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末班车上，广播突然响起:
乘客们请注意，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为保证我市文明乘车，请各位乘客完成以下文明测验，分高者可得十万奖金。
说话间，我和其他人都被拉进一个群里。
司机群主发起一个链接，点进去，第一题跃然在屏幕上:
遇到老幼病残，请选择是否让座: 是/否
我本能地要点是，眼前忽然飘出无数弹幕——
千万别选是，选让座的人会消失
手指悬停的刹那，身旁的老太太缓缓转头，嘴角整个咧到耳根。
现在的年轻人……真没礼貌啊。
1
我看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弹幕，脑袋一片空白。
坐在我前面的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不耐烦地嚷嚷着:
净搞形式主义，这些题谁不会啊?我看十万块钱奖金就是骗人的吧?
司机稳稳地坐在驾驶座上，脑袋突然转动 180 度，目光直勾勾地看向我们的方向。
看着这诡异的一幕，我背后一层冷汗浮了上来。
我捏了捏坐在我身边的女朋友的手，示意她抬头看司机。
可女友江乔始终低头摆弄着手机，完全不理会我的暗示。
司机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我的小动作。
在那张消瘦泛着青黑的脸上，浮现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对啊，这是我们公交公司想到的给大家送福利的方法，题都很简单吧?大家快选哦。
旁边的人一个个都发出大笑。
真是白送钱?那我今天可赚大了
当然是选让座啊，每天坐公交都能听到喇叭喊让座，这谁还能答错啊?
女朋友也把视线从手机屏幕移开，看向了我。
快选啊，咱们车总共也就几十个人，一个人能分好几千块钱呢。
我的手在是按钮上停留许久。
在后排坐着的老太太已经开始不耐烦地抱怨:
怎么还有人没选完，连最起码的尊老爱幼的道理都不知道吗?
在这一声催促声中，我看到前排坐着的男人毫不犹豫地点上了是的按钮。
几乎是他选择选项的同一时间，他的头上突然浮现出一缕淡淡的红光。
女朋友凑到我耳边轻语:
快选啊，一会儿车就到站了，别耽误了。
看着不知从何处而来、如今越来越汹涌的弹幕。
我狠了狠心，一咬牙，选择了否。
2
江乔惊讶地看着我。
你怎么回事?怎么能选否呢?
我深呼吸两次，逼自己平静下来。
一时间我也说不清楚，我总觉得选是会发生什么很不好的事。
江乔眉头紧锁，不错眼珠地看着我。
你确定吗?
我点了点头。
她抿了抿嘴唇: 那我跟你一样吧。
她的手指触上否的选项。
同一时间，一抹蓝色的光出现在了她的头顶。
我在车内环视一周，发现车里的所有人，除了司机之外，每个人的头顶都有一道或红或蓝的光线。
司机短促地笑了两声。
看样子大家都已经做完了，那我们公布正确答案吧。
手机一震，群主在群里发了新的消息。
第一题正确答案: 是。
女朋友一拳锤上我的肩膀。
你看正确答案是『是』都怪你，好几千块钱就这么没了
大家现在已经看到正确答案了，那么我们请答对的乘客现在领取奖励吧。
司机坐在驾驶座上，可听声音，又像是他就在我耳畔开口。
头顶泛着红光的乘客一个个起身走到车头的位置。
江乔看向他们的目光里满是艳羡。
这就发钱了刚刚咱们要是选对的话，咱们也能过去了。
就当我们以为将要看到司机起身给乘客颁奖的场景的时候，变故陡生。
车的前门突然打开。
司机仿佛只是伸了伸手。
刚刚上前的所有乘客便一下子被推出门去。
车子从他们身上碾过，我依稀间甚至听到人的皮肉和骨骼被生生压碎的声音。
女友江乔瞪大眼睛看着我。
她似乎被吓到了，沉默半晌才磕磕绊绊地问我。
这……这是怎么回事?
车上其他还活着的人也发出惊恐的尖叫
这是怎么回事?停车我要下车
报警快报警
听到这一句，我意识到，这可能是什么恐怖组织策划的反社会活动
我拿起手机，准备报警，却惊讶地发现，手机竟然完全没有信号。
公交还在向前运行。
有人受不了巨大的刺激，砸开车窗想要逃跑。
透过车窗，我亲眼看着在他们跳下去的一刹那，车底产生了一股巨大的吸力。
跳下去的人还来不及哀嚎，就被吞进车轮下面。
鲜血混合着细碎的肉块溅射出来。
呕
面前血腥的场景实在太过刺激，我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干呕出声。
司机的脑袋又转了过来，满意地扫视了一圈车内的场景。
现在距离公交到站还有一段时间，咱们再来做一道题吧。
3
我下意识地看向手机。
手机明明已经完全没有信号，也没有连上无线。
但是在这一刹那。群里却直接又出现了一个链接。
我和江乔对视一眼，才颤抖着手点进去。
你最喜欢的出行方式是 A、乘坐公交地铁等交通工具；B、步行；C、驾驶私家车；D、其他，请自行补充。
江乔看向我，眼里满是恐惧。
怎么办，这次该选什么?
