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亚指尖拂过焦黑断裂的梁木,灰烬沾上她的皮肤,像一抹抹绝望的印记。
风息镇正在低泣——在每一缕拂过废墟的风里,在每一片碎裂的瓦砾下,在每一个幸存者空洞的眼神中。
昨夜的袭击来得突然且残忍。
低等魔物——那些扭曲的、只知毁灭的生物,如同潮水般涌过小镇简陋的木栅栏。
此刻,清晨的稀薄阳光勉强穿透仍未散尽的烟尘,照亮了这场劫难后的疮痍。
烧焦的木头和泥土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腥气,构成了空气中令人作呕的味道。
“这边!
下面还有人!”
一声嘶哑的呼喊撕裂了沉闷的空气。
伊莉亚立刻转身,深红色的发辫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几缕散发粘在她汗湿的额角。
她循声奔去,皮靴踩在碎屑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镇民们自发组成的救援队正围在一处坍塌的屋舍前。
最大的那根房梁像条死去的巨蟒,横亘在废墟之上,下面压着什么东西。
“是老玛莎的家,”铁匠汉斯抹了一把脸,留下几道污黑的痕迹,声音沉重,“她腿脚不好,恐怕……恐怕什么?”
伊莉亚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蹲下身,目光锐利地扫过梁木与碎石的结构。
“只要还有可能,就不能放弃。
汉斯,找撬棍。
米拉,带人稳住左边这片墙。
快!”
她的指令清晰而迅速,驱散了人们脸上的些许茫然。
很快,粗重的撬棍抵住了梁木,数双有力的手抓住了边缘。
“一,二,三——起!”
伴随着肌肉绷紧的呻吟和木石摩擦的刺耳声音,沉重的梁木被一点点抬高。
伊莉亚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俯身爬进那刚刚出现的、布满灰尘的缝隙。
里面光线昏暗,尘埃弥漫。
她眨掉眼中的刺痛,低声呼唤:“玛莎?
听得到吗?”
一声微弱的啜泣回应了她。
在角落一堆震落的杂物和泥土下,她看到了老妇人沾满灰土的脸和一双因恐惧而圆睁的眼睛。
一根较小的断木压住了她的裙角,让她无法移动。
“没事了,玛莎,没事了,”伊莉亚的声音放得极柔,与刚才发号施令时的果决判若两人。
她小心翼翼地挪开散落的瓦砾,然后用随身短剑利落地割断了被压住的布料,动作轻柔地搀住老妇人的胳膊。
“来,我们出去。”
当伊莉亚半抱着玛莎钻出废墟时,周围响起一片压抑的欢呼和释然的叹息。
玛莎的女儿扑上来,紧紧抱住母亲,泣不成声。
伊莉亚退到一边,默默看着,胸腔里那股紧绷的气息才稍稍舒缓。
她接过旁人递来的水囊,仰头灌了一口,清水稍稍冲淡了喉间的苦涩。
她的目光扫过西周。
风息镇不大,几乎每个人都彼此相识。
此刻,她看到的是熟悉的面孔上刻着陌生的痛苦。
汤姆失去了他的面包窑,莎拉的女儿在哭泣着寻找昨晚还在襁褓中熟睡的弟弟,几个半大的孩子正沉默地用推车运送着盖着布的尸体——那下面可能是他们的玩伴,或是某位总是偷偷塞给他们糖吃的长辈。
一种熟悉的、沉甸甸的责任感压在她的肩头,几乎令人窒息。
她是伊莉亚,是镇上最好的猎手,是许多年轻人心目中最厉害的人。
老人们常说,她体内燃烧着不只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勇气。
可此刻,这份勇气却感到无力。
她能驱逐偶尔溜进牧场的劣魔,能射杀威胁家畜的影豹,但她无法让时间倒流,无法在昨夜魔物潮水般涌来时,化身成铜墙铁壁将整个小镇护在身后。
“伊莉亚,”镇里最年长的长者,也是临时指挥的老巴尔走了过来,花白的胡须上沾满了灰,“东边的栅栏缺口基本堵上了,伤员都集中到了教堂地窖。
但是……粮食库被烧了大半,这个冬天……”他的话没说完,但绝望的意味己弥漫开来。
伊莉亚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小镇之外。
那片浩瀚无垠的黑森林,如同墨绿色的巨兽,静卧在地平线上,沉默地吞噬着光线。
平日里,它是资源的宝库,是猎人们的战场。
而现在,它是一切灾难和恐惧的源头。
那些魔物就是从那里涌出来的。
冒险者公会的通告在她脑海中浮现——关于森林深处异常活动的警告,关于清理外围道路的高额悬赏任务。
那赏金丰厚得足以弥补风息镇大部分的损失,甚至能让幸存者们度过这个艰难的冬天。
但更重要的是,通告里隐晦提及的“异常活动”。
这绝非一次偶然的袭击。
如果根源不除,下一次呢?
下下次呢?
风息镇还能承受几次这样的“挽歌”?
一种决心,如同淬火的钢铁,在她心中慢慢冷却、变得坚硬。
她不能再仅仅被动地守护。
等待下一次袭击来临,然后再次收拾残局,眼睁睁看着熟悉的一切被摧毁?
不。
她必须变得更强大。
不是一个人,而是找到方法,找到答案,找到能彻底消除威胁的力量。
而这一切的起点,似乎都指向了那片幽深得令人恐惧的黑森林。
夕阳开始西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断壁残垣之上。
她独自走向小镇边缘,站在那新修补好的、仍散发着新鲜木材气味的栅栏前,远远眺望着那片仿佛在呼吸的黑暗森林。
风中带来凉意和未散尽的烟味,也带来了低低的哭泣声和镇民们忙碌的声响。
她握紧了腰间的短剑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那双映着残阳与森林暗影的眸子里,悲伤渐渐被一种更为炽烈的光芒所取代——那是责任、是决心,以及一丝对强大力量迫切的、不顾一切的渴望。
她的旅程,或许就将从这片废墟和这首未唱完的挽歌中开始。
而此刻的她并不知道,这条路的尽头,等待她的并非简单的强大或胜利,而是一个足以颠覆她一切认知的、关于真正“强大”的残酷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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