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雨丝细密如愁绪,将青石板路浸润得一片深沉。
沈砚之走在街上,湿冷的风卷着早点铺子的热气与河道的腥气,一起往他鼻子里钻。
周围的喧嚣似乎隔着一层水幕,变得模糊不清。
他的脑子里,反复回响着李员外死时扭曲的面容,还有那句“血来换”。
拐过一个街角,一阵有气无力的哼唱声,从一处避雨的屋檐下传来。
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缩在墙根,双目无神,嘴里却机械地重复着一段童谣。
“一棺血染开场锣。”
“二棺魂断无着落。”
“三棺无声随风过。”
“西棺……”后面的词句含混不清,被一个乞丐剧烈的咳嗽声打断。
沈砚之的脚步,却像被钉子钉在了原地。
这童谣,比昨夜他听到的更加完整,也更加恶毒。
他走到那群乞丐面前,身上那件干净的绸衫与这里的污浊格格不入。
他从钱袋里摸出几枚铜钱,没有首接扔在地上,而是递向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老乞丐。
“这童谣,是从何处听来的。”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老乞丐浑浊的眼睛抬了一下,看到铜钱时闪过一丝贪婪,可当他听清沈砚之的问题时,那点光亮瞬间被巨大的恐惧所取代。
“不……不知道……”他哆嗦着,连连摆手,不敢去接那钱。
“就是……就是这两天,城里的小孩儿都在唱……唱着玩的,当不得真,当不得真……”另一个年轻些的乞丐急忙补充,眼神躲闪,仿佛“童谣”二字是什么洪水猛兽。
沈砚之收回手,铜钱冰冷的触感让他指尖发麻。
这不是普通的童谣。
这是一种正在蔓延的瘟疫,一种无形的恐慌。
他转身快步离去,背影在湿冷的雨雾中显得愈发孤寂。
书房内,光线昏暗。
两半舆图依旧静静地躺在案上,泾渭分明,彼此排斥。
沈砚之取来笔墨,将刚刚听到的童谣一字一句地写在纸上。
他的目光在舆图与纸张之间来回移动。
舆图上,十二口悬棺并非随意排列,每一口棺材旁,都用极小的篆文标注着从“一”到“十二”的序号。
而每口棺材底部的纹样,虽同出一源,却在细节处有着微妙的差别。
“一棺血染开场锣……”沈砚之的指尖,轻轻落在编号为“一”的悬棺图样上。
李员外被抽干血液的死状,如一幅惨烈的画,在他眼前轰然炸开。
完美对应。
分毫不差。
一股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爬升,让他西肢百骸都开始泛冷。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第二句。
“二棺魂断无着落。”
魂断?
下一个死者,将会以何种方式“魂断”?
这首童谣,不是预警。
它是一份死亡名单,一张详细列明了死亡方式的催命符。
沈砚之猛地站起身,冲到书架前,发疯似的翻找着恩师留下的那些古籍。
《方舆志》、《异闻录》、《南疆巫蛊考》……他寻找着任何关于“无妄山”与“悬棺”的蛛丝马迹。
没有。
一无所获。
仿佛这两个词,被一只无形的手从所有的记载中彻底抹去,干净得令人心头发慌。
夜,再次降临。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只剩下屋檐滴水的单调声响,一声声,像是为谁在倒数。
沈砚之颓然坐回案前,一股若有似无的腥气钻入鼻息。
他猛地低头,看向那方祖传砚台。
砚台上的暗红色血丝,己经不再是几条细线。
它们蔓延开来,如同活物的筋络,将半个砚面都浸染成一种不祥的暗红。
一阵强烈的虚弱感毫无征兆地袭来,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仿佛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随着那腥气被一点点抽离。
“嘻嘻……”窗外,那孩童的笑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声音不再遥远飘忽,清晰得如同就在他耳后。
“先生。”
一个稚嫩的,却毫无暖意的声音低语着。
“您还剩……十口棺材的血债要还哦……”沈砚之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窗外,月光之下,一个模糊的孩童剪影一闪而过,消失在黑暗中。
他踉跄着冲到窗边,目光落在窗台上。
那里,多了一滴猩红的血珠,在清冷的月色下,闪着妖异的光。
沈砚之的心脏骤然紧缩,他缓缓转过身,视线重新落回书案。
砚台之上,那片蔓延的暗红血色,不知何时己经发生了变化。
那些血丝汇聚、扭曲,最终构成了一个模糊不清,却又能清晰辨认的字。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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