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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牌作家“少女豆瓣酱”的优质好《少女时代》火爆上线小说主人公小玉梁建人物性格特点鲜剧情走向顺应人作品介绍:十岁那圈养我的人贩子被警方打我被救了下一个女警察蹲在我面轻声细语地问我: 小朋你还记不记得你爸妈长什么样子?他们想要找到我亲生父但他们不知其他小孩子都是被拐进来而我是被卖进来1十岁那圈养我的人贩子被警方打我被救了下一个女警察蹲在我面轻声细语地问我: 小朋你还记不记得你爸妈长什么样子?他们想要找到我亲生父但他们不知其他小孩子
主角:小玉,梁建国 更新:2025-06-09 10:5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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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警察蹲在我面前,轻声细语地问我: 小朋友,你还记不记得你爸妈长什么样子?
他们想要找到我亲生父母,但他们不知道,其他小孩子都是被拐进来的,而我是被卖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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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岁那年,圈养我的人贩子被警方打击,我被救了下来。
一个女警察蹲在我面前,轻声细语地问我: 小朋友,你还记不记得你爸妈长什么样子?
他们想要找到我亲生父母,但他们不知道,其他小孩子都是被拐进来的,而我是被卖进来的。
脑海里浮现我妈妈的样子。
我妈是个很温柔的人,她喜欢读书,喜欢在阳台上种花花草草。
因为我爸不喜欢猫,所以只能投喂小区里的流浪猫,对此我爸并不满意,时常与她争吵,表达不满。
我妈右眼下方有一颗浅绯色的痣,在她还爱我的时候,我也曾吻过那颗痣,抱着她的脖子说妈妈你好漂亮。
她会勾起唇角,露出酒窝: 我们囡囡也很漂亮。
每到此时,我爸就在一旁泼凉水: 是啊,跟你一样漂亮,到时候收的彩礼还多一点。
我妈不高兴了: 什么事情都能扯到彩礼上。
关于彩礼这件事,一直是他们跨不过去的坎,我爸是个很抠的人,唯独在娶我妈这件事上,花了大价钱。
因为外公生病,我妈嫁给我爸纯粹是为了拿彩礼交医药费。
外公家捉襟见肘,没能为她备下一份嫁妆。
结婚后,我爸便将此事翻来覆去地说,说我妈是个诈骗犯,骗他的彩礼钱。
我妈自知理亏,一开始不愿与他争执,但冷饭炒多了,会变得难以下咽,再加上两人为人处世的风格相差太大。
我爸嫌弃我妈矫情,总爱拿钱买鲜花,假花不行,一定得是真的。
我妈说我爸总爱弹烟灰在花瓶里,她不喜欢家里乌烟瘴气。
本就不多的夫妻情分就此流失。
直到我六岁那年,春天来得晚,楼下好几只流浪猫被冻得直打哆嗦,我妈看不下去,她在楼梯口用快递盒子搭了个猫窝。
喂的是我爸从超市买回来的羊奶。
我早说过,我爸很抠门,家里用的日用品包括我喝的牛奶、面包都是临过期的。
我爸有个记账本,在上面每一分钱都有来龙去脉,他很快就发现我妈投喂小猫的事情。
他的怒火像堆在墙角的废纸箱,一点就着。
当着我和我妈的面,我爸把那一窝小猫丢下了楼。
我至今都记得,那一窝小猫里,有一只橘猫,很可爱,圆滚滚的,我妈说,再有两天,它就满月了。
但它没能等来春天,只有一团血肉模糊的肉体证明它来过。
与此同时,我看见妈妈眼中的光彻底熄灭了,她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平静地陈述道: 梁建国,我们离婚。
不是征求意见,也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我爸当场大吼大叫起来,他不理解,为什么这次我妈没有再继续忍下去了,在他歇斯底里的愤怒中,我妈带着我回了外公家。
六岁的我并不清楚离婚是什么意思。
只记得,外公家来了很多亲戚,他们围在我妈身旁,皱着眉头说话。
男人都是这样的,他赚钱不容易,精打细算是好事,回去好好和他商量。
孩子还这么小,你忍心让她没爸?
咱们女人熬过去就好了,等小玉长大了,就有好日子过。
他们说了好多话,我妈一句话都没回。
她静静地看着我,漂亮似桃花瓣的眼睛里,盛着一潭死水。
窗外的香樟树冒出了嫩绿的新叶,雨下了半个多月,终于在母亲节这天停下,露出久违的阳光。
外婆买回一束鲜花,让我送给妈妈。
我妈蹲下抱住我,她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中,问我: 小玉,你爱不爱妈妈?
我点了点头,抱住她: 小玉最爱妈妈。
她弯了弯嘴角。
当天晚上,我妈失踪了。
外婆心急如焚,她把我送到舅舅家,本以为只住一晚,结果住了大半个月。
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舅妈十分嫌弃我。
我吃饭时,她用筷子打我的手,说我没向长辈问好,不礼貌。
没人替我说话,我只能边哭边说: 舅妈好,舅舅好。
舅妈满意地笑了。
我妈消失的那段时间里,我的坐姿、说话的声音、走路的声响都可以成为舅妈挑刺的理由。
自卑比自信更持久。
它就像锋利尖锐的砂砾,在记忆的长河里,慢慢被打磨,然而它并未变成珍珠,而是同我的血肉长在一起,伴我永生。
我妈是镇上最会读书的女孩,她未出嫁前,人人都夸她蕙质兰心,是妻子的不二人选,可她结婚后,却成了村民口中不守妇道的女人。
因为她被找到的时候,在和别的男人手牵手、买花,还被我爸当场抓住。
于是,那些曾经劝说我妈的人不再张口,在他们眼里,一个男人的尊严远大于一个女人的幸福。
我妈也知道,所以她才会选择这条破釜沉舟的路。
她在铺天盖地的谩骂中顺利离婚了。
我爸不肯把我的抚养权交出去,都说母子连心,他以为这样能拴住我妈,他不知道,在那个母亲节的下午。
我对妈妈说: 小玉最爱妈妈。
妈妈说: 可我不爱你。
她站起身,扔掉了那束鲜花,干净利落的动作和我爸扔猫时如出一辙。
我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爸又一次赌输。
最初,他在幻想,幻想我妈跪在他面前求复合他拒绝的爽文戏码。
可我妈没有。
然后,我爸开始三天两头不给我吃饭,把脏兮兮的我丢去外婆家、舅舅家,试图唤醒我妈的母爱。
可我妈没有。
最后,我爸恼羞成怒,他骂我没用,骂我野种,用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来宣泄恨意。
家里的花草被砸得一干二净,到处都是摔碎的锅碗,慢慢地,他依靠酗酒来逃避这一切。
后来,我爸染上赌瘾,他卖了房子,卖了车子,卖了电视机。
追债的人堵在家门口,我爸转头望向我,将我交了那个要账的男人。
一个六岁的女孩,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到哪都被人嫌弃。
我像个物件,被人不停地转手,最终落在一个叫四娘的人贩子手中,成了一个乞丐。
那几年,行情不好,像我这种小女孩很难出手,她只好让我们上街乞讨。
不听话的直接打断腿,往街上一扔,总有几个善良的人扔几块钱。
我刚到四娘那儿时,她手里有五个孩子,只有一个四肢健在,还没被割舌头,小朋友都很亲切地叫她小夏姐姐。
那一年,她十岁,有着弯弯的眼睛,脸颊两旁各有一个酒窝,笑起来甜甜的。
她牵着我的手说: 小玉,要乖一点,听话一点。
四娘敲打我: 小夏是这里最乖的孩子,你跟着她好好学,要是敢报警、敢逃跑,你就和她们一个下场。
她指了指蹲在地上的孩子,一个眼神,孩子们便哆嗦起来,黑白分明的眼睛中透着一股惊惧。
我原也是害怕的,但小夏姐姐握着我的手,传来安定的力量。
夜晚,小夏姐姐按照惯例将其他孩子哄睡,她是个很温柔的人,和我妈妈一样,笑容恬静,如枝头上的玉兰花。
我依偎在她身旁,她轻拍着我的后背,哼着我妈妈曾唱过的儿歌哄我睡觉,她一遍又一遍在我耳旁叮咛。
要听话。
我不哭不闹的表现让四娘既开心又担心。
开心的是她不用再听小孩子尖锐的哭声。
担心的是我在降低他们警惕性,趁机逃跑。
于是,她让小夏姐带着我出门乞讨,她在后面偷偷跟着,情况不对就把我带走,这是每一个孩子都会经历的测试,选择不同,结果也就不同。
幸运的是,我很乖,没有被打,反而得到了四娘的奖励——一根棒棒糖。
她咧起嘴角,牵着我的手在所有小孩子面前表扬我。
你们要是乖一点,就不会被我打了,看看新来的小玉,多听话。
他们睁大眼睛,一脸迷茫,他们不明白我为什么不逃跑,但碍于四娘的威势,没人敢问。
四娘也很好奇,她摸着我脑袋问我为什么?
