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夏有云

发现被欺骗后，我断崖式分手。

时隔四年，我重回京市。

谁知等待我的，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破镜重圆。

1

到医院探望完恩师，我被班长拉到聚餐地点。

是一处贵气的高档酒楼，东道主肖雅，正挽着六位数的包包招呼大家入座。

她看着我，眼里是藏不住的得意:

江梨夏，听说你毕业就回村了。

堂堂校花，怎么舍得放下都市的繁华?

我们是大学舍友。

当年，因着我的一张照片在校园意外走红，被评为高校女神，她就一直跟我不对付。

班长拉着我坐下:

别管她嫁入豪门后就鼻子不是鼻子，哪个都瞧不起。

谁不知道她老公是花花公子，三天两头带着十线小明星住酒店呢

我坐在靠近门边的位置，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肖雅惊呼:

江梨夏，你不会真的回村种田了吧?手怎么比老太婆还粗糙，还有伤疤?

她故意举起白嫩纤细的手，上面有颗鸽子蛋大小的钻戒。

哇，好闪的戒指，起码六位数吧?

周围同学不停说着恭维的话。

肖雅神色倨傲。

直到她看见半掩的门口，露出一个男人的侧脸，赶紧从主位迎出去。

老公，你怎么也来了?

男人同款高傲的眼神，环视房内一圈，没好气地说:

又拿我的卡出来显摆?上回请你家的穷亲戚，这次是哪里来的抠逼?妈知道肯定训你一顿。

少来烦我，我今晚来求人办事的，别惹祸。

话音刚落。

肖雅老公毕恭毕敬，朝着出现在包厢门口的男人鞠躬:

谢少，您今晚也来了?

听见这个格外让人敏感的姓氏。

我下意识往门口看了一眼。

四年未见，谢云策仍是那般容易摄人心魄。

他穿着黑色衬衫，那张脸清冷得像远山覆雪。

站在那便像隔绝了周遭烟火，让人无法窥视，更不敢轻易靠近。

我立刻转过头。

装作没看到。

他应该也没有看见我。

肖雅老公追随的声音走远，带着谄媚和客套。

是恨不得跪下求人办事的口吻。

为了捡回场子，肖雅喝了大半杯酒，语气骄傲地说道:

今晚你们托我的福，才有机会见到四九城高高在上的谢家少爷

尤其某些人，别仗着有几分姿色，就动了歪心思。

她指了指天花板:

以他的家世和权势，你们够不着，也别动妄念。

2

说是妄念也没错。

谢云策出身高贵，琼枝玉树。

所在阶层跟普通人有壁垒。

若不是刚上大学的我，初生牛犊不怕虎。

若不是那时刚从哈佛毕业的谢云策，有意对外隐瞒身份。

云泥之别的两个人。

不可能有交集。

我永远不会忘记。

毕业第二年，我帮大老板送一份资料到隐庐，给某位重要人物。

穿过一道爬满凌霄花的月洞门，包间以苏绣屏风相隔。

服务生身着素色长衫，上菜时低声吟诵菜名出处。

我默默惊叹。

要攒多少钱，才能带上在公司当项目组小组长的谢云策，来这搓一顿。

就在我偷偷欣赏隐庐的榫卯结构，想细品通顶的紫檀木多宝格。

一把熟悉的低沉声音传入耳中。

谢云策本尊坐在主位，他对面的主墙，是一幅巨大的丝绢手绘。

用极细墨线勾勒的、繁复到令人屏息的《京城皇舆全图》。

我正想发信息质问:

谢小策，你怎么能丢下我，到这么贵的地方独食?

只听见一道嬉笑声:

云策，老爷子准备正式宣布你接任集团副总了，江梨夏还不知道你的身份?

她是真傻还是装傻?跟你谈了四年恋爱，还想着毕业打两份工，跟你一起攒钱在京城买房?

你家老爷子那套四合院就在故宫边上，她得从商周时期打工，才买得起了。

我惊得差点咬破下嘴唇。

不可能是谢云策。

我给自己洗脑。

可偏偏他的友人笑着嘲讽我攒了几个月的兼职工资，咬牙给他买下的皮鞋。

美其名曰，让他在客户面前长脸。

看看你这身穿搭上身是七位数的西装，配一双万把块的破鞋，走出去不怕人嘲笑。

谢云策眼皮一掀，似有些不满:

有什么问题?

