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鳝成精

虽说是鳝鱼，但长得实在是奇怪。

它蜷缩在水桶里，身子绕了好几圈，估计得有一米长。

最重要的是，它通体雪白，浑身散发着润玉的光泽。

1

钓鱼佬很高兴，一个劲地炫耀。

霎时间，饭馆里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钓鱼佬很高，目测有一米。

然而这条鳝鱼拎起来已经超过了他的下巴。

有人揶揄道: 老徐，从哪搞来的大货?

我家饭馆比较偏僻，好在附近有个池塘。

我爸为了吸引钓鱼佬，偶尔会买些鱼苗倒进去。

因此，这些钓鱼佬都很熟。

那个叫老徐的男人咧着嘴笑: 就池塘呗，被我用网捞上来的。

说着，他有些感慨: 还以为是条大鱼，没想到是这玩意。

虽然是这么说，但他脸上是止不住的得意。

饭馆里的人顺势围了上来: 这是个什么东西?看着也不像鳝鱼，别是基因突变了吧?

而且还这么大，估计活了挺久了。

诶呀，我听说这水里的东西活久了会成精，要不还是放生了吧。

放生?

2

一个身材消瘦的男人满脸鄙夷道: 你也太迷信了，这好不容易弄上来的，哪能放生啊?

老徐，要不你把这条鳝鱼卖给我吧?

男人说着，冲老徐露出谄媚的笑脸。

老徐白了他一眼: 老王，你可别说笑了，这玩意我要留着给自己补身子。

说罢，他朝我爸喊道: 诶，李老板，帮我把这条鳝鱼处理了。

我爸听见有人叫他名字，赶紧走了过来。

只见那条鳝鱼蜷缩在水桶里，两颗黑豆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我爸也没太在意，匆匆瞥了一眼就说: 老徐，这条鳝鱼有点大，估计能做五六道菜，你也懂我这加工的价钱，一道菜收二十块。

这可不是我爸坑人。

这条鳝鱼瞅着跟成年男性的拳头一样粗。

加上体长超过一米，做五六道菜绰绰有余。

老徐点头: 知道，你就直接做吧。

好嘞。

见没有任何异议，我爸拎起水桶往厨房走。

3

我在后厨择菜。

看见我爸拎着水桶进来，还以为是池塘里钓上来的鱼。

爸，是不是草鱼?

我家分工明确。

我爸负责炒菜，我妈在前厅收银。

所以杀鱼这种事就落在了我头上。

说着，我站起身，从我爸手里接过桶。

待看清里面的生物，我疑惑道: 这是什么?

话音刚落，那东西在桶里翻腾了一下，几滴水花溅到了我脸上。

鳝鱼吧，池塘里钓上来的。

鳝鱼?

说实话，鳝鱼我也杀过。

但都是黄褐色的，这种白玉色的还真没见过。

我爸说完，径直走到水池边，手脚麻利地开始备菜。

4

见我爸开始忙活起来。

我也没闲着，直接把鳝鱼倒进池子里。

这池子比水桶大多了。

鳝鱼刚进水池，就快速扭动着身体，刺溜一下躲到了角落。

我没再理会，自顾自地走到一旁开始磨刀。

一时间，厨房里只剩下嚓嚓嚓的磨刀声。

以及头顶那台老旧排风扇发出的轰鸣声。

几分钟后，菜刀被我磨得锃亮。

我熟练地抓起鳝鱼，打算处理它。

可没想到抓了个空。

那条鳝鱼身上都是黏液，轻而易举地从我手中溜走。

没办法，我只能抄网，用网把它捞起来。

5

被网罩中的瞬间，鳝鱼奋力地挣扎着。

池子里的水也因为它的晃动，溅起好大一片水花。

不过好在网子够结实。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调侃道: 力气真大，难怪都说这玩意补身子。

说着，我拿起一旁的菜刀，准备用刀背把它敲晕。

不然，就我这力气还真不够它折腾。

然而就在我举起菜刀的瞬间，鳝鱼竟然发出了尖锐的啼哭声。

不仔细听的话，还以为是哪家的婴儿在哭。

我爸停下手里的活，下意识地朝这边看了过来。

什么声音?