我平静地回答她的问题: 因为我爸妈离婚了,他们都不要我了。
四娘的手忽而颤抖一下,年幼的我并不知晓其中含义。
那时的我就像一条狗,四处流浪。
只要有人愿意给我口饭吃,他是谁都可以,哪怕是世人眼中最恨的人贩子。
从那以后,我便成了小夏姐的跟班。
四娘说,小孩未经世事,更容易获取人们的同情心,尤其是那些善良的人。
她教我们如何撒谎,如何在人群中选中心软的人,教我们察言观色,讨取欢心。
我们在滂沱大雨中,站在路边,像猎人一样挑选自己的猎物,在他们面前扮演各种可怜兮兮的角色。
我和小夏姐因为乖巧而深得四娘真传,是整个团体中收获最多的。
小孩子总是慕强,小夏姐又不是那种恃强凌弱的人,她像一个温柔的母亲照顾大家,慢慢地,她被称为老大,而我被称为老二。
在那段泥泞不堪的时光里,我们把彼此当成家人一样依靠。
浑浑噩噩混到了十岁,我早已记不清我生日,只好把见到小夏姐的第一天当作生日来过,也算一个纪念。
那阵子,C 市评选文明城市,各处都在打击乞讨行为。
四娘带着我们到处东躲西藏,打一枪换一炮。
为了能活下去,四娘开始教我们学偷盗。
这一年,小夏姐十四岁,她不再是孩童,年岁渐长,同情她的人越来越少。
眼看入不敷出,四娘最终决定将她卖给一个男人。
七月份的一个傍晚,四娘买回来一个奶油蛋糕。
这是行业的传统,每卖一个孩子就买一个蛋糕庆祝,是建立在受害者身上的一场狂欢。
四娘端来一牙蛋糕递给了小夏姐,我看着她温顺地接过,喂进嘴里,她的眼里流淌着静水般的平澜不惊。
她好像一点都不在乎自己,过去和未来于她而言只是一个时间动词。
更重要的是,她总让我想起妈妈。
我不想失去小夏姐,我在漆黑的房间里,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
四娘带着我们住在城区外的一栋自建房里,夏季的夜晚,树丛里虫声叠叠,突然,一道嘹亮的哭声打破这片宁静。
前几天,四娘带回来一个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
小公主精致到连头发丝都是黑亮柔顺的,一看就知道她父母非富即贵。
四娘很少碰富贵人家的孩子,因为对方有时间精力还会花大价钱找孩子,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四娘不碰。
但这次,她准备捞一把大的跑路。
四娘年过五旬,再加上警方追得越来越紧,她已力不从心,老态横显。
最近这几日,她没让我们出门乞讨,而是频繁地接打电话,联系买家将我们出手。
她要回老家养老。
此刻,那个小公主就在隔壁房间里哭闹。
我听着哭声,一夜未眠,想起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
中午,雨越下越大。
吃饭时,我紧紧盯着那个小公主被扒下来的衣服,眼里透露出几分羡慕。
蕾丝边的裙子,精致华丽,叠放在一起,上面还摆着一串兔子形状的金饰品。
我想,她家人一定很爱她。
四娘察觉到我的反常,她问我看什么?
我闷声说: 我喜欢她的发带。
那是一个很普通粉色的发带。
四娘没多想,她直接将发带套在我手上: 出去就别戴了,小心被发现。
我点了点头: 谢谢四娘。
不知为何,她对我会稍微心软一点。
而这时,惊雷声轰隆作响,那位小公主又被吓哭了。
看管她的男人十分不耐烦,他眼睛一转,跑过来跟四娘说。
四姐,这小丫头片子太闹腾了,我真看不来,不如这样,你让我跟小玉出去,随便弄点烟酒钱也行。
再过两日,四娘就要离开这里了。
小夏姐和其余孩子都被关在房间里,等待买家上门。
只有我,是个未知数,或许是没人看中我。
四娘准备把我带回老家。
但我不愿意,我想和小夏姐在一起。
四娘望向垂在天际边的乌云,黑压压一片,她犹豫一会儿点了点头。
和往常一样嘱咐了几句,让我们出门了。
我穿了一条破旧的牛仔裤,右兜里揣着那根粉色发带。
带我出门的男人,我们都叫他小马哥,是个二十来岁的瘦小伙。
四娘为人谨慎,从不会让我们接触她背后的势力,只有当她缺人手的时候,她的老大才会将小马哥调过来。
走了半个多小时,路上没碰到一个人。
小马哥难免有些恼怒,他抱怨道: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每次都让我过来?
我附和几句,开始引导: 天气不好,这得到市里面才行吧?要不然就只有大学城了。
这里离市区还有公里。
果然,他一听这话,恶狠狠地踢着石子解气。
他低头在裤兜里找烟,翻来覆去只摸到一个烟盒。
小马哥咒骂一声。
随后,他气恼地说: 不去市区了,先找个店,我买包烟再说。
他带着我七拐拐,到了大学城里的便利店。
四娘不让我们来这里,因为这儿有很多监控和警察。
但小马哥不这么想,他说。
反正都要走了,干票大的,这儿的大学生,同情心又多,还可以顺点东西,最好是什么手机、平板。
他脸上洋溢着得意扬扬的狂妄。
我顺从地点点头。
他拍了拍我肩膀: 先跟我去买包烟,等会让你见识一下小马哥的实力。
我站在便利店门外等他时,面对着监控,我将发带掏出来郑重地放在地上,末了,还看了监控十几秒。
这种反常的行为,届时一定会引起警察的注意。
小马哥瞧不上乞讨的仨瓜俩枣,他斗志昂扬地带着我去了商场。
他手脚速度很快,出手的时机也很准,装作听歌听入神的模样,往路人身上撞,人只要被吸引走注意力,他得手的概率就大幅度提高。
不到一个小时,他就偷了三个手机外加一个平板。
说实话,他很聪明,偷的东西的金额都是单笔够不上立案标准的,拿出去又能卖点小钱。
但对我的计划来说很不利。
小马哥准备收手了,他坐在台阶上检查手机的成色。
我坐在他身旁,思绪混乱间,没接他的话茬。
小马哥注意到,狐疑道: 小孩,你不会被吓到了吧?四娘还夸过你,就这么点胆子?
我立马挤出笑容: 没想到小马哥这么厉害,让我长见识了。
小马哥被我夸得仰天一笑: 你这小孩嘴真甜,难怪四娘喜欢你,行,今日个收成不错,我带你去吃肯德基。
我们一同往商场大门方向走去,人来人往中,我听到一道似曾相识的男声。
我下意识抬头张望。
商场的玻璃门外,一个身着白衬衫黑西裤的中年男子正神色焦急地接听电话,因为情绪上头,所以他的声音含了几分急切。
记忆在瞬间闪回到一年前的冬季。
那天雪下得很大,很冷,严酷的环境更能激发人们的同情心。
我跟着小夏姐选中一所国际学校,金碧辉煌的大门口有保安看守。
我们只能站在数百米外的马路上。
看准时机,看准豪车。
车一停稳,我们就蜂拥着,挤上前乞讨。
有些大人会捏着鼻子将我们赶走,有些则是掏出钱包大方施舍,还有些会装作看不见,无视我们。
有钱人和穷人一样,形形色色,千人千面。
直到一辆黑色的宝马停在路边,我和小夏姐挤在最前端。
车门打开的刹那,暖和的空气扑在脸上,如此舒服。
最先下来一个男人,穿着黑色的大衣,面容温润。
他很温柔地冲里头坐着的女人说话: 老婆,你身体不舒服的话,就在车上坐着,我去接琦玉。
女人低低地应了一声好,她偏过头去瞧外面的风景,肤色白嫩,卷翘的睫毛下有一圈浅淡的阴影,再往下是我曾亲吻过的一颗朱砂痣。
是我的妈妈。
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孩子。
我朝她伸出手,车门砰的一声关闭了。
我急切地踮起脚尖,男人皱眉,不悦地看着我,他掏出钱包,拿出一小沓纸币,随手一撒,他转身离去。
小孩们一拥而上,推搡中,我摔倒在地。
地上的雪好冷,好冷。
冷到我几乎站不起来,四肢像被冻僵。
那天,我一无所获,回去之后,四娘按照规矩将我打了一顿。
小夏姐急得眼眶发红,我躺在硬板床上,直直地盯着发霉的天花板。
无数画面从眼前一晃而过,最终耳边回荡着妈妈说的最后一句话。
小玉,妈妈不爱你,妈妈得做自己,先爱自己。
原来,她说的话是这个意思。
眼下,此刻的我,像被钉子钉在原地。
我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冬天,动弹不得。
我盯着那个男人,他举着手机朝我走过来,离我越来越近。
小马哥疑惑地回头看着我。
男人脚步很快,声音一字一句落进我耳中: 老婆,你别怕,我刚刚找人去查了……
他急匆匆地,没看路,径直和小马哥撞在一起。
手机没拿稳,掉在地上,那头传来哭泣的女声,是我在梦里听到的。
我的囡囡怎么办呀,她还那么小……
小马哥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你他妈是个瞎子?对着人撞?