啧啧，看不出还挺维护你的小姑娘。听哥一句劝，别一头栽下去，光是你母亲那关就过不了，更别提你家老爷子。

啰嗦

一个简单的答复，好像把我的爱情判了死刑。

我很想冲进去问谢云策，贫穷贵公子的游戏好玩吗?

他跟当时十九岁的我开玩笑说吃不起饭的时候。

是不是就打定主意，玩腻立马分手?

可是，地位和身份的不对等。

让我连质问的力气都没有。

3

席间，我心绪不宁。

梨夏，看你刚喝了不少。要不，我送你回酒店?

班长的声音把我拉出回忆。

肖雅扬了扬手中的宝马钥匙，嗤笑道:

大校花，你在村里是不是没喝过这么贵的酒，怎么不要钱似的往肚里倒?

也就我美丽大方，才不跟你计较酒钱。

上大学那会，让你别养小白脸，跟我一样找个富二代多好。

跟呆子一样节衣缩食做兼职，就为了给人家送份礼物。校花当成你这样，真丢脸。

见我沉默了一晚的班长看不下去，打断了肖雅的冷嘲热讽:

好了这年头谁都不会缺衣少食，梨夏有四年没回京市了，把嘴闭上吧

确实，我很久没回来了。

不管谁邀请，都特意避开这座城市。

发现了谢云策的欺骗后，我根本无法接受。

我回到我们一起租的小房子，一股脑收拾行李。

把他的东西全打包扔到门外。

原本，我的计划是毕业后离开。

为了他，才一头扎进现实的洪流，想方设法排除万难留在京城。

青春的爱意无所畏惧。

可是，跟我拉勾说要相爱一百年的男人，连身份都是假的。

我断崖式分手。

我告诉谢云策，是我不要他了。

不是他甩了我。

可是，离开后的很久，我忘不掉跟他的点点滴滴。

我想我一定是醉得厉害。

耳边传来肖雅的惊呼、肖雅老公的谄媚笑，还有班长那张撑得比鸡蛋还大的嘴。

脑袋更晕了。

怎么看到谢云策在我面前出现了?

他打横把我抱上劳斯莱斯。

耳边，隐约传来令人安心的低沉男声:

困了就睡会儿，有我在。

4

我跌入了一个很柔软的梦。

梦里，是谢云策精致的眉眼轮廓。

说来好笑，我们是网恋对象。

大一暑假，我没回家。

在学校附近租了个小房子，一心想当美食博主。

奈何遗传了爸爸可怕的厨艺，只会做黑暗料理。

我每天给谢云策发翻车视频。

蛋黄被炒成焦黑碎屑，混着没搅匀的蛋白疙瘩，吐司片烤得冒黑烟。

他看着盘子里像抽象画的食物。

不敢相信有人能把菜做成这个样子。

第一次笑得那般肆意。

确定恋爱关系后，我给谢云策做生日蛋糕。

蛋白霜打了半小时还是液态，面粉直接整块倒进去，烤出来的东西像块沉甸甸的砖头。

我切了一块递到他的嘴边。

他硬是挤出笑容:

比上次的番茄水泥疙瘩汤进步多了。

我怀疑地尝了口，立刻皱着脸吐出来:

怎么是苦的?

谢云策却用修长的指骨拿起那块砖头，慢慢嚼:

可能糖和盐放反了。

他从背后环住我的腰，下巴搁在我肩上，

有进步，至少没像上次那样，把打蛋器缠成毛线球。

我转身捶他:

不许提是打蛋器先动的手

锤着锤着，两人纠缠在一起。

突然，谢云策低头，轻轻地吻上了我。

那是我的初吻。

我瞪大双眼。

吓得几乎屏住了呼吸。

亲了半分钟才停下来，他揉揉我的头，笑得宠溺。

5

醒来时已是中午，我躺在酒店套房。

床铺很柔软，不是我先前订的那家。

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谢云策让酒店经理送来换洗衣物。

似笑非笑拿给我。

我噎了一下。

不是做梦。

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打火机。

你抽烟了?