我定下神来看着半空中又突然出现的弹幕。
上一个直播间全员选了交通工具，都死了。
我的手指挪向了步行的选项。
可下一秒，另一条弹幕又出现了。
选步行也会死。
这题是不是没有解?
看着飞速闪过的一条条弹幕，我无力地瘫坐在座椅上。
看着女朋友投来的殷切目光，我摇摇头，声音满是苦涩。
没用的，不管选什么都会死，我们逃不掉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这么说?江乔瞪大眼睛盯着我，眼神里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光。
我摇摇头，闭上眼睛，头抵着椅背，不想再说一句话。
车上所有人都听到了我们的对话，眼神里满是恐惧。
没有人愿意做出选择。
车后苍老的声音再次出现。
不就是想看现在人是否选择健康的出行方式吗，怎么现在年轻人连这个都不懂，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听了她的话，车上的人表情都有了一丝松动。
不要听她的我鼓足勇气站起来。
刚刚那道题，选了大家觉得正确的选项的人，现在都已经葬身车底了，你们想想你们是怎么才能活到现在的
刚要点击选项的人在听了我的话之后又犹豫起来。
司机对车里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依旧把手放在方向盘上开着车。
突然，手机上又出现了一行红色的小字。
每道题答题时间限时五分钟，若未提交，后果自负。
车里一下子骚动起来。
距离司机给我们出题已经过去了三分十七秒。
再拖延下去，大家都会死。
就在这时，我看到车里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头顶突然浮现出蓝色的光线。
他答对了
我赶忙起身凑过去。
哥们儿，这题该怎么答，教教我们
4
男人看向我。
即便隔着镜片，我依旧感觉他的目光锐利得像要把我刺穿。
就在我有些承受不了心理压力，准备再次开口询问的时候，他对我笑了笑。
也没什么，只要给他一个合乎情理但是他又没能预料到的答案就可以。
就这么简单?我有些不可置信。
就这么简单。
我有些相信他的话了。
因为在他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密密麻麻的弹幕也消失不见。
在答第一题时我也遇到了同样的情况，当我掌握了正确答案，弹幕就会消失。
看着车里人如释重负准备集思广益，眼镜男又不紧不慢地开口。
只是提交答案肯定会有先后，只有第一个人交的答案会是他没预料到的答案。后面提交同样答案的，都会死。
眼镜男话音一落，原本还凑在一起的人群立刻四散开来。
人人都警惕地看着四周，生怕有人抄自己的答案。
江乔瞟了一眼我的屏幕，飞快地把我已经打好的爬行抄到她的手机上。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点了提交。
你……你再想一个吧，我相信你。
江乔眼神飘忽，心虚地不敢跟我对视。
我没有时间跟她多加计较，距离截止时间只剩 20 秒，我想要活下去
5
对死亡的恐惧激发了我无尽的潜力，在倒计时即将结束之时。
我灵机一动，飞快地打字。
家在海边，靠游泳出行。
答案提交一刹那，倒计时结束。
车厢底部猛地裂开。
几个头顶完全没有光线的人只来得及大叫一声，便齐刷刷地掉了下去。
我眼睁睁看着车底在我面前又重新合上，没有一丝曾经裂开的痕迹。
现在，来公布正确答案了。请答对问题的乘客到前面来领取奖金。
看着群里的正确答案: A/B/C/D 且没有补充其他方式，我长舒了一口气。
几个头顶已经有了红光的乘客眼神里盛满了惊恐与惶惧，他们在座位上缩成一团，不愿意向前一步。
可是他们的躲避毫无意义，司机只是挥了挥手，他们就像是受到什么大力拉扯一般不受控制地飞到前面。
车门猛地打开，乘客齐齐落地。
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江乔害怕地牵起我的手。
我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她。
江乔缩了缩脖子。
刚刚我是太害怕了，失去理智才做出那种事，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刚从生死线上挣扎回来，现在我的心情反而是出奇的平静。
我和她相识不过几个月，确定情侣关系更是近一周才发生的事。
在生死关头做出这种事倒也并不让人意外。
见我摇头，江乔长舒一口气。
她伸手紧紧抱住我。
已经路过街心公园了，马上就到家了。
司机看了我们一眼，笑容阴森地点了点头。
不错，很快就要到站了，我们抓紧时间答完最后一道题，大家就可以下车了。
见车里剩下的人面容严肃，司机出言安慰。
最后这道题没有正确答案，谁能活下去只是取决于你们共同的态度。
我拿起手机，群里已经出现了题目。
在你自己死其他人都能活和车上其他人全部死去，而你可以活下去，你选择哪一个?
