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燃尽了第三支,喜房内的暖意也似被窗外的寒风卷走大半。
云裳端坐在铺着鸳鸯锦缎的床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绣着的流云纹——那是她亲手挑的线,取“云裳”之名的意趣,却没想如今倒像是为这场名不副实的婚事做了注脚。
她听见脚步声自外间传来,沉稳有力,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每一步都像踩在寂静的空气里,敲得人心头发紧。
苏容掀了门帘进来,玄色锦袍上还沾着未散的寒气,他没看那满室的喜庆陈设,目光落在云裳身上时,也无半分新郎的温柔,只余一片疏离的冷意。
“王妃不必多礼。”
他开口,声音低沉如古玉相击,却没半分暖意,“你我成婚的缘由,满城皆知——为那句‘云想衣裳花想容’的预言,为陛下眼中的‘祥瑞’。”
云裳缓缓起身,屈膝行了一礼,动作从容不迫,倒让苏容微微顿了顿。
她抬眸时,眼底没有寻常女子的羞怯或惶恐,只有一片澄澈的平静:“王爷所言极是,臣女明白。”
“明白便好。”
苏容走到桌前,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仿佛要借此压下什么不耐,“本王与你约法三章。
其一,人前你是镇北王府的王妃,需守王妃的规矩,护王府的体面;其二,人后你我各居一处,互不干涉私事;其三,待日后时机成熟,本王会奏请陛下,给你一个体面的归宿。”
这话己说得极明白,无异于宣告这场婚姻只是一场长久的演戏。
云裳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攥了攥,指甲陷入掌心却浑然不觉,她面上依旧平静,只轻声问:“王爷口中的‘时机成熟’,是指何时?”
苏容抬眸看她,见她虽身着红衣,气质却清雅如雨后青竹,明明是柔弱的官家小姐模样,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肯轻易妥协的韧劲。
他心中微动,却很快压了下去,只淡淡道:“待本王找到真正想护之人,或你想离开之时。”
云裳不再多问,只是重新屈膝:“臣女遵王爷之命。”
她知道,此刻再多争辩也无用,父亲叮嘱的“守好王府,护好云家”还在耳边,她不能任性。
苏容见状,也不再多言,转身便要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却又停下,回头看了眼桌上那盘未动的合卺酒,眉头微蹙:“不必等我,早些歇息。”
说罢,便大步离去,门帘落下时,将一室的红烛光影都震得晃了晃。
云裳独自站在原地,良久才缓缓坐下。
她看着那两杯早己凉透的合卺酒,忽然想起白日里母亲偷偷塞给她的平安符,指尖轻轻拂过符上的纹路,眼底泛起一丝微光。
她或许是为预言而来的替身,但她不想只做个替身——云家的女儿,从不是任人摆布的菟丝花。
当夜,云裳便让人将西跨院的“听竹轩”收拾出来,搬了过去。
王府的下人都是人精,见王爷新婚夜便独宿书房,王妃又主动搬离主院,都猜到这对新人关系冷淡,看向云裳的眼神里便多了几分探究与轻视。
第二日清晨,云裳按规矩去给王府的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是苏容的乳母,虽无诰命,却在王府里极有分量,见了云裳,语气也淡淡的:“王妃刚入府,府里的规矩多,慢慢学便是。
只是王爷军务繁忙,王妃需多体谅,莫要因儿女情长扰了王爷正事。”
这话明着是提醒,暗着却是敲打她不要痴心妄想。
云裳恭敬地应着,目光却扫过厅堂角落——那里摆着一盆开得正盛的牡丹,花盆上裂了一道细缝,泥土都有些干裂。
她心中一动,待请安结束,便让人取来新的花盆和花土,亲自将牡丹移栽好,又细细浇了水。
这一幕恰好被路过的苏容看在眼里。
他刚从军营回来,一身戎装未卸,见云裳蹲在廊下,素白的裙摆沾了些泥土,却依旧专注地打理着那盆牡丹,阳光落在她发间,竟让她周身的清冷气质多了几分柔和。
他想起昨夜她平静的眼神,又看了眼那盆被打理得焕然一新的牡丹,指尖无意识地动了动,终究还是没上前,转身回了书房。
云裳并不知道苏容来过,她只看着重新焕发生机的牡丹,轻轻叹了口气。
这王府就像这裂了缝的花盆,看似光鲜,内里却处处是裂痕。
但她相信,只要用心打理,再贫瘠的土壤,也能开出花来——就像她和苏容这场始于预言的婚姻,或许也能走出不一样的路来。
接下来的几日,云裳每日除了给老夫人请安,便在听竹轩里看书、打理花草,偶尔也会过问王府的中馈。
她不贪权,却也不含糊,账册上的一笔笔收支都看得仔细,发现采买的银子有克扣时,也不声张,只悄悄让人将采买的管事叫来,温声细语地问了几句,便让那管事红着脸退了出去,之后府里的采买账目便再无差错。
下人见这位新王妃看似温和,却心思通透、办事利落,先前的轻视便少了几分,渐渐也规矩起来。
这些变化,苏容都看在眼里,只是他依旧没什么表示,只是偶尔在书房处理公务时,会听见窗外传来云裳教丫鬟识花的声音,清清脆脆的,像檐下的风铃,竟让他紧绷的神经也松了几分。
他开始有些好奇——这个因名字而来的王妃,似乎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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