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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岁那年，父母离婚的前一晚。

他们问我跟谁。

我犹豫再三，选了经常带我打游戏的爸爸。

夜里，半梦半醒之际。

我听到窗台上的两盆花长吁短叹。

选爸爸，这孩子活不过明年。

这老登之所以对她好，就是想要她的命。

那晚我才知道，我爸给我买了一份价值五十万的意外险。

作案地点都选好了。

再次听到花朵说话，是大学和 crush 约会。

他将花束递到我手中的那一刻，一句话刺入我的脑海:

变态杀人狂盯上你了快逃

1

对不起，叶哲，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

我冷汗直冒，找了个很蹩脚的理由，拒绝了 crush 的表白，逃也似的回到实验室。

时隔七年，我以为我再也不会听到这个宛如死亡预告的声音。

没想到竟会在今天。

还是这样的场合。

苏簌，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啊?拒绝男神叶哲?那可是帅气高冷又禁欲的学长啊连校花张萌萌追他，他理都没理。竟让你给拒了。你怎么想的啊?

室友聂萍打电话过来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萍萍，你相信我，我有我的理由。

我回头看了一眼窗外，压低声音说道。

大姐——，你还是在教学楼前拒绝的，现在整个校园都传疯了恭喜你，苏簌小姐姐，你成校园牛人了

萍萍，你听我说，我好像听到玫瑰花说话了，它们说变态杀人狂盯上我了万一，叶哲就是那个变态，我就完蛋了

拜托找借口也不用这么蹩脚吧?你能听到花说话?你咋不说你会飞呢?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不知道，这其实并不是我第一次听到花说话。

2

七年前，我才刚满十三岁。

父母闹离婚，逼我选跟谁。

我犹豫再三，指尖指向了常带我偷偷打游戏的爸爸。

就在那天夜里，半梦半醒之际，我听到窗台上的两盆花长吁短叹。

跟爸爸，这孩子活不过明年。

这老登之所以对她好，就是想她的命。

听到两盆花的交谈，我猛然惊醒，后背冷汗直流。

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

咦，她醒了?

我们说话她没听到吧?

我倒希望她能听到。快去小书房书架最右边抽屉看看吧。

我一个听障，没戴助听器，居然能听到说话声?还是植物?

看来，这梦还是没醒。

我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疼得嘶的一声。

声音顿时消失得干干净净。

我坐起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戴上枕边的助听器。

转头看向窗台上的两盆月季花。

它们顶着花骨朵在月光下随风轻轻晃动，散发着阵阵幽香。

四周安静得只有窗外的虫鸣声。

一时间，我分不清到底是真听到了，还是在做梦。

3

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想，我蹑手蹑脚下了床，走出卧室。

呼噜声正均匀地从主卧传来。

我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

轻轻走到小书房，打开灯，找到书架右侧的抽屉。

屏住呼吸，缓缓打开。

空的。

看来是做梦。

我拍了拍胸口，长呼了一口气，重重合上抽屉。

然而，就在合上抽屉的那一刹那，却听到吧嗒一声轻响。

抽屉内似乎有什么倒了下来。

我心头一颤，重新拉开抽屉。

抽屉侧面的倒下一块木板，露出了一沓纸。

我抑制住狂跳的心脏，拿出来打开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份未成年人人身意外险。

投保人是我，受益人是我爸。

保金是最高限额——五十万。

签合同的日期就在前几天。

保险单下面是几张国内著名风景区的旅游宣传单，不是登山，就是看海。

我的手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4

因为残疾，我自小被送到外婆家抚养，直到外婆离世，我才被他们接回来。

我知道他和妈妈都不喜欢我，所以我一直拿最高标准来要求自己，勤学、自律、省心。

次次拿年级第一，希望他们能重视我。

闹离婚的前几个月，我爸突然对我好起来，我以为我一直以来的努力，终于让他意识到我不是累赘，而是个令他骄傲的小棉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冲到电脑桌前，打开我爸的电脑，输入我之前偷瞄到的密码。

他避着我妈，但很少避着我。

可，我只是聋哑，不是智障

因为敏感和早熟，平日会下意识留意很多细节，没想到关键时刻竟能帮到自己。

我抖着手，点开浏览器。

百度搜索栏里，赫然显示着最近几个搜索记录:

二姑娘山哪个登山路线最险恶?

南城海滩几点涨潮?

五十万能买一款什么品牌的钻戒?

