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疼痛是她最后的记忆。
刺耳的刹车声,玻璃碎裂的尖啸,然后是身体被无情撕扯的感觉……紧接着,一切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另一种感觉渐渐取代了疼痛——一种低沉的、令人作呕的颠簸。
耳边传来车轮滚过石路的辘辘声,还有断断续续的谈话声,用的是一种口音奇特、带着古老韵味的英语。
她费力地睁开双眼,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清晰。
木质雕花的车顶映入眼帘。
身下是铺着厚绒垫的座椅,随着马车行进轻轻摇晃。
她怔怔地看着这一切,脑子一片空白。
透过晃动的丝绒窗帘,瞥见外面灰蒙的天空和陌生的石砌建筑。
剧组?
恶作剧?
她混乱地想着,试图撑起身子,却突然被一阵剧烈的头痛击中。
无数记忆碎片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水,凶猛地涌入她的脑海。
安妮·博林…… 法兰西宫廷…… 回家……英格兰…… 国王……亨利……这些碎片交织着一个年轻女子的野心、期待与不安,强烈地冲击着她属于另一个时代的记忆。
两种截然不同的生命在她的意识中撕扯,几乎令她窒息。
她颤抖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那一双纤细、保养得宜的手,指甲修剪得整齐光滑。
这根本不是她那双因熬夜写论文和敲键盘而略带薄茧的手。
她身上穿着一件质料讲究的深色长裙,领口绣着细腻的纹样。
一股寒意瞬间窜上她的脊背。
马车在一座宏伟的石砌宫殿前缓缓停下。
身着制服的仆役上前打开车门,用一种恭敬却陌生的语调说道:“小姐,我们到了。
您父亲正在等您。”
父亲?
托马斯·博林?
她——此刻在这具身体里挣扎着保持清醒的林薇,或者说安妮——依循着某种陌生的本能,将手搭在仆役的手臂上,姿态有些僵硬地走下马车。
她迅速扫视西周:宏大的建筑、来往的华服人群、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香料与皮革混杂的气味……一切都过于真实,让她心头发冷。
穿过深邃的走廊,墙壁上厚重的挂毯和宗教绘画在火炬摇曳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肃穆。
她能感觉到那些投来的目光,带着审视与好奇,耳边飘来压低的议论。
“……就是从法国回来的博林家的小女儿……” “听说在那边很受赏识……” “看看能掀起什么风浪吧……”每一句话都像锤子,敲打着她混乱的记忆,逼迫她接受一个可怕的事实——这不是梦,也不是拍摄现场。
她,林薇,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历史系学生,可能真的在那场车祸后,进入了数百年前的都铎王朝,成了安妮·博林。
在书房见到托马斯·博林时,她仍在努力维持表面的平静。
对方精明而锐利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似乎察觉了她的些许不同,却只归因于旅途劳顿。
“安妮,你回来得正是时候。”
他声音低沉,每个字都裹藏着算计,“宫廷不同于他处,机遇多,风险也多。
我们家族的命运,或许就要靠你争取了。”
他走近几步,压低声线:“国王陛下钟情于新鲜和智慧。
而你,恰巧拥有吸引他的一切。”
这些话如同冰水浇头,让她彻底清醒。
安妮·博林……亨利八世……还有那历史上无可更改的断头台的结局!
惊骇攫住了她,腿脚发软,脸色霎时苍白。
托马斯皱起眉:“不舒服?
去休息吧,今晚的宴会你必须出席。
凯瑟琳王后也在,注意你的言行。”
凯瑟琳王后……那位命运悲惨的、将被取代的王后。
被女仆搀扶着走向卧室时,她的脚步虚浮,心跳如擂鼓。
透过走廊的窄窗,她望见庭院中一个被群臣簇拥的高大身影——红发醒目,衣着华丽,笑声洪亮而充满权威。
即便相隔甚远,她也认得出来:那是亨利八世。
历史的中心,也是她未来性命的裁决者。
强烈的求生欲猛地压过了恐慌。
她突然停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她清醒。
不,她绝不能重蹈历史的覆辙!
她不要做那个走向断头台的安妮·博林!
她是林薇,她拥有超越这个时代的认知,这是她唯一的武器。
她必须活下去。
“小姐?”
女仆疑惑地回头。
安妮深吸一口气,缓缓挺首脊背,抬起下巴。
眼中的慌乱渐渐被一种冰冷的决绝取代。
她望着窗外那个决定无数人命运的红发国王,声音轻而坚定,仿佛立誓,又似挑战。
“没事,”她顿了顿,像是回答女仆,又像是告诉自己,“只是突然看清了前路。”
那条路,注定遍布荆棘与陷阱,每一步,都可能是生死之搏。
正要举步,一个温和却不失威严的女声从身后传来:“你就是托马斯爵士刚从法国带回的女儿?”
安妮转身,只见一位身着深色长裙、气质高贵的中年女子缓缓走来。
对方目光沉静,却带着一种能穿透人心的审视。
身旁的女仆慌忙屈膝行礼。
安妮的心骤然一沉——凭借那些尚未理顺的记忆和历史知识,她清楚地意识到眼前之人的身份。
那位她“必须”取代的,英格兰真正的王后。
凯瑟琳 of Aragon。
命运的齿轮,在她到来的这一刻,己悄然开始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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