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黄昏，燥热渐退，清河村仿佛被笼罩在一层金色的薄纱里。
村外蜿蜒的清河，水声潺潺，波光粼粼，映照着天边那轮即将沉入山脊的落日，将河滩上无数卵石也染上了一层暖融融的色泽。
陆渊蹲在河滩边，清瘦的身影被落日拉得很长。
他赤着脚，裤腿挽到膝盖，露出瘦削却结实的小腿。
河水清凉地漫过他的脚踝，带走一丝暑气。
但他全然不在意这些，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手中一块刚捞起的石头上。
那石头约莫婴儿拳头大小，通体呈一种温润的乳白色，质地细腻得仿佛凝脂，在河水亿万次的冲刷下，表面光滑无比，触手生温，竟不似石头，反倒像一块精心打磨过的骨玉。
对着夕阳仔细看去，内里似乎还含着极淡、极均匀的云絮状纹理，更添几分韵味。
“上好的籽料白玉…”陆渊低声自语，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沉静和早熟的眼眸里，此刻闪烁着一种纯粹的热爱与欣喜。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块白玉在衣襟上擦干水渍，然后放入腰间一个鼓鼓囊囊的粗布口袋里。
口袋里立刻传来一阵轻微的、令人愉悦的碰撞声。
那里面己经躺着他大半天的收获：一块颜色深幽如潭水的墨玉，几片青翠欲滴的碧玉碎片，还有若干色彩斑斓、说不上名字的漂亮石头。
这是陆渊最大的秘密，也是他贫瘠生活中唯一亮色的癖好——收集石头，尤其是各种玉石。
村里别的孩子闲暇时或下河摸鱼，或上树掏鸟窝，唯独他，总爱泡在这河滩上，低着头，一寸寸地寻觅，一待就是大半天。
为此，他没少挨爹娘恨铁不成钢的责骂和村里伙伴们“石痴”、“穷疯了”的奚落嘲笑。
但他从未放下，那些冰冷的石头在他指尖传递的温润细腻的触感， underdifferent lights下变幻的微妙色泽，总能让他忘却生活的艰辛，获得内心的平静。
“陆渊！
陆渊！
你又在那儿捡你那破石头！”
一声粗声粗气的呼喊从河岸上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
陆渊抬起头，看到同村的铁柱和几个半大小子正站在岸上，笑嘻嘻地看着他。
铁柱皮肤黝黑，身材壮实，是村里孩子的头儿。
“你娘让你砍的柴呢？
我看你筐里还是空的！
回头看你爹不抽你！”
铁柱喊道，引得其他孩子一阵哄笑。
陆渊脸上那点因获美玉而浮现的喜悦迅速隐去，恢复了平日的沉默和略显木讷的神情。
他没有回嘴，只是默默地从河里走上岸，穿上那双磨得几乎快破底的草鞋，走到不远处放下那捆干柴——确实只有小小一捆，显然不够家里一天烧的。
他背起柴捆，沉甸甸的重量压在他尚未完全长成的肩背上。
他没有再看铁柱他们，只是低着头，沿着河岸往村里走去。
一只手不自觉地伸进布袋里，摩挲着那块新得的白玉，冰凉滑润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仿佛能稍稍慰藉他受嘲后的窘迫和肩上的沉重。
夕阳将他的影子在河滩上拉得很长很长，显得孤独而又执着。
身后的哄笑声渐渐远去，只剩下河水永不停歇的流淌声，以及口袋里玉石相互碰撞发出的轻微脆响。
没有人知道，这个沉默寡言、被视作怪胎的贫苦少年，此刻心中所怀揣的，是怎样一个微不足道却又无比真挚的热爱。
更无人能料，这看似无用的癖好，将在不久的将来，为他撬开一扇怎样不可思议的大门。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