我下意识问道。

没，烦闷的时候，偶尔点一两根。

刚认识的时候，谢云策是抽的。

看起来心事重重。

他说他父亲病重，家里好多杂事。

要找个地方排解。

不然，我不会给他发很多我做菜的翻车视频。

让他的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

我担心他爸手术费不够，拿着省下的生活费，给他转过去。

不怕我是骗子?

我认真回答:

没有人会拿自己的父母开玩笑的。

我家老头要是发现我诅咒他，一定拿卷尺把我吊在木质房梁上。

面基后，我嫌烟味难闻。

谢云策保证戒了。

后来，我就只在他身上，闻到清冽的雪松香。

又有烦心事了么?

问出口，我就后悔了。

语气太过熟稔。

仿佛过去的隔阂和嫌隙不存在。

我刚想解释。

谢云策欺身上来，双臂撑在我身体的两侧。

四年三个月零六天没见，还在生气吗?

无语。

算得那么精确。

好像在展示他的记忆力有多好似的。

6

早不气了，只是不想见到你。

为什么?

当年的事，还在怪我骗你?

谢云策好听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四处弥漫。

却似一双手温柔环着我。

怪不怪的，对你来说重要吗?

很重要。

他的语气波澜不兴。

断崖式分手后。

我把谢云策的东西全部扔出门口。

我跑了三个商场比价，才选中的棕色皮鞋。

那对黑曜石的袖扣，花光了我做几个月兼职的钱。

还有驼色大衣，我抱着时指尖还在发颤。

天杀的，前一年冬天他说冷，我买完以后冒雪送到他公司楼下。

大衣的内侧绣了小太阳。

我偷偷加的记号，谁让他说我是他的光。

当然，谢云策也送过我很多东西。

设计师款的小黑裙、口味醇厚的红酒、我分辨不出的大牌护肤品、限量版的杯子。

我披着他送的围巾回宿舍。

肖雅尖叫:

这不是爱马仕的限量款披肩吗?名流排队三小时都不一定买得到的限量款，你怎么当抹布一样丢在床上。

还有这个包，听说要一百多万。

她喜欢看大牌杂志，对奢侈品如数家珍。

我翻了个白眼。

觉得她一定是疯了。

谢云策说过，这是夜市买的山寨货。

肖雅不信，想跟我换，没成功。

我对谢云策说:

不用给我买太好的，你就在公司上班，还得攒钱娶老婆的，花钱不能大手大脚。

他但笑不语，揉着我的头说好。

隔了不久，照常给我买质感很好，没有明显标签的礼物。

分手时，我一起打包，统统丢到门口。

故事不长，也不难讲，脸红相遇，眼红收场。

眼泪啪嗒啪嗒地流。

7

谢云策不同意分开:

隐瞒身份是我的错，你就不顾念我们四年的感情?

我不谈没有未来的恋爱。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娶你?

呵呵谢家是高门大户，至少得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吧

有钱少爷的品位都这么特殊吗?非要找个穷姑娘谈恋爱，才能彰显自己的高贵?

他的眼神难得染上一丝慌乱:

梨夏，我不是故意瞒你的。

一开始，谢云策把我当成树洞。

无关身份。

天南地北地聊。

谁都没想到，他会一点点喜欢上我。

深陷其中。

反而不知怎么开口了。

事实摆在眼前。

谢家底蕴很深，不可能让他娶一个没有身份、没有背景的普通姑娘。

身份揭穿后，谢云策来找过我很多次，保证道:

目前是有点困难，但我一定会对你负责。

我迎上他的眼神，反问:

把我当情人，还是金屋藏娇?

你敢今天把我带回家，在你父母面前说娶我么?

敢的话，他不会对我隐瞒身份四年。

我深吸一口气，

你不能让我堂堂正正当新娘，就别来祸害我。

谢云策眼睛直直看着我，整个人散发出压迫的气息。

给我一点时间，五年，最多五年。

我甩开被他禁锢的手臂:

你连身份都是骗我的，我如何相信你承诺的时间?

