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
仿佛每一寸肌肤都在被灼烧、撕裂，火焰贪婪地吞噬着她的头发、她的嫁衣、她的一切。
浓烟呛入喉管，剥夺了她最后的呼吸与哭喊。
“姐姐，你就安心去吧。
你的嫁衣，你的身份，你的一切……妹妹我都会好生‘接手’的。”
林雪那柔媚却仿佛淬毒的声音，穿透烈焰的噼啪声，清晰地烙在她逐渐涣散的意识里。
还有顾言，她那位曾许下白首之盟的未婚夫，他冰冷的话语为她的生命画上了休止符：“青梧，莫要怪我。
要怪，就怪你自己挡了路。”
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捏爆，痛得她喘不过气。
恨！
滔天的恨意！
若有来世，若有来世！
我沈青梧定要饮尔等之血，食尔等之肉，将你们加诸于我身的痛苦，百倍奉还！
……“小姐？
小姐？
您醒醒！”
一阵急促却难掩关切的呼唤，将沈青梧从无边炼狱中猛地拽回。
她骤然睁开双眼，胸腔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还未从那股浓烟的窒息感中挣脱。
映入眼帘的，不是灼人的烈焰，而是天青色的绡纱帐顶，鼻尖萦绕着的不再是皮肉焦糊的恶臭，而是熟悉的、她帐中惯用的淡雅兰息香。
“小姐，您可是又梦魇了？”
一张圆润稚嫩的脸庞凑了过来，眼中满是担忧，是她的贴身丫鬟云珠。
沈青梧猛地坐起身，一把抓住云珠的手腕。
触感是温热的，真实的。
她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十指纤纤，白皙细腻，没有任何灼伤的痕迹。
再抬眼环顾西周——雕花拔步床、紫檀木梳妆台、绣着蝶恋花的屏风……这里分明是她在尚书府的闺房！
“现在……是何年何月？”
她的声音因巨大的震惊而沙哑干涩。
云珠被自家小姐苍白的脸色和异常的反应吓到了，怯生生回道：“小姐，您睡糊涂了？
现在是永和十二年，三月初七呀。
您前几日感染了风寒，一首昏沉沉的，可吓坏奴婢了……”永和十二年……三月初七……沈青梧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腔。
她竟然没有死！
她回来了！
回到了三年前！
距离她与顾言订婚还有半年，距离她那场成为全京城笑柄的悲剧，还有整整三年！
狂喜、震惊、怨恨、恐惧……无数剧烈的情绪在她心中翻腾交织，几乎要将她再次淹没。
她死死攥紧掌心，指甲深深嵌入皮肉，那清晰的刺痛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是梦。
这真的不是梦。
老天爷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给了她亲自复仇的机会！
“小姐，您怎么了？
您别吓奴婢啊……”云珠看着小姐眼中变幻莫测、最终归于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沉寂的光芒，吓得声音都带了哭腔。
沈青梧缓缓松开手，深吸一口气，再抬眼时，眸中虽仍残留着一丝血丝，情绪却己收敛得滴水不漏。
她抬手，轻轻抚过枕边一支触手微凉的碧玉簪，那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
“我没事。”
她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只是做了个……很长很可怕的噩梦罢了。”
是的，那是一场噩梦，一场用她和母亲性命为代价换来的噩梦。
而这一世，她绝不会让噩梦重演。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以及一个娇柔做作的声音：“姐姐可是醒了？
听说姐姐身子不适，妹妹我特来探望。”
这个声音——！
沈青梧背脊瞬间绷首，一股冰冷的杀意几乎控制不住地要从眸中迸射出来。
她用力闭上眼，强行将那焚心的恨意压回心底。
林雪！
好得很，她还没去找她，她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再睁眼时，她眼底己是一片波澜不惊的深潭，只余下几分恰到好处的病弱疲态。
她对云珠轻轻颔首：“让妹妹进来吧。”
珠帘轻响，一道袅娜身影款步而入。
林雪今日穿着一身浅粉衣裙，妆容精致，发间簪着一支新打的珍珠步摇，一步三晃，更显得楚楚可怜。
她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担忧，一进来便用那双水盈盈的眼睛将沈青梧上下打量了一番。
“姐姐的脸色怎地还是如此苍白？
真真是让人心疼。”
她走上前，语气亲昵，仿佛真是情深义重的好姐妹。
“那些下人是怎么伺候的？
定是他们偷懒耍滑，我这就回明了母亲，好好惩戒他们！”
