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星望月

当我拼命自证清白时，陆离却找到我:

你就帮帮她吧。你也是女生，怎么不能体谅她成绩下滑就会被家里嫁给老头换钱。

可是陆离似乎忘了。

当年中学毕业，我爸撕掉高中录取书逼我去打工时，也是他，带着班主任冲进我家，才让我有了继续读书的机会。

1

早上七点半，我背着沉甸甸的书包，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教室里一片混乱，吵得像菜市场。

有人在角落泡方便面，有人戴着耳机玩手游，还有几个人围在一起下象棋，唯独没人捧着书早读。

我愣在门口，手足无措，进退两难，没人注意到我这个新面孔。

直到几分钟后，班主任才气喘吁吁地跑来: 你就是许辰星吧，不好意思啊，我忘了你今天会转过来了。

他把我领到讲台上，拍了拍手，试图压住教室的喧嚣: 安静一下这是新转来的同学许辰星，今后她会和大家一起学习，度过这最后的高三时光。

台下传来窃窃私语: 转学生?

高三怎么还有来我们班的，不该去重点班吗?

你们不知道吗?她就是我们学校的，那个每次都考年级第一的学神。

年级第一怎么跑我们这儿来了?不该在重点班待着吗?

嘁，听说她作弊被抓，成绩被清零了。不过她每次都甩第二名几十分，谁能给她抄啊?

议论声像针尖刺在我心头，我低着头，脸颊微微发烫。

班主任尴尬地看了我一眼，干咳两声: 好了，别说闲话了，该干嘛干嘛去。

他指了指第一排正中间的空位: 许辰星，你就坐那儿吧。说完，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像是在鼓励我，随即扬长而去。

教室很快恢复了先前的喧闹，同学们各忙各的，仿佛我从未出现。

一个短发女孩笑盈盈地走过来，帮我接过书包，爽朗地说: 我叫江望月，班长，欢迎加入二十班。

她把我的书包稳稳地放在桌上，拍

我压低声音，忍不住问: 这里……都不学习的吗?

江望月挑了挑眉: 你没听说过吗?这里是锁妖塔，在这个班的无一例外都是家里有矿不用学习的少爷小姐们，等高考完了就直接出国镀金，谁还费劲学啊?

你也是?我试探着问。

当然。她得意地扬起下巴，我可是首富的千金，江望月。好了，老师快来了，我把椅子给你搬过来。你想听课的话就让老师给你开小灶，不想听课的话随便你干嘛。

说完，她拖来一把炫酷的电竞椅，然后回到自己座位，掏出个眼罩，往桌上一趴，呼呼大睡。

我满头问号。

2

数学老师推门而入，径直坐到电竞椅上，懒洋洋地开口: 来吧，哪里不会?

我受宠若惊: 老师，您不给其他人讲课吗?

他瞥了眼教室，嗤笑一声: 他们?他们又不想听。你要是也不想听的话，我就回去睡觉了。

听，我要听。我连忙点头。

整整一节课，数学老师细致地为我梳理高考题型和必考知识点，讲得深入浅出，同时提供了一些超纲的解题思路。

我埋头记笔记，脑子里像点亮了一盏灯，有些不稳固的知识点熟练掌握，收获满满。

下课铃响，老师合上书，起身前轻声说: 好了，休息一下吧。还有，很多老师是相信你的，别被扰乱了心态。

我鼻子一酸，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刚想趁热打铁继续复习，教室门口却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是苏迁迁。

我愣住了，心跳骤然加速，手里的笔不自觉攥紧。

3

苏迁迁脸上挂着看似无辜又带着点怜悯的假笑，款款走了进来。

二十班原本嘈杂的声音在她出现时诡异地低了下去，不少人好奇地看过来。

她径直走到我桌前，居高临下。

哟，她开口了，带着十足的恶意，这不是我们大名鼎鼎的前年级第一吗?在二十班……嗯，适应得挺快嘛?

苏迁迁，你来干什么?我全身戒备。

我?我当然是来落井下石。许辰星，你活该，什么甩第二名好几十分的学霸?我呸不过就是靠作弊才爬上来的小人。现在露馅了，爽不爽?

你我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

你什么你?苏迁迁非但不退，反而逼近一步，那双被抓到时充满绝望的眼睛里，此刻却满是胜利者的快意，从云端跌进粪坑的滋味好受吗?从人人仰望的尖子班，滚到这垃圾堆一样的二十班，感觉怎么样?嗯?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 看看你现在待的地方，看看你周围的人。许辰星，这才是你该待的位置，一个靠作弊才能偷来一点成绩的贼，就该配这一堆垃圾。

她说完，目光轻蔑地扫过我桌上那本笔记，嘴角勾起一个无比恶毒的弧度，伸出手。

嘶啦

纸张散开，飘落在地面。

哎呀，不好意思，她夸张地捂住嘴，眼睛里却没有丝毫歉意，只有纯粹的、令人作呕的得意，手滑了。不过……

她顿了顿，看着地上散落的书页，又抬眼看向我，声音甜腻却让人作呕:

作弊的人也用不到笔记吧。省省吧许辰星，你这种人，就该早点认清现实，乖乖滚去打工。

我呆立在原地，心痛得无法呼吸。

她怎么知道这件事?