司机促狭地笑笑。
这道题的规则可以提前告诉你们，那就是多数服从少数，哪一个选项选的人最少，哪一个选项就是正确答案。
6
按照之前的逻辑，答对正确答案的人，都会死去。
也就是说，如果所有人都选择自己活其他人死，而我选择自己死其他人活，那么我的选择就是正确答案，我会用自己的死亡换来全车人的存活。
反之，如果所有人都选自己死其他人活，我选自己活其他人死，那么我活其他人死就是正确答案，我会死，其他人也活不下去。
所以这道题的最优解就是让一个人选择自己死，其他人全部选择自己活。
这样可以死一个人就换来全车其他人的存活。
道理很简单，大家都想得明白。
人们彼此之间警惕地对望，谁都不想做那个死去的人。
江乔脸色惨白，偷偷拽了拽我的衣袖。
不然，我选自己活，你选自己死，这样我们两个一定能活一个。
车上其他人听了这话眼睛都亮了。
这位小姐说得很有道理，你就听她的安排吧。
这对大家来说都是最优解了。
就是啊，而且就算是选了自己死，也不一定真的会死，搏一把吧小伙子。
江乔的话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我身上。
每个人都不想去死，又不知怎么才能说服别人心甘情愿替所有人去死。
现在江乔主动开口把我推出来，其他人当然是立刻开始附和。
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中，我看向在答第二题时提醒我的眼镜男。
他表情悠然地望着窗外，似乎完全不在意车内正发生什么，也完全不担心自己会命丧于此。
你选了什么?我舔舔嘴唇，希望他能给我一点正确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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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镜男似乎也没想到我在这个时候还会选择向他发问。
他愣了愣，又一言不发地重新看向窗外。
我不死心地追问: 你也觉得他们说的是对的，这样真的能让所有人都活下来吗?
眼镜男依旧一言不发，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车上其他人这个时候都按捺不住，纷纷开口催我赶紧选择选项。
江乔甚至还想抢过我的手机。
我一抬手，冷冷一笑。
如果不按游戏规则，选项不是由乘客本人做出，想必会引发更严重的后果吧，你们真的敢抢吗?
刚才想动手的人都犹豫了。
我注视着这一群人。
这道题我放弃作答，什么选项我都不会选，你们还是再找个替死鬼吧。
众人面面相觑。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把手机揣进兜里，甩开江乔试图抓住我的手。
就是字面意思，我就算是死，今天也非得拉个垫背的不可。
乘客们脸上都浮现出一层薄怒。
但他们又无可奈何，只能热火朝天地讨论接下来该让谁去选择那个自己死的选项。
于是，车内分成了四部分。
看似专心开车的司机，一脸冷漠看着窗外的眼镜男，一群为了生死吵得不可开交甚至还有肢体摩擦的其他乘客，以及兴致勃勃看热闹的我。
随着他们的争吵，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在公交到站那一刻，五分钟倒计时结束。
手机发出嘀嘀嘀的声音。
整辆车发生剧烈的爆炸，轰鸣的声音以摧枯拉朽之势袭击进我的脑海。
我全身狠狠一颤。
你怎么了?到站了，快下车啊。
我费力地睁开眼。
江乔一脸关切地看着我。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出了一身汗?快擦擦。
她给我递来两张纸巾。
我单手机械地擦汗，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看着江乔眼中的担忧，我勉强冲她笑笑。
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
江乔点了点头: 没事咱们就快走吧，司机还等着咱们下车呢。
我看向司机，他冲我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和之前那个玩弄生死的出题司机长相一样，但性格迥然不同。
原来真的只是一个梦吗?可能是我最近的压力太大了吧。
在江乔的搀扶之下，我脚步虚浮地下了车。
就在即将离开站点的一刹那，我像是感应到什么回头一瞥。
我刚刚乘坐的那辆公交的轮胎上缠绕着不少细碎的肉块，还有两团人类的头发。
8
我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冷颤。
江乔眼里的担忧更甚。
你是不是感冒了啊?快回家，我给你煮点姜汤，你喝了驱驱寒。
我胡乱点了点头，双腿无力地借着江乔搀扶我的力道往前走。
突然，我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个眼镜男
等等前面那个人你等等
眼镜男回过头来，一见到是我，脸上的疑惑尽数消散。
他似乎并不意外我会叫住他。
有什么事吗?
我能不能请你到我家做客?
我想也没想便发出邀请。
见到眼镜男开始皱眉，我才察觉自己有些唐突了。
如果公交车上那一切都只是我的梦，那我莫名其妙拦住一个陌生人去我家，实在不像是什么正常人的行径。
江乔跟上来也有些不解: 你干嘛啊?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只是突然觉得和这位先生有些缘分，咱们一起去吃顿饭怎么样?
眼镜男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我。
好半晌，他才松口。
那就却之不恭了，附近正好有一家火锅店，不如就去吃火锅吧。
江乔还是有些为难地看着我: 可是你身体不是有些不舒服吗?要不你们留个联系方式下次再约饭?
不用我感觉我已经好了。
虽然现在我的眼前没有什么弹幕提示。
但我有一种非常强烈的预感。
如果今天不能和这个眼镜男吃上这顿饭，我一定会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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