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问父亲，始皇真的死了吗？
史书上说他死了，病死在东巡的路上，颠簸的马车里塞满了鲍鱼，只为遮掩那盖不住的尸臭。
父亲没说话，他坐在门槛上，用一块粗糙的麻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手里那柄青铜戈。戈刃上没有锈，泛着一种浸入骨髓的冷光。
很久，他才开口，声音像是被村口的枯井吸走了水分。
“史书上死了，他就死了。”
他顿了顿，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着我，那眼神让我遍体生寒。
“但不言，你又怎么知道，活着的，就一定是我们呢？”
1
我叫不言。
我们这一族，没有姓氏，只有一个身份。
守陵人。
从秦末汉初开始，我们的祖先，就受了一位神秘方士的托付。托付的内容，便是世代守护咸阳城外，那座巨大到不像人间的陵寝。
那位方士说，这是荣耀，也是诅咒。
外人只知道，那里埋着一位千古一帝，有流淌的水银江河，有数不尽的奇珍异宝。
只有我们知道，那座陵寝，根本不是给死人住的。
它活着。
或者说，它里面的“东西”，一直都活着。
我们家传的不是什么武功秘法，而是一段旋律，一段用骨哨才能吹响的诡异音律。
父亲叫它，「安魂曲」。
每隔七天，日子不能错，时辰不能差，父亲就要带我进入陵寝外围的一处密道。
那密道又黑又深，像是大地裂开的一道伤口，风从里面灌出来，带着一股陈腐的泥土味，还有一种……像是活物长时间没有进食的，饥饿的气息。
父亲会站在密道口，对着那无尽的黑暗，吹响骨哨。
哨声不成曲调，尖锐，悠长，撕裂夜空。
像是风在哭，又像是无数饿鬼在磨牙。
父亲说，这哨声，是用来喂饱陵寝里的那些东西，让它们安分，让它们继续沉睡。
“爹，里面……到底是什么？”我曾在他吹完哨，累得满头虚汗时问过。
他总是剧烈地喘息着，像是被抽走了半条命，只是摇摇头，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恐惧。
“是大秦的百万雄兵，是始皇帝的禁卫军。”
“他们不是陶俑吗？我在外围的坑里见过，灰扑扑的，一动不动。”
父亲看着我，反问了一句让我毛骨悚然的话。
“不言，你见过会饿的陶俑吗？”
“你见过……听得懂哨声，会自己穿上盔甲的陶俑吗？”
从小，我就被祖祖辈辈的规矩严厉禁止，绝对不能踏入那片被高墙圈起来的核心区域。
我只是偶尔能从负责外围修缮的族人口中，听到一些被压低了声音的传闻。
说一号坑深处，那些陶俑兵马，会在没有月亮的夜晚，自己变换阵型，那动作，和活人一模一样。
说负责巡逻的族人，有时会看到一道不属于任何人的黑影，手持长戈，在俑坑的边缘一闪而过，像是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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