还有，她丢下最后一句，转身离开，离陆离远点，他现在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

然而，一道身影稳稳地挡在了门口，是江望月。

哟，来我们二十班地图炮所有人，真当我们是棉花啊?

苏迁迁脸上掠过一丝不耐烦: 让开。

江望月没动，只是慢条斯理地挥了挥手。

几个身形高挑的女生无声地围拢过来。

你……你们想干什么?苏迁迁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干什么?江望月扬起笑脸，但眼底却毫无温度，做错了事，弄坏了东西……她下巴朝地上散落的笔记点了点，自然就得道歉，并赔偿啊～

4

没事吧。江望月拍了拍我的背。

没事，反正知识也全在脑海里。我试图扯出一个笑容，却异常艰难。

江望月没再多问，只是默默帮我把散落的纸页尽量拢到一起。

二十班的喧闹似乎也因为这小小的插曲而短暂地安静了一瞬，几道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这里，带着点看戏后的无聊，也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日子在二十班这种诡异的氛围中滑过。

这里没有晨读的朗朗书声，没有课间的激烈讨论，更没有晚自习的灯火通明，所有课都只为我一个人开设，其他人仿佛只是背景里的 NPC。

数学老师的倾囊相授，语文老师的提纲挈领，英语老师的地道发音。

我像一块干涸的海绵，拼命吸收着这仅存的知识源泉。

很快，又一次月考来临。

其他班级的学生被打乱排序，分散在各个考场。

而二十班，被安排在本班考试，监考老师也只有一位。

他发完卷子就把监考牌往桌上一扔，拉过那把江望月贡献的电竞椅，往后一靠，帽子往脸上一扣，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我握着笔，有些恍惚。这就是二十班的考试?

然而，更魔幻的还在后面。

我刚沉下心审题，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清晰的手机提示音。

心脏猛地一缩，我下意识屏息，等待老师的怒火。

无事发生。

讲台上，老师只是挥了挥手赶走蚊子，鼾声依旧。

我难以置信地悄悄侧过头，用余光飞快地扫了一眼身后。

斜后方的男生正大光明地在桌上打着手游；右边的女生在试卷上肆意涂鸦；最后一排的几个学生，甚至支起了自嗨锅，浓烈辛辣的香气在教室里蔓延。

整个教室，弥漫着一种荒诞的、与我过去十几年认知完全脱轨的考试氛围。

别管，答你的。旁边趴着的江望月忽然含糊地嘟囔了一句，脑袋都没抬。

我继续奋笔疾书。

5

公布考试成绩的日子到了。

教学楼大厅里人头攒动，巨大的电子屏滚动着前一百名的名字和分数。

重点班的学生们挤在前面，紧张地搜寻着自己的位置，或欣喜，或懊恼。

我站在人群外围，目光扫过那片闪烁的光幕，一遍，又一遍。

没有。

没有许辰星。

别看了，江望月不知何时站到我身边，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耸了耸肩，二十班的成绩从来不统计。你来这就再也回不去了。

这算什么?我声音有些发涩，连证明自己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江望月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只是把棒棒糖咬得咯嘣响。

整整一天，我都有些心不在焉。

放学时间快到了，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 我们几个老师批改了你的卷子，你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我长舒一口气，压在肩上的巨石似乎轻了很多。

再接再厉?班主任举起手掌。

嗯。我痛快地和他击了掌。

我回到教室收拾好书包，脚步轻快了许多，准备离开这间教室。

刚走到门口，却不得不停下脚步。

苏迁迁和陆离就站在那里。

许辰星，陆离先开了口，你就这么颓废?直接缺考，排行榜上都看不见你的名字。

苏迁迁立刻接话，声音又软又甜，却字字带毒: 是呀，许辰星姐姐。

她眨着那双看似无辜的大眼睛，你可千万别灰心，也别自暴自弃哦?我们大家都还等着你重回巅峰呢。

她轻轻晃了晃陆离的手臂，继续说道: 陆离哥哥，你说是不是?许辰星姐姐以前那么厉害，现在却直接缺考。我们得好好鼓励鼓励她，让她千万别放弃自己，就算……嗯，就算只能待在二十班，也要努力向上，对吧?

我攥紧了书包带子，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明明都是这两个人害的，这两个人还敢在我面前大言不惭。

好狗不挡道。江望月的声音响起。

陆离眉头紧锁: 你怎么说话呢?

