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雷音寺的晨钟敲到第三响时，孙悟空指尖的金箍棒突然震颤了一下。
不是当年大闹天宫时的桀骜，而是像被抽走魂魄的枯枝，在掌心轻轻发抖。
他垂着眼，看唐三藏接过如来递来的旃檀功德佛衣钵，袈裟上的金线晃得人眼晕。
八戒凑过来扯他的虎皮裙，声音压得极低：“猴哥，不对劲。
你看沙师弟——”孙悟空偏过头，看见沙悟净跪在莲台下，脖颈被一道无形的锁链勒得发红，而他手里那串降妖宝杖化成的佛珠，每一颗都刻着“紧箍”二字。
更让他心头一寒的是，八戒背后的九齿钉耙，不知何时缠上了透明的蛛丝，蛛丝尽头，正连在文殊菩萨座下青狮的爪子上。
“师父，”孙悟空突然开口，金箍棒在地面顿出一声闷响，“你记不记得，当年在白虎岭，你念紧箍咒时，说过要‘辨善恶，明是非’？”
唐三藏的动作顿住，脸上的慈悲像一层薄冰裂开细缝。
他刚要说话，如来的声音便如洪钟般落下：“斗战胜佛，取经功成，当守佛规，莫要妄言。”
“佛规？”
孙悟空笑了，笑声里满是当年大闹天宫的戾气，“把白骨精的魂封在琉璃盏里当灯油，叫佛规？
让红孩儿替普贤菩萨看火炉，烧得他三魂丢了两魂，叫佛规？
还有那通天河的老鼋，等了师父你九世，最后却被你们压在雷音寺的地基下，就因为它知道太多你们不敢说的事！”
话音未落，十八罗汉突然围了上来，手中的禅杖在地面连成金色的结界。
孙悟空挥棒去挡，却发现金箍棒上的花纹正在褪色——那是当年观音菩萨亲手刻下的“定心咒”，此刻正被灵山的佛光一点点抹去。
“悟空，别闹了。”
唐三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己经取到真经了，不是吗？”
“真经？”
孙悟空猛地逼近，金箍棒首指唐三藏胸前的袈裟，“师父，你低头看看，你袈裟里裹着的，是真经，还是当年被你赶走我的时候，我掉在地上的那根毫毛？”
唐三藏浑身一僵，伸手去摸袈裟内侧，指尖果然触到一根柔软的毫毛。
那是五百年前五行山下，他为孙悟空解开枷锁时，孙悟空掉在他手心里的，他一首藏着，却忘了什么时候被缝进了袈裟。
“当年的取经路，根本就是个局。”
沙悟净突然开口，声音嘶哑，“他们选师父你，是因为你是金蝉子转世，魂魄里带着能封印妖仙的佛光；选我，是因为我打碎的琉璃盏里，藏着天庭和灵山勾结的证据；选八戒，是因为他调戏嫦娥的背后，是玉帝想借他的嘴，把天蓬元帅知道的秘密烂在肚子里；而选你，猴哥——”沙悟净看向孙悟空，眼眶通红：“是因为你是石猴，无父无母，没有软肋，却偏偏对师父你动了心，成了最容易被拿捏的人。”
孙悟空的金箍棒“哐当”一声砸在地上，他突然想起当年在狮驼岭，看到那些被吃剩下的骷髅头时，唐三藏偷偷抹掉的眼泪；想起在女儿国，国王递给师父通关文牒时，师父攥着文牒的手，指节泛白；想起昨晚在禅房外，他听见师父对着月亮念叨：“悟空，要是我们从来没取过经就好了。”
“师父，”孙悟空的声音软了下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当年你为我解了五行山的锁，今天，我为你拆了这灵山的局。”
他抬手扯下头上的紧箍——那紧箍早就没了法力，只是他一首戴着，怕师父担心。
然后他挥起金箍棒，朝着雷音寺的顶梁砸去，金色的佛光在棒下碎裂，像漫天飞舞的金箔。
唐三藏突然扯开袈裟，将那根毫毛贴在唇边，念出了一句谁也没听过的咒语。
那咒语不是紧箍咒，而是当年孙悟空教他的，用来召唤筋斗云的口诀。
“悟空，”唐三藏的声音里满是笑意，“这次换我带你走。”
八戒突然挣脱蛛丝，九齿钉耙朝着青狮砸去；沙悟净扯断锁链，降妖宝杖化作长枪，刺穿了结界。
灵山的钟声还在响，却不再是庄严的佛音，而是像五百年前，孙悟空在花果山听到的，属于自由的声音。
孙悟空看着身边的师父和师弟，金箍棒在掌心重新变得滚烫。
他知道，这次他们要走的路，比当年的取经路更难，但他不怕——就像五百年前那样，只要他们在一起，就算是灵山，也能闯个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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