男人自顾自地弯腰捡手机。
见自己被忽略,小马哥火气冲天: 不道歉是等着给你妈上坟?
男人忍不住回了句: 给你妈上坟。
小马哥冲上前揪住他衣领,男人开始反抗,两人齐齐摔倒在地,扭打成一团。
混乱中,我看到男人裤兜里掉出一个兔子形状的金饰品。
事已至此,我彻底明白。
四娘带回来的小公主是我同母异父的妹妹。
我深吸了一口气,拦在两人中间,装模作样地哭喊道: 你们不要再打了。
趁周围人还没反应过来时,我悄悄拿走了一块手表和金饰品。
小马哥不听我劝阻,一拳打中男人的鼻子,不知为何,看他流出鼻血,我心中一阵窃喜。
有人拿出手机报警。
小马哥一听警察两个字,立马从地上爬起来,他吐出一口痰: 妈的,晦气。
他带着我快速从现场逃离。
我们一路逃到巷子里的回收金店。
小马哥熟稔地和老板打招呼。
我意识到,这应该是他们销赃的据点。
金店老板颇有敌意地打量着我。
小马哥边掏手机边道: 小孩是四娘手下的人。
他刚刚走得急,只来得及捡一个手机,到手的鸭子飞了,小马哥骂了几句。
我走上前,献宝似的将手表和金饰品递到他跟前。
小马哥眼睛一亮: 可以啊,小崽子挺上道,哥今晚带你吃好吃的。
老板接过手表,犹豫了一会儿: 小马,这表太金贵了,只能转去别的地方。
小马哥毫不在意: 转就转,我给显哥就行。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显哥这两个字,当时不以为意。
小马哥请我吃了一顿肯德基,那是我第一次吃到热乎乎的炸鸡,很香。
他想要私吞手表,让我保守这件事,我答应了,但他没想到会栽倒在这块手表上。
回到四娘那儿,我想见见小夏姐,被四娘拒绝。
她摸摸我的头: 小玉,我带你离开,关于这里的事你不要回头,知道吗?
我似懂非懂地仰头看她。
很奇怪,那个雷厉风行的四娘一夜之间变成了五旬老太。
可人一定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承担责任,风水是轮流转的。
四娘催我上床睡觉,这晚,我睡得很不安稳,心跳声震耳欲聋,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
我翻来覆去,直至凌晨四点半。
有人踹开门,警察高喊: 别动
小马哥不知道我在监控下放下的发带,只要男人去报警,查了监控,就会认出那是他女儿的东西。
手表案和女孩被拐案合并调查,一切巧合得就像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女警察蹲在我面前,问我还记不记得父母。
我看向那个抱着女儿哭得撕心裂肺的女人,手不由自主指向了她。
她是我妈妈。
下一秒,我妈准确无误地在人群中找到了我,她眼带厌恶地与我对视。
女警察牵着我的手走过去。
她抱着小公主,居高临下地问: 你爸呢?
下午商场门口见过的男人也认出了我,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妈,恍然大悟道。你是梁玉?梁建国的女儿?
我点点头,声若蚊蝇: 爸爸不要我了……
女警察简单介绍了一下我的情况,话音落下后,是一阵沉默。
她没想到,我妈妈不愿意要我。
最后,还是男人看不下去,他发话说先将我带回家收养。
我坐上副驾驶,我妈紧紧抱住她的孩子,依偎在那个男人身旁。
他们一家三口坐在后面,温馨的场景,迫使我不得不转头望向车外。
小夏姐站在夜色中,轻轻与我挥手。
此刻,我有些后悔,我不应该贪图妈妈的爱,她已经不要我了,为什么还要打扰她呢?
但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车子开向医院,诊疗室门口,她哄着孩子检查身体,眼里是止不住的疼惜。
晨曦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医院时,我正靠在长椅上,昏昏欲睡。
医生拿着一沓检查单说没什么大碍,回去好好休息就成,他把目光转向我。
男人抬手扶了扶眼镜,象征性地问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摇摇头,小伤小痛,我早就习惯了。
等到我妈将小公主哄睡后,她才有时间解决我的事,我被安排住进别墅区的佣人房。
你以后不用叫我妈,叫我夫人就好,我和你爸已经离婚了,如果我能联系到他的话,我会再给他一笔抚养费养你,找不到的话,你暂时住这里,你之前学的坏习惯,偷东西什么的,不要带进这个家,听明白了吗?
时隔四年的见面,这是她对我说的第二句话。
我的手攥紧破旧的牛仔裤,很奇怪,一路沿街乞讨时,我并不觉得难过难堪,可在面对妈妈时,我却如此难受。
胸腔里像被填满柠檬,酸涩得难以呼吸。
我明明已经知道她不爱我这个结局,为什么还是伸出手了?
我不应该幻想她还爱我。
她踩着高跟鞋离去。
天已大亮,晴朗和煦的光芒铺满整座房间,我的心里冒出一个无比卑鄙的想法。
如果我没有故意放下发带,没有引起警方的注意。
那个小公主此刻应该被人买走,她也会变成一个没有妈妈爱的小孩。
吃不饱饭,睡不好觉。
我的后悔值达到最高峰,对小公主的羡慕慢慢变成沾满毒汁的恶意。
比起住在舅舅家赤裸裸的刁难,这里的我更像是透明人。
我不被允许上饭桌吃饭,只能由佣人送进房间,像个犯人一样圈养起来。
没人和我聊天,我只能数着花园里的花熬时间。
直到有一天,别墅里办起了生日派对,那个小公主推开了门。
她歪着脑袋问我: 你是谁呀?
我站在原地,原本膨胀在心里的恶意迅速坍塌下去,一言不发地瞧着她。
她探头探脑地回头: 我们在玩捉迷藏,你要一起吗?
我拒绝了,她也没生气,而是关上门,自己找了个位置坐着,与我大眼瞪小眼。
我心里嘀咕,她可一点都不见外,转念又一想这本来就是她的家,该见外的人是我。
气氛一阵焦灼,门被推开了。
我妈皱着眉头走进来,将小公主抱起。
小公主好奇地指着我道: 妈妈,她是谁呀?为什么在我家呀?
我妈亲了一下她脸庞: 没事,咱们不管她。
我不再留恋妈妈的背影,而是望向高高的围墙。
在此之前,我从未觉得当一个乞丐会是好事。
离开这里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当天晚上刚过七点,我躺在床上。
我闭上眼睛,听觉变得异常敏锐,窗外人来人往,人们议论纷纷的声音不断传来。
我下意识绷紧耳朵去听,好像是丢了什么东西。
脚步越来越近,我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反锁着的门被人毫无预警地踹开,男管家带着保安和佣人在房间里肆无忌惮地寻找着什么。
一个四五十的女人直接将我床上拉起来,面露嫌弃: 快点把大小姐的项链拿出来。
我回答: 我没有偷东西。
她没和我争执,强行拽着我的手往别墅大厅走去。
这是我第一次进来,璀璨的水晶灯高高悬挂在雪白房顶中央,色彩鲜艳的油画、各种各样的花瓶将这里装扮得无比富贵。
大厅中摆着黑色的真皮沙发,此时坐着五个人。
我妈一家三口,还有一男一女。
女孩穿着粉色的公主裙,年纪和我差不多大。
男生穿着质地柔软的白 T 恤,休闲打扮,手腕上戴了一块银色系手表,面容文雅干净,正是十四、十五岁的模样。
不知为何,看着他清俊的眉眼,我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两人都是抱臂而坐,瞧着像是兄妹,姿态傲慢。
我走到他们跟前,女孩漫不经心地看我一眼: 庄妈,找到我的项链没有?
带我进来的女人摇头。
见状,我妈松了口气: 琦玉,你也搜过了,说不定是骑马的时候丢了也不一定,今天你生日,咱们……
那名叫琦玉的女孩冷下脸: 我在自己家找东西,要你管?
我暗暗吃惊。
小公主的爸爸当即站了起来,他斥责道: 宋琦玉,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这才想起来,他也姓宋,他们是父女?