关你屁事。江望月嗤笑一声，看都没看他，径直擦肩走了。

陆离脸色难看，目光转向我，带着明显的不悦和指责: 许辰星，你跟她说了什么?她态度这么差?你是不是……

他没说出口的话像最后一根稻草。

我看着这个曾经在我人生至暗时刻带来唯一光亮的人。

那年他带着班主任冲进我家，据理力争让我有读书机会的身影，曾是我的源动力。

可看着现在满脸不善的他，我突然明白，那时候的他已经完全消失了。最后一点对他的感激也碎成齑粉。

我再未看他一眼，沉默地绕过他和苏迁迁，走向门口。

将这两个人甩在身后。

6

出人意料，江望月在楼梯口等着我: 你之前看上他哪点?

我如实相告。

是吗?那个时候的他还挺像个人的，只不过人都是会变的，别太难过。

我沉重地点了点头，像卸下了最后一点无用的包袱，和她并肩走出校门。

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我们沉默地走了一段，远离了校门的喧嚣。

喂，江望月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看我，她脸上惯常的懒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认真。

既然看清了垃圾就该扔掉。接下来，你该想想怎么把被抢走的东西，一样、一样，全拿回来了。

她的话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我沉寂的心湖里激起了第一圈涟漪。

那沉重的、被背叛和冤屈压得几乎麻木的心脏，仿佛被注入了一丝电流，开始蓬勃地跳动。

我抬起头，望向天边燃烧的云霞，深吸一口气，傍晚微凉的空气涌入肺腑。

嗯。我应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破土而出的力量。

夕阳的余晖中，两个身影并肩而立。

来说说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当初……我闭上眼，痛苦的记忆如同潮水将我吞没。

7

高三第一次月考，大家都在认真答题，教室里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突然，监考老师猛地走到苏迁迁面前: 苏迁迁，你手里拿的什么?

苏迁迁的脸瞬间惨白如纸，手一抖，手机掉落在地。人赃俱获，她被当场带走。

考试结束后，我和陆离聊起这事。

他骤然僵住: 什么?迁迁她……猛地转身，朝教学楼狂奔。

我不明所以，跟着赶过去。

刚到办公室门口，虚掩的门缝里传出陆离急促的声音:

老师，我作证，我亲眼看见是林晚在考试前威胁苏迁迁，逼她把答案传给自己。苏迁迁是被迫的。

轰——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我猛地推开门，声音因震惊和愤怒而变调: 陆离，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胁迫她?

办公室内，年级主任、脸色惨白的苏迁迁和几位老师都看了过来。

苏迁迁一见我，立刻低下头，肩膀微颤，像是受尽委屈。

陆离脸上掠过慌乱，将我拽到走廊角落: 林晚，你就让让她吧，算我求你。

让让她?我难以置信地瞪着他，要我替她顶罪?污蔑我胁迫她?你疯了吗?

我没疯。他急切地打断，你知道她家。如果作弊被抓住，她会被逼退学嫁人，这辈子就毁了。你成绩好，就算受点影响也能考回来。帮帮她，行吗?

为了苏迁迁，他竟能毫不犹豫地将我推入深渊。

你休想。我猛地甩开他的手，泪水在眼眶打转，我不会认，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我冲回办公室，指着陆离和苏迁迁，嘶声对年级主任喊: 他在说谎，苏迁迁作弊是事实。我根本没胁迫她。

年级主任眉头紧锁: 各执一词……这样，去监控室调监控，真相自然大白。

一丝希望在我心中燃起。

可惜，管监控钥匙的老师已经下班，我们只能等到第二天。

8

我坚信邪不胜正，定能洗清冤屈。

然而，第二天，事情却彻底偏离了我的预期。

监控画面十分清晰: 我将苏迁迁堵在墙角，身体前倾，带着明显的威胁姿态。而苏迁迁缩着肩膀，低着头，害怕又不敢反抗，甚至我威胁的声音清晰可闻。

不……这不可能我失声尖叫，这不是我，我那天根本没在那个时间地点和她说过话，这监控是伪造的

林晚同学，年级主任脸色铁青，铁证如山，衣服、身形、时间点都对得上。你还要狡辩?

苏迁迁低低地啜泣着。

陆离避开我的目光，嘴唇紧抿。

百口莫辩。

巨大的冤屈和冰冷的绝望将我淹没。

我成了胁迫同学作弊的恶人。

学校的处罚很快下达。

苏迁迁予以警告处分，成绩保留。

而我，胁迫他人作弊，记大过，月考所有成绩归零，从一班开除，暂且留在二十班。

接到处罚的那一刻，我回头看了一眼。

陆离正低声安慰苏迁迁，眼神温柔，甚至没再给我一个眼神。

父亲接到学校通知后怒不可遏，当着老师的面把我一顿毒打:

赔钱货。早知道就不该让你读书，就该让你进厂养你弟弟。

陆离目睹了这一切，却一言不发，低头匆匆走开，像个陌生人。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