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三月,总被一场缠缠绵绵的烟雨裹着。
苏州城东南的沈氏镖局,青瓦上积着薄薄一层水色,檐角垂落的水珠顺着雕花雀替滴下来,在青石板上砸出细碎的坑洼,像极了沈惊鸿此刻剑法里的破绽。
“腕再沉些,‘沈氏镖剑’讲究稳字,你这剑舞得太飘,将来押镖遇到劫道的,光靠花架子可护不住货物。”
沈惊鸿手腕一沉,玄铁剑贴着地面扫过,带起几片被雨水打湿的梧桐叶,剑风裹着潮气扑在脸上,他才勉强稳住身形。
抬头时,见父亲沈万山正站在廊下,青布短打外罩着件半旧的藏青绸衫,手里攥着个铜烟袋,烟锅里的火星在雨雾里明明灭灭。
“爹,我这不是还没正式押镖嘛。”
沈惊鸿收剑入鞘,额角的汗混着雨水往下淌,“再说咱们沈氏镖局在江南地面上,谁不知道您老的名号?
就算有不长眼的,也得掂量掂量。”
沈万山闷哼一声,烟袋锅在廊柱上磕了磕,烟灰混着雨水落在地上:“江湖险恶,不是靠名号就能挡得住的。
前几日我去码头接货,听漕帮的人说,最近有批黑衣人在苏州城外活动,专抢走南闯北的商队,手法狠辣,连活口都不留。”
沈惊鸿心里咯噔一下,却还是强装镇定:“许是些散兵游勇,官府不也在查嘛。”
“官府?”
沈万山冷笑一声,“去年城西张记粮行被劫,至今没抓到人。
这江湖事,最终还得靠自己手里的剑。”
他走上前,手指敲了敲沈惊鸿手里的玄铁剑,“这剑是你十六岁生辰我给你的,如今你二十一了,该明白镖局的规矩 —— 镖在人在,人剑合一。
可你看看你,练剑总想着投机取巧,真遇到事,怎么办?”
沈惊鸿低下头,盯着青石板上的水洼,里面映着自己略显青涩的脸。
他自小在镖局长大,听着父亲押镖的故事长大,总觉得江湖是说书人口里的快意恩仇,却忘了父亲每次押镖回来,袖口藏着的伤口,夜里翻来覆去的叹息。
“爹,我知道了。”
他握紧剑柄,指节泛白,“往后我一定好好练剑,不给您丢脸。”
沈万山看着儿子认真的模样,眼神软了些,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明日有趟镖,给京城御史李大人送一批苏绣,路途不远,走水路到扬州,再转陆路。
你跟赵叔一起去,也算是历练历练。”
沈惊鸿眼睛一亮:“真的?”
“别高兴太早。”
沈万山板起脸,“赵叔是镖局里最老的镖师,跟着我走了二十多年镖,路上多听他的,少说话,遇到事先护着镖,再想着自己。”
“我记住了!”
沈惊鸿用力点头,转身又拿起剑,在雨里重新练起来。
玄铁剑劈开雨幕,发出 “咻咻” 的声响,这一次,他的手腕稳了许多,剑招也多了几分沉实。
廊下的沈万山看着儿子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烟袋锅里的火星又暗了些。
他从怀里摸出一块半掌大的玉佩,玉色温润,上面刻着繁复的纹路,像是某种图腾。
手指摩挲着玉佩边缘,他眼神复杂,喃喃道:“希望这孩子,一辈子都用不上这东西。”
雨还在下,苏州城的烟雨里,沈氏镖局的镖旗在风中轻轻晃动,没人知道,这场看似寻常的历练,会是沈惊鸿平静生活的最后一抹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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