一股寒意自我的脚底，沿着后背，噌一下爬上头顶，冷汗唰一下冒了出来。

二姑娘山是我们老家的一座人迹罕至的荒山，每隔两三年都有一两个驴友在山上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南城海滩涨潮时，海浪异常凶猛，是出了名的险滩。

至于钻戒……

他应该是觉得我妈没有那个脑子打开他的电脑。

第二天的离婚官司，他十拿九稳能赢，傲慢得意到了极致。

微信不仅没有退出，连最近的聊天记录都没有删除。

我深吸一口气，点开了对话框。

一个叫宝贝倩倩的尤其扎眼。

不嘛，人家怀的可是儿子，结婚人家要个大钻戒

嘻嘻，要你拿你女儿表忠心。

用她换个大钻戒给我。

我爸眉开眼笑地应和着，拍着胸脯说没问题。

我颤着手关掉电脑，浑身冷得直哆嗦。

还好这两盆花提醒我。

否则，我不一定什么时候就死于一场意外了。

5

次日，开庭的时候，我毫不犹豫选了妈妈。

接着，我向法庭提交了我爸出轨以及意图谋杀我的证据。

原本要卖掉平分钱款的房子，以及财产的百分之七十都归了妈妈。

就在我以为终于躲过一劫的时候，正在接受警方调查的爸爸居然偷跑回来，破门而入。

果然残疾的都是狠毒的东西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我明明做得很隐蔽，才刚刚制定好计划，连倩倩都没来得及告诉。你说你说啊你这个怪胎

他一脚将我踹翻在地，死死掐着我的脖子。

我拼命挣扎，被掐得呼吸不得，脸涨得青紫，发不出一丝声音。

你这个害人精害死了你外婆，现在来害我没钱我拿什么来娶倩倩?没有钱，她们家怎么能看得上我?你为什么就不能成全我?好好的一切都，让你，毁了

他双目猩红，加重了手上的力气，我的颈骨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意识渐渐模糊，眼前出现了血色。

突然，脖子上一松，一股温热的液体喷在我脸上。

我一激灵，清醒了过来，大口喘息着，犹如一只枯涸中的鱼。

瘦弱的妈妈一边用刀顶着那个男人，一边对我大声喊着。

可我的助听器掉了，根本听不清她说什么。

就在我捡起助听器，戴上的那一刻，那个男人发出野兽般的吼叫，死死握住没进身体的刀，一手抓起妈妈的头发，用力撞向墙上的钉子。

贱货去死吧

噗一声之后，一切归于寂静。

老登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双目圆瞪，没了声息。

妈妈贴在墙上一动不动，几秒之后，一股鲜红的血淌下来，小溪一般在地上蜿蜒。

6

我挣扎着爬过去，颤着手想去救妈妈，却不知道如何下手，甚至连碰也不敢碰她。

妈妈吐出一口鲜血，挤出一丝笑，缓缓抬起带血的手，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抚摸我的头发。

别怕妈妈不疼。你小时候听力不好，他很嫌弃。对不起，那时候，妈妈年轻，不懂事，因为，这个人渣抛弃过，你一次，以后，以后……再也不会了。

你外婆，的事，不怪你。妈刚才，想明白了。当初，当初，换成是我，也，也会那么做……

我外婆的事是什么事?

所以，我回来之后，妈妈对我态度冷淡是因为外婆?

为什么我只记得外婆死了，却一点儿也不记得她的死因?

我究竟忘掉了什么?

眼泪大颗大颗地涌出来，我想问妈妈，想大声喊她，求她不要死。

但我刚开始做语言康复，嗓子又好像被我爸掐坏了，疼得像是被什么腐蚀掉一样，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妈妈吐了一口大血，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至死也没听到我喊她一声妈妈。

我后知后觉地掏出妈妈的手机，手忙脚乱地拨打 110 和 120，可鲜红的血液糊住了手机屏幕，又滑又黏，触屏变得不灵敏。

我哭着用衣袖一遍一遍擦着手机屏幕，手指如同在噩梦中一般不听使唤，怎么也点不上面的数字。

好不容易拨通电话，对方焦急地问我情况，我拼了命想说救命，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和哭泣声。

7

那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妈妈临死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当年究竟遗忘了什么，外婆的去世究竟有什么隐情?

但毫无结果。

高考结束后，我鼓足勇气去查了当年的案卷。

才得知外婆是被人虐杀的。

除了凶手是个心理极度变态，宛如杀戮机器一般的人，其他一无所知。

因为唯一在场的我，作为幸存者的我，被外婆拼死保护的我，却忘了当时的一切，甚至是凶手的长相。

警方用尽了办法，当年的我也没有想起来一丝对破案有帮助的线索。

这件事就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般，让我自责、内疚，发疯了般想找回自己丢失的记忆，将凶手绳之以法。

所以，大学我选择了脑科学专业。

8

簌簌，最近的确不太平。听说了吗?前段时间，东校区有个女生被虐杀了，人还没有抓到。你真害怕的话，赶紧回宿舍，别在实验室待着了。

聂萍的话将我拉回了现实。

我擦了一把眼角冰凉的泪水，笑了笑说: 好，我找份资料，找到立马就回去。

妈妈去世之后，我植入了人工耳蜗，拼命做语言康复，再也不会想听听不到，想说说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