宋琦玉挑衅道: 我好怕怕哦,真搞笑,某些人不要以为嫁进来就可以当家作主。
我妈妈脸色一白,她垂下眼: 琦玉,我和你父亲是……
宋琦玉不耐烦地打断: 就算我妈死了,也不代表你可以勾引我爸,当初是你自己要和别的男人结婚,过不好日子就又来找我爸,我爸蠢,我可不蠢。
在她强势的语言进攻中,我理清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和矛盾。
若干年前,我妈和宋叔叔是青梅竹马,谁料想,我外公生病,我妈被迫嫁给我爸,宋叔叔另娶,结果一个丧妻,一个离异。
我妈找上了宋叔叔,两人就此再续前缘。
但宋叔叔的女儿并不愿意接受我妈妈,她对着我撒火: 还有你,手脚不干净的人也配住进来?
所有人都看向我,那种目光像是把我扒光了一样,我的四肢一阵冰凉。
我咬着牙握紧手掌: 我再说一遍,我没有偷东西。
她嗤笑了一声,身旁的男生说话了: 赵管家,查了监控没有?
声音清而淡,不缓不急的语调,勾起我一段惊心动魄的记忆。
我刚学会偷东西的时候,四娘带着我们去了游乐场。
那儿人多,人的注意力容易被分散。
我很快盯上了一个戴着耳机的少年,似乎是心情不太好。
他的同伴都去排过山车的队伍,只有他一个人兴致缺缺地坐在饮品店前。
我装作摔跤,倒在他身后,他并未注意。
我舔了舔干燥的嘴角,最终将手伸向他的背包。
即将得手的那一瞬间,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将我反握住,我下意识抬头。
少年背着光,眼里像栖着日落的湖泊,无风无浪。
偷东西?很温和地询问。
我不敢回话,拔腿就跑。
好在人多,我侥幸逃过一劫。
我呼吸顿时变得卡顿起来,有种被抓包的窘迫。
赵管家在此刻递上平板: 她今天没有出过房门,房间内也没找到大小姐的项链。
少年看了我几眼,不再说话。
宋琦玉神色分毫未变: 反正在我没找到项链之前,谁都别想睡。
她拿出手机,自顾自地刷了起来。
无奈之下,我妈抱着小公主依偎在宋叔叔怀里。
只有我站在原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约过了半小时,小腿发胀酸软,我没忍住晃了几下。
宋琦玉看完消息后,翻了个白眼: 你不知道坐下来?站着碍眼。
佣人忙送上一张凳子,我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
又过了半小时,佣人拎了一只猫进来,尖锐的叫声打破宁静。
大小姐,找到了,是被夫人养的猫叼去猫窝了。
话音刚落,我妈眼里闪过一阵慌乱,她张嘴就被宋琦玉截断。
我明天要是还见到那只猫,你晚上就等着收尸吧。
这场闹剧至此收尾,等宋琦玉他们一走,我妈的泪水跟掉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个不停。
我自知待在这里不合适,悄声回了房间。
又是一夜未眠,我想明天就离开这里,哪怕当个臭要饭的。
翌日清晨,我刚开门,就看到了门口的男管家,他提了很多东西,手机、书包、课本、校服应有尽有。
经过昨晚上这么一闹,我妈妈决定将我送去寄宿学校,还真是应了宋琦玉那句话: 少碍眼。
我换上了校服,坐上了开往学校的车。
平心而论,我妈给我的物质条件很不错,她每个月会给三千块钱供我使用,每次放假也会有司机接送我。
比起吃不饱穿不暖,已经很好了。
她只是不爱我。
满满当当的教室内,我被安排进倒数第二排的位置。
我和班上同学的相处像隔了一层塑料膜,能看见彼此,却说不上几句话,他们讨论的玩具和动画都是我不曾接触过的。
小学生也是有自己的圈子,我融不进去,便只能独来独往一个人。
我像一座孤独的岛屿,游离在世界之外。
日子在上课铃和下课铃的交替中溜走,日月轮转,窗外的香樟树叶由浅变深。
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在了元旦这天。
大家表演完节目后,个个眉开眼笑地准备回家。
我给司机叔叔打了个电话,骗他说自己和同学出去玩。
实际上,我一个人偷偷打车去了商场,买了一件鹅黄的羽绒服。
我在网上打听到了小夏姐的下落,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被送去南区的福利院,等元旦放假我就去找她。
我还买了别的东西,手套和零食,鼓鼓囊囊,塞满了背包。
一直忙活到晚上七点,担心碰到车辆进出太显眼,进了别墅区后,我早早下车步行。
雪下起来有簌簌的声音,踩在脚下嘎吱嘎吱的。
一切按照正常的轨迹进行,直到重物落水的声音传来。
我循声望去,观赏湖中正扑腾着一个小女孩。
是小公主。
身体比脑子先做出反应,我扔下背包纵身跃进湖中。
接触到水的那一瞬间,刺骨的寒意如针扎一般密密麻麻包裹住身体。
我奋力向前游去,又拼尽全力将她送上岸。
然而,不等我站稳。
我就被人劈头盖脸打了一巴掌,失去重力的我摔在湖边。
与此同时,我妈哭喊道: 你不要再碰她你心思这么恶毒,你要害死你妹妹吗?白眼狼
我没力气站起来了,只仰头看她。
就这样吧,被赶出去,我再也不贪心了。
我冷眼看着她掏出手机打电话,像等待判刑的犯人。
没等来判词,只等来少年一句拉长声调的说笑: 依我看,有些人嘴巴不用就捐了,有些人脑子也该捐了。
明明是打搅是非的局外人,偏他带着一股悠闲自得的意味。
他脱下外套盖在我身上,眉毛一扬,将播放着视频的手机扔在地上。
画面一开始,是宋琦玉拉着他在拍视频,正好拍到小公主捡球,被绊倒摔进湖中,以及我下水捞人的全过程。
他稍一用力,将我从地上拉起来。
长了张嘴为何不用?
我沉默不答。
他往前一步,语气含笑: 不打算向你女儿道歉?
我妈脸色惨白,没落下尊严二字,她抱着小公主走了。
风吹过来,水滴落在地。
宋琦玉小跑过来,我听见她疑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她是傻子吗?
风雪渐大,我已听不清少年的回答,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醒来的时候,房间暗沉沉的,守在床边的庄妈很有职业素养。
我刚睁开眼睛,她便询问我: 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缓过神来,我摇摇头。
她道: 昨夜赵医生检查过了,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你晕过去是因为低血糖,在学校没吃饭吗?
语气变得很温柔,我说: 吃了一点点。
因为平时说不上几句话,很快,房间里寂静无声。
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离开宋家去福利院,劳庄妈转告给我妈妈。
庄妈听完,眼里闪过几分怜悯,她摇了摇头。
她告诉我,昨夜我晕过去之后,是那少年将我抱回来的,宋琦玉借此机会发作,指着我妈鼻子骂了半个小时。
临了,少年风轻云淡道: 就算是父母,做错了事误会孩子了,也该道歉,不是吗?
事情闹得很大,庄妈说,若我前脚搬去福利院,后脚,宋琦玉就敢骑上我妈脖子骂她。
为此,我妈是不会同意我离开这里的。
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庄妈又道: 少爷说,让你安心住下。
我一时哽住,不知该说什么。
有时候,人越想得到什么就越是失去什么,我想要留在妈妈身旁时,越是被她推开,当我想要离开时,她却要将我困住。
庄妈走后,房间里黑漆漆一片,我思绪烦闷睡不着觉,起身走到窗台吹风试图解闷。
夜里,雪下得很大,月亮高悬于天。
花园里有几棵圣诞树,是前段时间过节遗留下来的,上面的彩灯一闪一闪。
我观四周无人,房间在一楼只需翻过窗台就可抵达,犹豫了一会。
我穿过庭院,站在圣诞树下学着他们许愿的样子,双手合十,诚心诚意。
可我却不知该许什么愿望。
我有时候希望自己死在一个寂静的夜晚中,有时候又希望自己的过去是一场噩梦,醒来后,会有爱我的父母。
有时候相信苦尽甘来,春暖花开,有时候觉得人生不过是从一个苦坑跳进另一个苦坑。
有时候看别人手里的蛋糕很好吃,当吃进嘴里后,我会怀疑是不是自己倒霉才会选中那块不好吃的。
人道洛阳花似锦,偏我来时不逢春。
站得久了,肩膀上落下一层雪。
怎么?打算冻死自己换你妈一句对不起?
清越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我睁开了眼睛。
他又开口: 眼泪有用的话,世界上就不会拥有武器,它换不来愧疚,人心本就是偏着长的,爱也是。
这些耳熟能详的大道理我都明白,但真真切切感受到那一巴掌时,心还是会被委屈、难受所淹没。
我知道她不爱我,可她为什么要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我,打我呢?
我叹了口气,回头: 你是观世音菩萨转世吗?
他微微皱眉,疑惑地看着我。
我耸耸肩,故作轻松道: 如此心地善良,大发慈悲,我该给您磕一个。
他被我逗笑,朝我走来: 今天张嘴了?昨天怎么不说话?难不成是因为脑子进水了?