最后一次。

那般骄傲的天之骄子，在我面前，无力垂下手臂。

8

酒店餐厅，环境清幽雅致。

我想不到会有心平气和，跟谢云策吃饭的一天。

桌上点的是我爱吃的龙井虾仁、蟹粉小笼、松鼠桂鱼。

谢云策，我不想在一段关系中，永远处于被动的关系。

现在也挺好，我们一辈子或许见几次面，当普通朋友聊聊。

没准哪天你跟富家千金联姻，我还能去喝一杯喜酒，见识一下奢华的婚礼。

我说得云淡风轻。

心，却不似表现出来的平静。

闷闷的疼。

他停顿了一下，反问我:

你真的放下了?

嗯

那为什么不交男朋友?

年少时遇到太过惊艳的人。

以至于再遇到别的，都忍不住比较。

我无数次告诫自己: 都会过去的，无一例外。

可看着他的俊脸，我心里发苦:

谁说我没有男朋友，早带着去见家长了。

不，你没有。

我哑然。

梨夏，我偷偷去看过你。

有几朵烂桃花，是我让人去挡的。

我瞪大双眼。

你阻我姻缘?

谢云策的眼神在灯光下更显明亮:

不是我调查过他们背景和品行，觉得配不上你。

难怪有两个追求者送花送礼物，还巴结我爸，没几天就消失了。

我下意识做出一个吸血鬼掐脖子的动作。

这是我们以前喜欢玩的小游戏。

谢云策惹恼了我，我就扑过去咬他。

如果在床上，我会跨坐在他精壮的腰腹，逼他道歉。

每一次，都被反客为主。

他把我翻转过来，摁在床上亲吻，直到我嚷嚷着呼吸不了。

我呼吸一顿，忽然发现。

自己根本没法心平气和跟谢云策做朋友。

我跟他牵绊太深。

一举一动，都会勾起难忘的回忆。

9

不行。

我们不能再次纠缠。

我放下筷子:

谢云策，我甩了你，你是不是不服气想报复?

少时不得之物，终将困其一生。

这才有了白月光一说。

从小到大，你家境殷实，一帆风顺，吃过最大的苦就是跟我谈恋爱。

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你说大海很美，我说大海淹死过人，根本不适合在一起。

再说，你有未婚妻，就别再耿耿于怀了。

他挑挑眉:

谁跟你说的?

谢云策当面把我带走。

肖雅的卦之心熊熊燃起，四处打听情况。

江梨夏，原来你就是谢少当年玩扮穷游戏时，玩弄的女人啊?

不知是谁传的，谢云策有桩风流韵事。

他谈上一个神秘的乡村姑娘。

为了掩饰身份，上一秒坐着自家的劳斯莱斯，下班换成兄弟家司机开的雪佛兰。

提都没跟家人提，大概觉得不配。

反正是风月事，说出去还能给男人的情史，添砖加瓦。

肖雅笑得很大声:

我们校花居然为爱做三，人家有未婚妻了，还回来像舔狗一样扑过去。

谢云策揉揉眉心:

梨夏，我不会跟别人联姻的。

可你有未婚妻是事实，对吧

昨晚，他把我带到酒店，而不是他家。

应该是不敢被人发现。

要不是恩师的手术定在下周，我刚好要跟人谈点事，想马上买机票离开。

10

一通电话把谢云策叫走了。

等我三天，回来跟你好好解释。

我不想理他。

准备打车去医院看老师。

黑色宾利停在面前，司机毕恭毕敬:

江小姐，这是谢总安排的车，让您随传随到。

帝都的风雪有点大。

雪渣子吹到脸上，有点疼。

我叹了口气，上了车。

见我来了，恩师高兴地拉着我的手说谢谢。

我一脸茫然。

她女儿感激地说:

我妈需要做的手术，风险很大。本想找国内大拿操刀的，一直排不上位置。

另一位很厉害的周医生，主动联系了我们，自称是你朋友安排的。

我想起来一件事。

大四时，爸爸为了测量古建筑，从高高的房梁掉下来。

后脑勺撞击严重，失血过多。

可小地方，根本找不到医术精湛的医生。

我吓得四肢颤抖。

医院说有位医学大拿刚好来了本地，可以帮爸爸做手术。

天下哪有那么多巧合。

如今想来，应该是谢云策的手笔。

诚然，他对我隐瞒了身份。

可他也没告诉我，他为我做过的事。

11

离开医院。

班长给我打电话，问我还好吗?

怎么了?

昨晚喝醉后，你被谢云策抱上车的照片，被人挂到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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