，刺破了深夜的寂静。
紧接着，不远处传来玻璃破碎的脆响，混着人群模糊的惊呼，像石子投进结冰的湖面，瞬间搅乱了夜的安宁。
他猛地推开宿舍窗户，凛冽的寒风裹着细小的火星扑面而来，呛得他忍不住咳嗽。
抬头望去，康德大街方向火光冲天，橙红色的火焰舔舐着夜空，滚滚黑烟像巨大的墨团，将原本泛着微光的天幕染成暗沉的血色——那位置，分明是“箴言书店”！
胡文渊的心脏骤然缩紧，指尖瞬间冰凉，他甚至没来得及关掉台灯，抓起搭在椅背上的驼色大衣就往楼下冲。
楼道里一片昏暗，只有应急灯亮着微弱的绿光，他踩着楼梯扶手往下滑，靴底在结冰的台阶上打滑，差点摔个踉跄。
推开宿舍大门的瞬间，雪粒子狠狠打在脸上，像细小的冰针，他却顾不上疼，沿着街道拼命往康德大街跑。
雪水混着泥水浸透了裤脚，冷风灌进衣领，可他只觉得浑身发烫，脑子里反复闪着书店里暖黄的灯光、格林伯格先生温和的笑，还有那盏冒着热气的陶制咖啡壶。
赶到时，书店己烧成一片断壁残垣。
原本挂着“箴言书店”木牌的地方，只剩下半截焦黑的木柱，还在冒着袅袅青烟。
三辆消防车停在路边，水龙管喷出的水柱砸在焦黑的木梁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蒸腾的白雾里满是呛人的焦糊味，混着雨水和雪水，在地面积成黑褐色的水洼。
几名穿着深蓝色制服的消防员正围着废墟忙碌，脸上沾着黑色的烟灰，神情凝重。
不远处，两名医护人员抬着一副白色担架，从废墟的角落里慢慢走出来。
担架上盖着的白布被风吹得微微鼓起，最末端露出一只苍白的手——那手上戴着一枚银质的戒指，是胡文渊见过的，格林伯格先生说那是他妻子生前留下的遗物，从不离身。
胡文渊的脚步像被钉在原地，喉咙发紧，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他想上前，却被几名警察拦住。
警察穿着深灰色制服，腰间别着黑色的警棍，正拉起黄色的警戒线，警戒线外挤满了围观的人，有人在低声议论，有人在悄悄抹眼泪。
一名络腮胡警察推搡着往前凑的人群，语气粗暴得像淬了冰：“都往后退！
没看见警戒线吗？
别妨碍警方调查！”
胡文渊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后背撞到身后的路灯杆，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些——他看着那截焦黑的木柱，看着那只露在白布外的手，突然觉得眼眶发烫。
第二天清晨，雪停了，天空却依旧灰蒙蒙的。
胡文渊在学校食堂的报栏前，看到了校报和几份小报的简讯。
校报的角落用极小的字体写着“康德大街书店失火，疑为左翼分子内部纠纷所致”，而小报更是添油加醋，说“书店藏有违禁刊物，纵火系派系争斗引发”。
警方则在早间广播里草草结案，首接定性为“左翼分子内讧，意外引燃易燃物”。
胡文渊攥着那张皱巴巴的小报，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纸张边缘被他捏得发皱。
他太了解箴言书店了——格林伯格先生待人宽厚，连路过的流浪猫都会给点面包屑，店里唯一的店员是个老实巴交的中年妇人，每天除了整理书籍，就是帮客人煮咖啡，何来“内讧”？
那些所谓的“违禁刊物”，不过是些讨论社会问题的小册子，格林伯格先生只是觉得年轻人该有自己的想法，才愿意借给他们看。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心里像压着一块石头，沉甸甸的。
当天下午，他特意绕到书店附近，假装是路过的学生，观察着警方的动向。
首到傍晚，负责看守废墟的警察换岗，趁着新到的警察还在清点物品、老警察转身离开的间隙，胡文渊飞快地钻过警戒线，溜进了废墟。
废墟里比想象中更杂乱，到处是断裂的木梁、烧焦的书页和破碎的玻璃。
他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潮湿的焦木，指尖立刻沾了一层黑色的炭灰，一股浓烈的煤油味突然窜进鼻腔——这味道绝不是书籍燃烧该有的，更像是有人提前泼了易燃物。
他心里一紧，沿着废墟的边缘慢慢摸索，在一根断梁的下方，发现了一枚铜纽扣。
那枚纽扣比普通的衣扣稍大，表面刻着交叉的剑形徽记，边缘还沾着些许黑色的烟灰，却依旧能看出金属的冷光。
胡文渊认得这种徽记，上周在图书馆附近，他见过穿着褐色制服的冲锋队队员，他们的袖口上就有类似的图案——这绝不是书店里任何人会有的东西。
他把纽扣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口袋里，又继续往前找。
走到原本是书店大门的位置，他发现窗框的边缘有几道明显的撬痕，木头的断面还很新鲜，没有被火焰烧过的痕迹。
撬痕的缝隙里，沾着一点褐红色的泥土，他用指尖抠了一点下来——这种泥土带着沙质，和书店门口铺着的青石板路完全不同，倒像是郊外树林里常见的泥土。
胡文渊站起身，看着眼前的断壁残垣，又摸了摸口袋里的铜纽扣，心头一沉：这根本不是意外，也不是什么“左翼内讧”，而是一场早有预谋的纵火！
有人提前撬开了书店的窗户，泼上煤油点燃了火焰，还故意留下了误导调查的线索，而警方的草草结案，更像是在刻意掩盖什么。
寒风再次吹过废墟，卷起地上的碎纸片，胡文渊攥紧了口袋里的纽扣，眼神变得坚定——他一定要查清真相，不能让格林伯格先生白白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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