……
我如鲠在喉,很想没素质地骂回去,转念一想,宋琦玉是他妹妹,以她的战斗力,我赢不了。
他双手插兜,从里面掏出一个猫罐头: 走吧,陪我去喂猫。
我不明就里,问他: 什么猫?
他道: 你妈妈丢了的那只布偶,被我捡回来了。
你自己去吧,有点冷,我要回去了。
我转过身,被他握住手腕,接触的地方传来阵阵暖流,我抬头与他四目相对。
他眉眼锐利,看人时带着点忌讳如深的冷意,此刻,他对我说: 我怕黑。
这人的反差感就像老虎张开血盆大口喵喵喵三声,我没忍住,喉间溢出一声笑。
在他面无表情地注视下,我跟着他一同前往地下室。
这只白色的布偶猫,被我妈遗弃后,他一时不忍,便将其收养在这里,平时由庄妈照顾。
今日因为庄妈照顾我,忘记给它喂食,所以他才会半夜过来喂猫。
他摸了摸小猫的脑袋,眼里流荡着温柔的情绪,我不再说话,房间里只剩下猫咪呼噜的声音。
这晚,我躺在床上,隐约觉得日子似乎在慢慢变好。
救人这件事挽回了我在宋家的口碑。
宋琦玉和我妈对着干的时候,不再骂我。
庄妈和其他佣人也会对我露出笑容。
好人有好报这句话在我身上得到了体现,期末成绩我考了全班第十二名,只可惜无人与我分享喜悦。
寒假的第一天,我收拾好东西,和庄妈报备后,准备去福利院找小夏姐。
刚出大门,迎面碰上一辆宝马。
宋琦玉气冲冲地从车上摔门而出,看样子不知谁又惹她生气了,我赶忙低头装作没看见。
她挡在我面前: 你跟我一样大是吧?数学考多少分?你不要骗我
我无奈道: 95。
一个人独处的好处,大概就是可以将全身心都投入学习。
我还当过四年的乞丐,因为这段经历,我在思想上较同龄人更加成熟,做题时,更懂得举一反三。
老师讲一遍,我就会了。
听完这个数字,宋琦玉脸黑了。
她身后的少年轻笑了一声,迈着长腿走过来。
他今日穿了一件黑色的羽绒服,臃肿的板型和沉闷的颜色,反而衬得他身形磊落而清秀。
自上次在雪夜喂猫后,这是我和他第一次见面。
宋琦玉恼羞成怒: 舅舅你不可以嘲笑我
舅舅?我被这称呼震惊到瞪圆了眼睛,连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你们不是兄妹吗?
宋琦玉狐疑道: 你疯了?我姓宋,舅舅姓裴,我们怎么会是兄妹,你不会在我家住了这么久,连人物关系都搞不清吧?你知道你救的小孩叫什么吗?
一问三不知,我尴尬地笑了笑。
没人和我说,我也没去问,只是一听到舅舅这个词,老是想起我那位肚子圆滚滚的舅舅,再看身旁站着的少年,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嘴角微勾,笑意不达眼底: 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我头皮一阵发麻: 不知道。
他弧度再次上扬: 听好了,我叫裴应章,按照辈分,你该叫我一声舅舅,你那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叫宋琦文。
循循善诱的语气听着总有种危险,我倒退一步: 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没走两步,就被裴应章揪住后脖颈: 去哪?背这么多东西?
宋琦玉像是发现新大陆: 你妈不让你住我家了?我现在就去骂死她。
她眼里闪着异常兴奋的光芒,在她的万分期待中我摇了摇头。
我去福利院看朋友,包里的东西都是我买给她用的。
宋琦玉再次黑脸。
裴应章揪着我往车上走: 想去哪里,叫司机送就是,顾西辞下车。
车上应声下来一个男生,和裴应章一般大的年纪,与我擦肩而过的瞬间,他的眼神如鹰一般锐利,直勾勾地看了我一眼。
我心底一颤,被裴应章塞进车厢里。
车轮滚滚向前。
时隔半年,我终于见到了小夏姐。
她已长胖、长高了许多,笑起来,酒窝都大了不少,我高兴地跟在她身后,和她分享在宋家的故事。
她还像之前那样,温柔地倾听我说话。
相比较我的生活,她在福利院的日子像一条溪流静静地游走,奔向远方,没什么刁难和寄人篱下的难堪。
我坐在台阶上晒太阳,身体舒展开来。
不远处,小夏姐正在陪其他小孩子玩老鹰抓小鸡,欢声笑语充斥在耳边。
我不合时宜地想起在宋家的日子,再一次后悔没有跟小夏姐来到福利院。
脑海中的画面停留在裴应章喂猫的瞬间,说不清他这个人给我的感觉,像一团雾气,令人捉摸不定。
既想起裴应章,那宋琦玉也不得不出现,她是千娇万宠的大小姐,比起初见,她今日对我的态度好了很多。
如果在我独立前,能保持这个样子,那我在宋家的生活不会太难受。
我托着腮在脑海里规划,等反应过来时,小夏姐已经笑吟吟看了我很久。
她伸手抚平我紧皱的眉头: 不是说在妈妈家过得还不错吗?怎么愁眉苦脸的?
我歪倒在她怀中: 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事,姐姐,怎么样才能别人和我做朋友?讨好她的欢心?
她笑容僵住,叹气道: 如果是讨欢心,那就只能投其所好,他要什么你给什么,如果是交朋友,那就得用真诚,而不是套路和公式。
小夏姐定定地看着我,小玉,在你妈妈家,你真的开心吗?
我在舅舅家时,就学会了报喜不报忧,扯出笑容道: 嗯,还不错,我还可以给你买新衣服,以后也会经常过来的。
我没有骗她,至少在物质上,我过得很不错。
人不能既要还要。
一日时光一晃而过,我坐上了回宋家的车,福利院的门口贴着欣欣向荣的大字标,不断往后倒退。
小夏姐化成一个小黑点,直至消失在视野中,再也不见。
我心里泛起惆怅,瘫倒在后座上。
司机放起了舒缓的歌曲,上下班时间正是高峰期,我们被堵在车流中。
我想起了小夏姐刚刚说的投其所好。
但宋琦玉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还缺什么呢?
车子久久停在原地不动弹,司机叹了几口气。
我灵光一闪,问他: 叔叔,为什么裴应章会住在宋家呀?
司机也嫌无聊,便接了我的话: 裴少爷的年纪与大小姐相仿,两人自幼便玩在一处,原夫人因病去世后,老爷担心大小姐受欺负,便将裴少爷养在宋家了。
顺着这个话匣子,我打听到不少事情。
但仔细数数,没什么要紧的点,宋琦玉与我不同,她生来便是被捧在手心的,我能给她什么?
我与小夏姐约定,寒假时期,每隔三日见一次面。
她如今也上了学,在南城的二十九中上初一,这个年纪本该上高中的,但她落下的课程太多,跟不上,只能从初中开始。
吃过苦的人再读书,总会奋力些,紧赶慢赶,这年的期末成绩,她是第十名。
今年开春前,下了好大一场雪,那时候我和她跪在地下通道,连鼻涕泡都被冻住了。
任谁都没想到,年底的我们吃饱穿暖上了学,坐在明亮的教室里,念书写字。
日子若有了盼头,便似流水般过得飞快。
因为见小夏姐,我进出宋家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这日傍晚,我刚跨过大门,宋琦玉就站在二楼窗户边高声唤我名字。
她双手叉腰: 你怎么又出去玩了
我听司机提过几嘴,宋琦玉期末成绩没考好,裴应章正抓着她补习,想来是看我能出门,心里有些不平衡。
我随口扯了个幌子: 我在外头补习。
她转身朝里屋说了句什么,裴应章走出来,嘴角带笑。
一个也是教,两个也是教,你别去外面补习了,从今日起便和琦玉一起上课,你现在来二楼书房。
我愣在原地,庄妈推搡着给我换了双粉色的拖鞋,住进来到现在,我只进过一次宋家大厅,还是因为宋琦玉丢了项链。
其余时间我都在房间里。
精致辉煌的旋转楼梯往上延伸,我刚上二楼,就碰上了我妈。
她皱着眉道: 谁允许你上来的?
那眼神好似我是什么脏东西,我扬起下巴示意她回头。
宋琦玉站在她身后: 我允许的,怎么了?