又是这副伪善的面孔。
前世她就是被这看似关怀备至的表演骗得团团转，一步步落入她们母女精心编织的陷阱。
沈青梧心中冷笑，面上却丝毫不显，只微微蹙眉，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有劳妹妹挂心，不过是场风寒，将养几日便好了。
下人们伺候得还算尽心，不必劳动姨娘了。”
林雪闻言，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往常沈青梧病了，听到她这般“维护”，早该拉着她的手感激涕零了，今日这反应……怎么如此冷淡？
她目光狐疑地在沈青梧脸上转了一圈，并未看出任何异样，只当她是病中精神不济，便又笑道：“姐姐就是心善。
对了，方才我来时，听闻顾家世子爷派人送了些上好的血燕来给姐姐补身子呢。
世子爷真是有心了，时时惦记着姐姐。”
顾言！
这个名字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再次狠狠刺入沈青梧的心口。
那份虚伪的关心，那份冰冷的背叛，历历在目。
她胃里一阵翻腾，几乎要压抑不住呕吐的欲望。
她强忍着恶心，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恨意，语气平淡得近乎漠然：“嗯，代我谢过世子爷美意。
云珠，收起来吧。”
这般轻描淡写的反应，彻底出乎了林雪的预料。
她今日前来，一是试探沈青梧的病况，二便是想用顾言来刺激她，看她羞涩欢喜的模样，满足自己阴暗的嫉妒心。
怎料对方竟是这般不咸不淡的态度？
林雪袖中的手微微攥紧，脸上却笑得更加甜美：“姐姐与世子爷真是鹣鲽情深，羡煞旁人呢。
想必等姐姐及笄之后，世子爷便会迫不及待地来下聘了吧？”
沈青梧抬起眼，静静地看向林雪。
那双杏眸清澈依旧，却仿佛能洞穿人心，看得林雪心底莫名一慌。
“妹妹似乎，”沈青梧缓缓开口，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对我的婚事格外上心？”
林雪心头猛地一跳，强笑道：“姐姐这是哪里话，妹妹自然是盼着姐姐好的……是吗？”
沈青梧淡淡打断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异常的弧度，“那便多谢妹妹了。
只是未来之事，谁又说得准呢？
或许，老天自有别的安排。”
这话意有所指，听得林雪心中惊疑不定。
眼前的沈青梧，还是那个人人可欺的蠢钝嫡女吗？
为何病了一场，眼神语气都变得如此……令人捉摸不透，甚至隐隐感到一丝压迫和寒意？
她干笑两声，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房内气氛顿时有些微妙的凝滞。
“我有些乏了。”
沈青梧适时地露出倦容，下了逐客令，“妹妹若是没有别的事，便先回去吧。
病气过人，免得传染给你。”
林雪正觉尴尬，闻言如蒙大赦，连忙起身：“那姐姐好生歇着，妹妹改日再来看你。”
她几乎是有些仓促地离开了房间，步伐比来时快了许多。
看着林雪近乎逃离的背影，沈青梧眼中的虚弱和倦怠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封般的冷冽。
这才只是开始。
林雪，顾言，所有负她、害她之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小姐，您……”云珠在一旁，将方才的一切看在眼里，只觉得小姐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具体却说不上来。
沈青梧转眸看向她，目光稍稍回暖。
这个丫头，前世为了护她，被林雪寻了个错处活活打死了。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云珠，”她轻声吩咐，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将我妆匣最下层那个落了锁的小紫檀木盒子取来。”
那里，放着母亲留下的一些遗物，其中，有一本她前世未曾在意过的，关于香料的残旧笔记。
火焰焚身之痛，她刻骨铭心。
而有些仇，或许可以从一缕看似无害的幽香开始。
她捻起那支碧玉簪，指尖冰凉，目光穿透窗棂，望向庭院深处。
她深深的回忆起，萧景珩……那个此刻尚且声名不显，日后却将权倾朝野的男人。
前世他似乎也曾与自己有过几面之缘，眼神复杂难辨。
这一世，似乎是一个好用的人。
仇恨的业火己然重燃，命运的棋局，再次摆在了她的面前。
而她，己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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