我哆哆嗦嗦地指着被困的鳝鱼: 爸，它好像在哭。

6

我爸只是看了一眼，就又背过身子了。

很正常，鳝鱼本来就是会叫的，赶紧杀了吧，不然顾客该等急了。

鳝鱼会叫?

虽然我没听过，但我爸做厨师的经验丰富。

他说是正常现象，我也就没再当回事了。

我缓了缓心神，用左手固定住鳝鱼的脑袋。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那鳝鱼在我手里一抽一抽的。

接着，眼睛竟然缓缓流下了两行泪。

我吓得松开了手。

爸

我爸不耐烦道: 又怎么了?

我猛地站起身，退后了小半米。

这鳝鱼真的在哭，我们还是不要杀了。

7

我爸用抹布随意地擦了擦手，然后大步走过来。

他先是低头看了眼网中的鳝鱼。

鳝鱼的嘴巴一张一合，发出啊啊啊的叫声。

我扯了扯我爸的衣袖: 爸，这鳝鱼不会是成精了吧?咱们别杀了，万一真摊上事，为这点钱不值当。

这……

我爸听我这么说，也开始犹豫起来。

就在这时，厨房里走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来人是老徐。

他嚷嚷道: 李老板，我这菜还有多久能做好啊?

我爸一时没了主意。

还是我站出来跟老徐解释: 不好意思啊客人，这鳝鱼我们杀不了了。

8

杀不了?这是什么意思?

老徐皱眉，声音不自觉地拔高。

我爸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道: 这鳝鱼有些通人性，我们不敢杀，你听，还在哭呢。

老徐闻言，越过我们，走到鳝鱼旁蹲了下来。

他眼里全无敬畏之心，反而还生出了一丝窃喜。

诶哟，我去，我还是头一回听到鳝鱼哭呢。

你说这玩意通灵性?那我吃了岂不是大补?

我下意识地皱眉，只觉得这老徐听不进劝告。

果然，老徐站起身，拍了拍我爸的肩膀: 要不这样，我再给你加点钱，两百，不，三百可以吗?

我爸低着头没说话，但是心里已经开始松动。

老徐趁热打铁道: 五百不能再高了，要是你不愿意，我就拿去别家宰了。

9

行我爸生怕他反悔，着急应了下来。

我瞪了我爸一眼，挡在他面前，冲老徐道: 这笔生意我们不做。

老徐见我是个小姑娘，没把我当回事。

他的眼神越过我，朝我爸点头: 赶紧杀吧，我再出去等会。

说完，他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我很生气: 爸，不是说好不杀了吗?

我爸刻意躲开视线，从我手里夺过菜刀。

他蹲下身子，对那条鳝鱼说: 你听到了吧?就算我不杀你，他还是会拿去给别人杀，可赖不到我头上。

他沉默了一瞬，又继续说: 哎，要怪就怪你命中有这一劫，躲不掉的。

鳝鱼听完，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也不挣扎了。

它静静地躺在网中，好像是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放心吧，不会让你死得太痛苦。

我爸说完，眼疾手快地用刀背将它敲晕。

鳝鱼的身子抽搐了好几下，彻底不动弹了。

我爸没给它喘气的时间，一鼓作气砍下了它的脑袋。

10

做完一切后，我爸把菜刀塞进我手里。

别磨叽了，赶紧备菜吧。

我嘴唇颤抖，有些责备道: 爸，你为什么……

我爸别过脑袋，声音沙哑地说: 没办法，家里就靠这个赚钱，再说了，还有一个月你就开学了，爸得多赚点钱。

听到这番话，我也不忍心再埋怨他。

事已至此，只能埋头继续干活。

半小时后，我端着炒好的菜出去。

前厅瞬间弥漫着一股令人垂涎的香味。

我将炒好的鳝鱼放在老徐面前。

随着白烟缓缓升起，老徐猛地吸了一口气。

香啊……他忍不住感慨道。

一旁吃着红烧肉的客人凑了过来，咂嘴道: 兄弟，你这点的是哪道菜?