我妈呆住了,眼睁睁地看着宋琦玉走到我身侧,挽着我手,一副好姐妹情深的模样。
她涨红了一张脸。
宋琦玉对我妈的反应极其满意,回到书房后,眉飞色舞地在裴应章面前表演。
我不知道宋琦玉为何这样厌恶我妈,但她们的纠纷并不是我能插手的。
我只安静如鸡地坐着,裴应章注意到,递过来一张试卷,修长的手指点了点。
看看你实力。
这套题并不难,后面的应用题步骤很多,写起来很费时间,等我落下最后一笔时。
宋琦玉都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身上盖着裴应章的羽绒服。
裴应章坐在我对面低头写试卷,头顶浅白的灯照在他身上,像撒了圈淡淡的银辉。
他察觉到我的视线,抬起头与我四目相对,担心吵醒宋琦玉,冲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将试卷递过去,裴应章接过,随后他开始批改,脸上没有半点被我打断思路的不耐和烦躁。
房间只剩下写字的沙沙声。
我有些无聊,环顾四周,看到了放在椅背上的校服,上面写着明章中学。
这是南城最好的学校,人人都说考进这里就等于半只脚踏进重本。
小夏姐想考这里的高中,而我想考初中,到时候见面的机会肯定会多起来。
我在心里默默算分数,发现自己还差一百多分才能考进这里,而且它还有英语口语考试。
这是我最差的一科。
正思考怎么提高口语时,裴应章推了张便签过来。
明天早上点半在这里学英语,下午学数学,晚上是语文,每三天休息一天,把你微信号给我,我发课程表给你。
宋琦玉的英语老师是一个极具绅士礼仪的英国外教,他说英语时带有伦敦腔调,我侥幸听过几句,很好听。
没想到,裴应章会让我跟着一起学。
嘴里像是尝到一颗青杏,酸涩张不开口,我一笔一划地写道: 谢谢。附上微信号码。
他看完,很轻地笑了一声,又写。
毕竟我是菩萨在世,心地善良,不用谢,很晚了,我送琦玉回房间,你在数学方面很有天赋,后面的应用题,我给你示范了几种便捷的解法,可以尝试这个思路。
裴应章动作很轻地抱起宋琦玉,我拿好便笺和试卷跟在他身后。
一直跟到他送完宋琦玉往自己房间走,裴应章忽而顿住脚步,我一时不察撞了上去。
他挑眉,低声询问: 为何跟着我?
我理直气壮地看着他: 你不是怕黑?我送你回去。
他愣了愣,哑然失笑: 多谢女侠出手相助。
我故作轻松地说不用谢,却发现,此时月色明朗,灯火辉煌,并不是上次雪夜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
我自觉尴尬,转身就走。
裴应章揪住我后脖子,笑意盎然: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
当天晚上,我拿着试卷翻来覆去地研究,裴应章一共写了三种解法,在我摸索到第二种时,手机振动了一声。
有人给我发消息: 早点睡,明天还要上课。
是裴应章发的,他的头像是一片黑色,很奇怪,他明明怕黑,却用这个头像,是在以毒攻毒吗?
我原以为宋琦玉多多少少会对我有些意见的,但第二日见面,她笑着冲我打了声招呼。
后来只要下课休息,她必拉着我在我妈面前晃悠,仅一天时间,我妈就被气红了三次脸,最后直接出门,避而不见。
我这才知道,宋琦玉发现只要她在我妈面前维护我,就能成功让我妈吃瘪。
因此,我成了她最趁手的武器。
我在宋家的日子变得满满当当,忙着上课,忙着给宋琦玉当帮手,忙着抽空去见小夏姐。
宋琦玉率性而活泼,虽然第一次见面,她对我不是很友好,但熟悉之后,她会大大方方地向我释放善意。
各式各样的裙子、玩具、项链她都会给我买一份。
裴应章内敛而稳重,无论我问他什么题,他都会耐心地讲清每个知识点,只是嘴巴时不时毒舌一点。
当我答对时,他也会像个长辈一样,毫不吝啬地夸奖我。
我可以随意在宋家进出,所有佣人开始对我礼貌有加,连我妈都不敢对我有什么坏脸色。
一转眼就到了过年,红色的对联和窗花将世界装扮得喜气洋洋。
腊月二十六这天,我本来打算去找小夏姐,但她却给我打电话说福利院来了几个领导参观,要我别过去。
我只能应了声好。
补习早在昨日就停了,一下子,我又变成了一个人,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呼吸声。
宋琦玉在此时一掌推开房门,我惊讶地看着她,裴应章半倚靠着门框。
他们身后是一片暖洋洋的光。
宋琦玉二话不说拉着我往外走,嘴里念叨: 走啊走啊,一起去滑雪。
我想抽回手: 我不会,就不去了。
宋琦玉不肯松开: 不会就学,学不会就硬学滑雪装备我都给你买好了,今年最后一次营业了,冲冲冲
我就这样被他们从四四方方的佣人房拉去了自由驰骋的滑雪场。
这年除夕,她又拉着我上了饭桌,每给我夹一块肉时,我妈脸色便要白一度,她在我耳边笑得肚子疼。
仔细想想,从那时起,宋琦玉就把我当成了好朋友。
当晚,我们三个人一起放完了最后一根仙女棒。
璀璨的烟花好似繁星在雪中闪耀,也映在了我们眼底,裴应章给我和宋琦玉一人发了一个红包,上面写着。
年年皆胜意,岁岁常欢愉。
字迹如寒刃锋利,却又在笔锋上透着几分少年气。
我看着他的侧脸,呼吸不自觉地停顿几秒。
烟花散尽,宋琦玉拉着我躺在她的床上,她和裴应章一样,怕黑,房间里亮堂得刺眼。
又不喜欢戴眼罩,故此睡得十分不舒坦。
逼着我签订一份《我永远不和妈妈好》的协议后,我成了她的人形玩偶。
她睡觉时像个爪鱼,黏在我身上,夜里会哭着喊妈妈。
后来,我才知道,她和我一样,六岁时失去了妈妈。
她是死别,我是生离。
年后,宋琦玉找了裴应章,将我转去明章附小,和她一个班级,同进同出。
日子周而复始,就像我曾相信的苦尽甘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2
我上初二这年,小夏姐突然转进明章高中部读高二,她给我发来消息的时候,我正在奋笔疾书。
宋琦玉因为暑假玩得太高兴,没写暑假作业。
我和裴应章一个帮她补数学,一个帮她补语文。
裴应章今年高三了,这三年过去,他比从前更加成熟,鼻梁挺立,眉眼深邃,带着笑看人时,像清晨的云,清冽而温柔。
只嘴巴仍旧毒舌,他唉声叹气道: 你们放了暑假去新疆、去内蒙古玩,就留我一个人上课,现在我还得帮你分担作业,真是有福你们享,有难我来担。
宋琦玉头也不抬: 好舅舅,我的好舅舅,快点吧,明天就要开学了。
我看了一眼手机,十分开心地回小夏姐消息: 那我们明天见,你在哪个班?
直到补完作业了,她也没回我。
我又陆陆续续发了几句,她都没回,不知为何,一种不好的预感从脚底爬上心头。
我翻看聊天记录,发现大部分都是我在找她,从年初开始,她就一直在拒绝我去福利院,理由都是要学习,没时间。
有些事情只有事后回过头时,才会后知后觉找寻到蛛丝马迹。
而我因为过得太顺遂,忽略了小夏姐的异常。
翌日,开学典礼上,我频频看向高中部,试图在人潮中找到小夏姐,但不知为何一个上午都没看到。
以至于中午吃饭时,我盯着碗里的菜,有些心不在焉。
裴应章道: 考试没考好?
宋琦玉: 别卷了,姐,你都年级第一了,留点活路 OK?
我仍旧呆滞着。
裴应章在我眼前挥了挥手,打断我思绪后,我诧异地看着他。
他蹙起眉头: 你在想什么?饭都不吃了?
这几年,他们对我很好,几乎是把我当家人一样对待,我不太想在他们面前提起那段往事,总让我想起那个游乐场,我将手伸进别人包里的瞬间。
自卑和窘迫总让我疑心这份幸福是我偷来的,无法正视曾经的自己。
我支支吾吾道: 没什么,想上午老师说的数学题呢。
宋琦玉嘴里掉了半个蛋出来,一脸疑惑。
上午开学典礼,哪里来的数学课?有课吗?我怎么不知道?
……我连忙改口,不是,想一道题的解法。
可我看你一直踮起脚,不像是想题目,倒像是找人,你不会……
宋琦玉瞪圆眼睛,喜欢上了那个张志文吧?
话音刚落地,裴应章就放下碗筷,双手抱臂,他微眯着眼: 温馨提示,你现在才初二。
我一边摆手一边摇头: 不不不,我没有。
宋琦玉还想再问,广播里放起了雷打不动的音乐。
我火速站起来,回避问题: 我……吃饱了,回宿舍睡午觉了。
下午,宋琦玉再问,我也是顾左右而言他,好在刚开学,琐事比较多,她很快就将此事抛在脑后。
之后那几天,我偷摸趁宋琦玉不注意的时候,在高中部晃来晃去,没见到小夏姐,反而碰上了裴应章。
他一把抓住我后脖颈,仗着身高,劲又大,直接把我拎去顶楼梯处。
天台门关着,目之所及皆是昏沉沉的暗色调。
裴应章穿着夏季 POLO 领短袖的校服,蓝白的配色显得他格外清爽。
我不敢直视他眼睛,他冷笑一声,有种生气的迹象。
可以啊,梁玉,背着我在这里追哪个男生?还是高中的?怎么初中生现在满足不了你了?
