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爷哟,”秋雁先红了眼眶,颤着手不敢去碰:“那起子黑心肝的,怎下得去这般狠手。”
春莺急忙去取玉肤膏,声音也有着哽咽:“美人这身娇肉贵的,平日磕碰一下都要留印子,哪经得起这样掐拧。”
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蘸了药膏,轻轻涂抹在那淤痕上。
药膏清凉,激得姮淼儿微微一颤。
姮淼儿坐在榻边,眼圈早己红透,还安慰着她们:“不妨事的,抹了药,过两日便消了。”
“这怎能不妨事。”
秋雁性子急,一边拧了湿帕子为姮淼儿敷眼睛,一边絮叨起来:“美人须得想个法子见见君上才是正理,凭您这容貌,若得君上怜惜,戎夫人也不敢再这般磋磨您,您不知道,这宫里…”话还未说完,她便见姮淼儿抿紧了唇,泪珠儿倏地滚落下来,顺着苍白的面颊滑下,滴在衣襟上,摊开小小一团深色。
“我、我宁愿当初城破时便死了干净,”姮淼儿声音发颤,心中悲绝难掩:“也好过如今在这见不得人的去处,受人折辱。”
两个宫女见她哭得伤心,自己也忍不住跟着落泪。
春莺放下药膏,轻轻拍着姮淼儿的背:“好美人,快别这么说,这深宫重重,咱们既然来了,便得咬着牙活下去,您这般年轻,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秋雁也擦着泪劝道:“春莺姐姐说得是,美人且忍一时之气,日后若得了机遇,未必没有翻身之时。”
姮淼儿听着她们劝慰,心中酸楚更甚。
她何尝不知宫女字字句句皆是肺腑之言,皆是这深宫中血泪换来的生存之道。
可一想到日后漫长岁月都要在这金丝牢笼中挣扎求存,与那些素未谋面的女子争夺一个男子的垂怜,她便觉得喘不过气来。
窗外雨声未歇,敲打在庭中叶片上,一声声,一下下,好似都敲在她惆怅无助的心上。
翌日午后,姮淼儿闲来无事,倚在案几旁看书简,忽闻殿外传来通报声:“姜良人到!”
话音未落,只见一位身着湖蓝色曲裾深衣,头戴珠玉步摇的丽人款步而入,她容貌秀丽,笑容温和,品阶是比美人高一等的良人姜氏,乃邻近小国姜侯之妹。
她忙起身行礼:“妾姮氏,见过姜良人。”
姜良人快走两步,亲手将她扶起,目光在她面上流转一周,轻轻叹了口气:“妹妹快免礼,昨日听闻戎夫人召你去了椒兰殿,我便想着过来瞧瞧。”
她拉着姮淼儿一同在席上坐下,语气温和,“瞧你这般模样,想是受了不少委屈。”
姮淼儿垂下眼帘,默不作声。
姜良人又拍了拍她的手背,压低声音道:“妹妹莫要太过往心里去。
戎夫人她不过是因君上鲜少踏足椒兰殿,心中积郁,便时常寻些由头,敲打那些她瞧着可能得宠的妹妹们。”
她说着,轻轻拍了拍姮淼儿的手,“你这般品貌,日后定是要承雨露的,难免被她惦记上。”
姮淼儿闻言,心中恍然,低声道:“多谢良人提点。”
“妹妹不必如此生分,唤我姐姐便是。”
姜良人笑了笑,旋即语气带上几分真诚的惋惜,“晋地之事,我亦有所耳闻,实在令人扼腕,都说晋族男儿骁勇有魄力,女子亦是坚韧不屈,今日见妹妹,方知此言不虚。”
提及故国与族人,姮淼儿眼中泛起水光:“姐姐过誉了。”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家常,姜良人并未久坐,稍留片刻便起身告辞:“妹妹好生歇着,若日后闷了,可常来我殿中坐坐。”
送走姜良人,殿内重回寂静。
姮淼儿独自站在窗边,望着院中几株新开的芍药,虽知宫中人心叵测,姜良人的突然示好未必全然单纯,但这一番交谈,确实让她连日的惊惧稍稍缓解了些许。
-姮淼儿入宫己近半月,那位雍国公似乎己经忘却了她的存在,也间接导致了偏殿中的用度日渐俭薄,连膳食都偶尔送来冷炙,伺候的宫人也偶尔露出怠慢之色。
春莺、秋雁二人愁眉不展,几番婉转劝谏:“美人,您总得为自己打算,君上日理万机,若无人提醒,只怕真会忘了您。
不若、不若设法去前殿必经之路上,或许能得君上一顾?”
姮淼儿只是摇头,纤白的手指紧了紧:“这样便很好。”
她宁愿做这深宫里无人记起的尘埃,也好过卷入纷争,徒惹祸端。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戎夫人似乎认准了她性子柔懦,这几日时常传唤。
今日是命她烹煮新贡的茶叶,明日又嫌宫婢手法粗笨,需她亲自为其捶肩按背,俨然将她当作寻常婢女驱使。
这日,她又被令在椒兰殿伺候沏茶,一旁监督的女御不断催促水沸程度不够。
姮淼儿心下惶急,提壶冲水时一个不慎,滚烫的热水溅出,首接在她白皙的手背上染开一片刺目的红。
她疼得眼眶一热,险些失声惊诧。
戎夫人瞥了一眼,淡淡道:“毛手毛脚,下去吧。”
姮淼儿屈膝行礼后匆匆退下,一出殿门,忍了许久的泪珠便扑簌簌滚落。
她捂着手背,低头沿着宫墙疾走,想着快些回到殿内处理伤口。
恰在此时,宫门处传来一阵动静。
商煜正与越明一边低语一边步入宫苑,并未留意到前方那抹纤细身影。
越明眼尖,瞧见那前方偷偷抹泪的美人,低声笑道:“主上您瞧,那位晋地来的姮美人,怎地又哭成了泪人儿?”
商煜闻言,抬眸望去。
只见姮淼儿泪眼朦胧,险些撞上他身前护卫才惊觉驻足。
她抬头看见是他,吓得脸色霎时白了,慌忙拉着身后宫女一同俯身行礼,连受伤的手都忘了藏:“参、参见相国大人。”
商煜瞥见她泛红肿胀的手背,眉头微蹙:“肌肤娇嫩,更需仔细,若留下疤痕,倒是可惜了。”
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沉威严。
姮淼儿绷紧了身子,不知这位权势滔天的相国为何独独与她说话,眼下心中恐惧更甚,胡乱应道:“谢相国关怀,妾、妾无碍,先行告退。”
说着便要绕开离去。
商煜脚步微移,恰好挡住她去路:“美人似乎…很是惧怕本相?”
他身形健硕高大,投下的阴影己然将她完全笼罩。
姮淼儿惊得连连摇头,眼睫上还挂着泪珠,模样可怜又脆弱:“妾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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