老徐闷闷地笑了一声，没说话。

11

还是一旁的老王抢着回答: 这是人家自己捞上来的，不在菜单里。

客人有些沮丧: 哦，这样啊……这家店的炒鳝鱼手艺不错，我下次买几条过来弄。

噗嗤——

老王没忍住笑出了声，不过他也没继续解释。

看着那盘色泽光亮的黄色，老王再次出声: 诶，老徐，这也太香了，能不能让我尝一口?

老徐闻言，白了他一眼。

他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

霎时间，一股鲜香混合着浓郁的锅气充斥口腔。

老徐见老王还不死心，含糊不清道: 滚犊子，不给，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老王闻言，悻悻回到自己位置上。

只是那双眼睛，时不时地朝老徐这边看来。

12

很快，第二道菜又端上桌了。

爆辣鳝丝。

老徐不顾刚出锅的热气，胡乱塞进嘴里。

他边嚼边哈气: 奶奶的，这玩意也太好吃了

老板，给我来碗米饭。

我妈在不远处应了一声: 好嘞。

我爸的厨艺我了解。

说实话，他炒出来的菜和普通厨子没什么区别。

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炒的鳝鱼格外香。

就连我妈都忍不住嘀咕: 今天真是奇了怪了。

我妈边说，边将盛好的米饭递给我。

难道是你爸的厨艺又精进了?

我干笑着接过碗: 谁知道呢。

13

刚盛出的米饭还有些温度。

这让我想起刚才死掉的鳝鱼，也是这样烫手。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心里总有些惴惴不安。

我晃了晃脑袋，撇掉那些杂乱的思绪。

一旁的老徐朝我们吆喝: 怎么还不上米饭?

我妈顺势推了我一下: 发什么呆，赶紧给客人上米饭。

我回过神，匆匆应了一声。

将米饭端上桌的时候，老徐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他随意地扒了两口米饭，有些意犹未尽道: 第三道菜还没炒好?

应该快好了，我去厨房帮你看一下。

老徐闻言，冲我笑了一下，牙缝里还粘着一块辣椒皮。

快去吧，你们这家店的手艺不错，我下次带些朋友过来捧场。

听到老徐这么说，先前的那点芥蒂一扫而光。

我回了他一个笑脸: 谢谢。

这句感谢是真心的。

毕竟这么偏僻的饭馆，来来回回就那几个人光顾。

14

第三道菜是红烧鳝段。

黑红的酱汁裹着肉段，还撒了点葱花做点缀，看起来格外诱人。

老王一直在往这边瞧。

他又按捺不住了: 老徐，咱们也算有点交情，你就给我尝一块呗。

老徐想了想，这男人平时给自己捞过几次鱼，勉强也算是有点交情。

而且还有几道菜没上，让他尝一块也没事。

行吧。

老王一听，眼睛顿时亮了。

他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嚼了数十口。

最后意犹未尽地舔着嘴角的残汁: 真是好吃，改天我也去池塘那晃一圈，看能不能捞上一条鳝鱼。

老徐只是笑笑没说话。

自己活了这么多年，也就见过这一条白色的鳝鱼。

哪能这么容易，说捞到就捞到?

15

最后两道菜都陆续上桌了。

其中有一道是鳝鱼汤，和豆腐一起下锅煮的。

颜色奶白，最上面还泛着一层油光，看着就鲜美。

老徐摸了摸肚子，圆滚滚的。

实在是吃不下了。

但这汤勉强还能溜溜缝。

他喝了一口，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突然，牙齿不知道咬到什么硬东西。

硌得牙疼。

老徐忍不住诶哟地叫唤了一声。

那东西在嘴里转了一圈，才被他吐了出来。

老徐用手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