我小声反驳: 没有…
那你来这边做什么?我同桌可都看见你四次了。
我这才想起,他班上的人几乎都认识我和宋琦玉,毕竟他每一次篮球比赛,宋琦玉和我都会为他摇旗呐喊。
我低下头,不知该不该交代。
过近的距离使我能听到他胸腔里的心跳声,他似乎是被我气狠了。
裴应章极有耐心,他堵住我的去路,等我开口。
时间一分一秒度过,我拗不过他,只好告诉他,我是来找一个叫程夏的女孩。
他刚要问是谁。
楼下便传来一道女声: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听着很熟悉。
另一道男声响起: 我说了,当我女朋友,之前的事我就一笔勾销。
女孩带着点哭声: 可我现在已经是你女朋友了。
那我暑假约你,你怎么不出来?耍我玩是吗?要不是老子去找你,你还躲着呢。
女孩仍旧在哭,我越听越不对劲。
顾西辞你要干什么?女孩一声惊呼,紧接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下一秒,我、裴应章、小夏姐、顾西辞,四人面面相觑。
小夏姐趴在顾西辞肩膀上,她的眼眶里似盛着两汪泉水,而顾西辞神色先是震惊,而后,意味不明的视线落在我身上。
打扰了,告辞。
他扛着小夏姐转身就要离开,我连忙喊住他: 你……小夏姐……
顾西辞我认识,和裴应章同一个班,学校里人人都说他是明章高中部校霸,据说是因为冲撞老师、殴打同学而喜提此称号。
他父亲是这学校最大的股东,不然,明章早就将他开除。
我跟他之所以认识,完全是因为裴应章的缘故,他们两人常常在一起打篮球,来过几次宋家。
顾西辞长相偏向桀骜不驯,蹙眉看人时,十分凶狠,我和宋琦玉对他都有种敬畏和惧怕。
此刻,他却与我的小夏姐以这样一种诡异的姿势出现在我面前。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裴应章无声地给我使了一个眼色,他走向前,两个男生像是有约定俗成的默契,顾西辞将小夏姐放下。
他们离开了。
我扶住小夏姐,想带她去医务室,她呜呜咽咽地拒绝了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悲伤,我不愿开口揭开她的伤疤,但又担心她的安危,毕竟顾西辞看上去不像什么好人。
我将声音压到最低,问她需要帮忙吗?
她的泪珠挂在睫毛上,很用力地牵起嘴角朝我笑。
不用,我回班上了。
我突然发现她瘦了,跟没进福利院之前一样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其卷走。
一种焦躁的、不安的心情逆着经脉涌上心头。
我死死掐住手心,不让自己冲动。
在小夏姐的再三要求下,我没能送她回去。
但我记住了校牌上的班级: 高一(8)班。
下午上课时,我频频出神,反复回忆楼梯上的那几个场景,顾西辞到底做了什么事情呢?
正在我百思不得其解时,数学老师点名要我回答黑板上的题目。
平日里对答如流的我,磕磕绊绊,三句话说错了四个公式,大家纷纷向我投来奇怪的目光。
宋琦玉替我解围,说我是身体不舒服,老师便让我们去了医务室。
裴应章得到消息赶过来,他将宋琦玉支走后,拿了把椅子与我并排坐。
医务室里只有日光流淌在地上,一片静谧。
顾西辞和我说了他们之间的事,你要听吗?
终于要面对了吗?他会想起我是那个小偷吗?我强忍着不适点点头。
你还记得你和程夏那次去游乐场吗?我们见过。
所以他一直记得我是那个小偷,我眼眶泛起酸,头越来越低,他叹了口气,递给我纸巾。
那天,程夏带回去的手表是顾西辞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
心底泛起惊涛骇浪,我抬头,震惊地看着他。
一瞬间,好像回到过去。
那个游乐场的晚上,我们排队向四娘上缴赃物,我虽然第一次没有得手,但被四娘打了一巴掌后,克服了所有的恐惧。
之后,我偷了几部手机,而小夏姐偷了一块手表,价格不算高昂。
我记得那块手表,银色的,指针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此刻,恰如一颗子弹越过光阴正中我的眉心。
裴应章还在继续,他说我去福利院的那天,顾西辞就认出了我,他找人调查我的事情。
于是顺藤摸瓜找到了小夏姐,但那块手表早就上缴给了四娘,下落不明。
最后,一无所获的顾西辞在愤恨之下冲小夏姐撒火。
冤有头,债有主。
这不是我能插手的事情,难怪小夏姐执意让我离开。
裴应章揽住我肩膀: 梁玉,这不是你们的错,我也告诉他了。
但……顾西辞会听吗?或者说,他自己也知道不是小夏姐的错,他还是那样做了。
我想起他说的,当我女朋友,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底翻涌,在身体里四处乱窜,我以为从四娘手里逃脱,就可以重获新生。
我以为裴应章和宋琦玉接受了我,就天真地觉得,一切会过去。
苦尽甘来不过是风雨欲来的假象,人一定要为过去犯下的错承担责任,小夏姐如此,我亦如此。
对不起。
可我只能拿一句干巴巴的对不起来道歉。
裴应章伸手抹去我的眼泪,他垂着眼睛,像悲悯众生的神明。
这不是你们的错,没必要为此道歉。
泪水不受控制,越来越多,裴应章慌神,在我脸上胡乱地擦着。
他叹气道: 别哭了,你实在过意不去的话,不如好好想想,有没有和四娘接手的人,不过这么久了,线索应该都断了。
刹那间,我想起一个人,小马哥。
在四娘那待了几年,只有他会过来,他不是四娘手下的人,那次,我故意引来警察,他因为盗窃被关了三年。
去年应该放出来了。
我思考的模样被裴应章看在眼里,他问: 你想起来了?能找到手表的话,顾西辞应该不会再纠缠程夏。
我有些犹豫,要不要跟他说,毕竟四娘背后有人,不然不会只判小马哥盗窃,万一对方势力很广,会不会牵扯到他和宋琦玉?
裴应章当即敲了我脑袋一下: 你的眼里写满了我要一个人勇闯天涯。
我耷拉下头: 小马哥,去年应该从监狱里放出来……
裴应章点点头: 这事不要告诉琦玉,不然她书也不读了,拉着你去找人,我晚点找人去查。
我吸了吸鼻子,刚想说话时,宋琦玉从外头冲进来,一脸悲痛地看着我。
你好可怜啊。
我与裴应章面面相觑,她难道都知道了?
紧接着,宋琦玉道: 我刚刚去打饭,路过操场的时候,碰到张志文跟语文课代表表白。
她看着我的泪水,你哭吧,没关系的,只是失恋而已。
裴应章笑出了声。
夜深人静的晚上,我反复回忆起那段我曾不愿提及的过往,试图在里面找到蛛丝马迹。
是解救小夏姐,也是解救自己。
时间在日思夜想中度过,转眼到了中秋节。
今年中秋国庆连在一起,学校一口气放了十天假,明章对成绩要求严格,高三只放三天。
裴应章查消息的效率很快,他告诉我,小马哥出来后,仍旧在 C 市的天星街混日子,在一家名为 sweety 的夜店当打手。
他告诉我等他放假后,再处理这事,让我不要擅自行动。
我想起关于天星街的传言,那里是 C 市夜店一条街,各方势力都在此扎根,某些违法犯罪的勾当在这里就相当于找到温床。
隐秘的想法在慢慢膨胀,我如今十四了,只是去看一眼应该没多大关系,最关键的是我不想牵连到宋家。
裴应章明天不在,趁机打探一眼就行。
但不知为什么,第二日,宋琦玉一直黏着我。
我狐疑地问她。
宋琦玉眨巴眨巴眼: 舅舅说你失恋了,让我多陪陪你,不要让你想不开。
我一时无语哽住,只好老老实实地待在书房里写功课。
我妈为了避开宋琦玉,这几年只要是放月假,都会带着宋琦文出去住。
这晚十点,她哭哭啼啼地回来,冲到我面前,问我知不知道关于四娘的事情,她有没有同伙之类。
她又将孩子看丢了。
在美容会所,宋琦文不知被什么所吸引,一个人跑去对面马路,一辆车经过,她就不见了。
跟上次一样的手法。
但四娘早被抓进监狱,她想到了我,她像发疯一样,抓着我的肩膀摇,问我知不知道同伙,知不知道她孩子的下落。
宋琦玉想过来制止她,反被她一把推倒在地。
我挣脱不开她的手,大声喊道: 我说了我不知道,四娘他们很小心的,从不让我们接触。
她愣住,继而打了我一巴掌,恶狠狠道: 你分明就是不想说,你待了四年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是见不得你妹妹好。
宋琦玉从地上弹起来,抓住她头发往后揪: 老子给你脸了?当我面欺负人?
宋琦玉一边骂一边不停动手,两人撕扯在一起,我妈哀号着还手,我插在她们中间,护着宋琦玉,庄妈忙着扯开我妈。
混乱间,裴应章突然出现,他横眉倒竖: 不去找小孩,在这里发什么疯?
我妈顿住,宋琦玉赶忙放下揪头发的手,我也是。
大厅里只剩下我妈的哭声。
我和宋琦玉像两只鹌鹑,站在裴应章面前,他上下打量我们一圈: 有没有受伤?
宋琦玉笑嘻嘻道: 没有呐。
说实话,我真不知她是心大还是看不懂人脸色,这时候还敢贴脸开大,果不其然,裴应章冷笑一声,站了起来。
哦?是吗?我是不是该给你们俩颁一个勇士奖,夸你们骁勇善战?
我微微挡在宋琦玉面前,小心翼翼地反驳: 是她先冲上来打我的,不是琦玉的错。
裴应章眯起眼睛: 你先看看你手臂上的伤口,还有,家里的佣人是怎么回事?打起来都不过来拉架吗?
大厅寂静无声,他似乎意识到话重了。
裴应章深呼吸,压着声音: 我不反对你们打回去,但能不能别让自己流血受伤,保护好自己,从下个月开始,我给你们报一个散打。
他转身朝我妈道: 小孩丢了你不去找人,不去警察那里找线索,你在这里打未成年,你脑子呢?
我妈眼眶红红地看着他: 警察都说了,很有可能是四娘的同伴……
裴应章打断道: 梁玉当年才十岁,她是受害者,不是同伙,更不会参与进这种犯罪团体中,你指望她给你破案,不如用点心看着孩子,少去美容做 spa。
我妈噤声了,只站在原地流泪,我想起宋琦玉曾经对她的吐槽。
哭哭哭,就知道哭,两眼一闭就开始哭,福气都被她哭没了。
我不太清楚,为什么一个成年人总是用哭来解决问题。
裴应章开始给我和宋琦玉上药,宋琦玉痛得龇牙咧嘴,还不忘和我说以后学完散打后,她一个能打七个的狂言。
我听完冷汗直流,裴应章听完,直接手一摁,宋琦玉吱哇乱叫。
此时此刻,我的心脏像被一股温热的水包裹住,暖洋洋的,这是因为宋琦玉替我出头,裴应章护我。
我有理由相信书上的一句话: 好的朋友是可以代替父母的存在,他们会给你更多的安全感和底气。
凌晨一点,宋叔叔带着警察回家了,他们盘问我关于四娘的一切,包括不限于曾经住的地方,偷过的每一件物品。
这种近乎扒开伤口的询问方式,使得我有点抗拒。
他们问一句,我才答一句,效率很低。
明眼人都能看出我的心不在焉,宋叔叔义正词严地对我说人命关天,要我别藏着掖着。
话不中听,但确实如此。
我吐出一口浊气,说了我对小马哥的怀疑。
你是觉得,四娘背后有人,小马哥就是与她接手的同伙?
只是怀疑,并不是确定。
那他现在在哪?你知道吗?
我看了一眼裴应章: 知道,在天星街 sweety 当打手。
警察皱眉看我: 你现在怎么知道他的下落?
我不想将此事扯到小夏姐身上,只说: 因为我偷过一块手表,对方现在需要我归还,我本来打算去找小马哥问他们是怎么出手的。
警察点了点头,最后将线索暂时锁定在小马哥身上,但我估计没什么收获。
因为小马哥只负责销赃和传话,如果他要交代早在之前入狱就交代了。
一直问到凌晨三点,宋琦玉呵欠连天,靠在我身上。
我没什么睡意,警察走后,趁宋琦玉睡着,起身来到了花园里。
灯火通明,裴应章站在秋千旁,似等待了许久: 来了?
我轻声应:是。
他单刀直入: 你本来打算明天去找小马哥?
我不吭声。
沉默片刻,裴应章道: 一个人去太危险,我陪你。
我摇头拒绝了他: 你在他就不会放下戒心。
他定定地看着我: 你有没有想过程夏呢?据我所知,她待了十年之久,她知道的不应该比你多吗?
裴应章的话像给我开了窍。
小夏姐自四岁起就开始跟四娘,她懂事得早,又很听话,其他人大部分到第三年就会被卖出,只有她,留到了十四岁。
按理来说,她知道的应该会比我多,若能找到手表,顾西辞兴许不再纠缠她,也能解了她的困境。
然而直到国庆节过去,我也未能去天星街。
一是宋琦文还未找到,进出难免引人注意,我妈哭得厉害,我若现在出门,本就淡薄的母女情分怕是更少了。
二是因为警察近几日会找上小马哥,我再去找他,他定会防备我,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
找小马哥的念头一歇再歇,等再提起来时,已是另一番光景。
宋琦文一日未找回,宋家就一日是沉闷闷的,就连宋琦玉都变得不再活泼,整日里无精打采。
警察传来消息,他们摸查了小马哥的近来活动,发现他一直待在 sweety,没有作案时间,又查了人际关系,很快将他排除。
和我想象中的一样。
十一月中旬,离宋琦文被拐走过去一个半月,其间,我妈进了好几次医院。
我在学校时,几乎没怎么见到小夏姐。
她好像不是寄宿生,晚上下楼后,就会跟着顾西辞上一辆奔驰。
我远远地看过几眼,每一次她都像是被胁迫一般。
这天的体育课,原本是周三,但因为体育老师身体不舒服,换成了周五下午第一节课,和小夏姐的班级撞在一起。
我终于有机会和她单独见面,我在洗手间等了她好一会儿。
不知是不是因为转校生的缘故,她一个人孤零零的。
她很意外能在这里见到我,我拉着她去了最后一间隔间,简单说了一下我想找小马哥打听手表的事情。
很奇怪,她听了我的话,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开心,反而皱起眉道: 小玉,不要去找小马哥,你惹不起。
我一愣: 可如果拿到了手表,顾西辞……
她不赞同道: 他现在高三,再有半年就高考了,忍一忍就行,我们好不容易过上正常生活,别去招惹了。
我还想再争取一下,小夏姐直接捂住我嘴,她身量比我高,此时往前倾着身子。
小玉,你现在住在宋家,不是一个人了,你不能牵连到裴应章和宋琦玉身上,他们对你很好,不是吗?
她的话像是警告又像是劝诫,或者这两者之间本就分不清界限。
我安静地看她那双沉如静谭的眼眸,想起裴应章的话。
她知道的会比你多。
没来由的,我拉住她的手: 我的妹妹丢了,我怀疑是他……
小夏姐再一次打断我的话,她与我对视: 小玉,又不是你亲生的妹妹,不值当的,忘记曾经的事,过自己的日子。
小夏姐转身离开,时间被慢镜头无限拉长。
我追过去问: 你知道她在哪里。
是陈述句。
小夏姐接了半捧水,泼在我的脸上: 你清醒点,她抢了你的妈妈,你忘记那个冬天了吗?
我拽住她的手,小夏姐看穿了我的固执,她无奈地叹气道: 你好好想想,你来四娘之前在哪个地方待过三个月?
说罢,她挣脱开我的手,走廊上,她的背影越来越单薄。
记忆因为回想变得鲜活起来。
六岁那年的秋天,我被抵账给了一个男人,他的右臂上全是文身,他把我带回了棋牌室,之后是很多次的转手。
转去四娘那儿之前,我因为肚子很饿,偷吃过农庄里的草莓。
我快速在地图上查阅起西城区的农庄,确定下来那一刻,手都在抖。
但我一秒都不敢停下,直奔高三教学楼。
我敲响门的时候,所有人将目光投向我,如判官审视。
裴应章站起来: 老师,我妹妹来找我,我能出去吗?
老师同意后,裴应章走到门口牵着我的手,往顶楼走去。
短短的路程,我的脑海里像放映了一场荒诞电影。
无数画面纷沓而至,是宋琦文穿着公主裙的瞬间,是妈妈抱着她的瞬间,是她仰头问我要不要参加游戏的瞬间,是妈妈为她而打了我一巴掌的瞬间。
有人拉住了我,悬崖勒马。
我仰头,裴应章与我四目相对。
明亮日光投在他身后,让我想起第一天来宋家的自己,那时候,我曾恶毒地想,如果宋琦文真的被卖走就好了。
现在,命运再一次把这个机会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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