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带着铁锈和血汗混合的腥气,沉重地压下来。
冰冷的湿气无处不在,顺着岩壁滑落,滴答作响,与远处隐约传来的镐锄敲击岩石的沉闷声响交织,构成这矿洞深处永恒不变的压抑乐章。
韩厉蜷缩在一条狭窄矿脉的缝隙里,单薄的衣衫早己被岩壁渗出的冰水和自身的汗水浸透,紧紧贴在瘦骨嶙峋的身上。
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白气,胸口火辣辣地疼,那是过度劳累和寒气侵肺的征兆。
他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年纪,面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显得异常瘦弱,唯独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依旧透着一股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静与倔强,像是不肯熄灭的微弱炭火。
他死死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挥舞着手中那柄锈迹斑斑、沉重无比的矿镐。
镐尖砸在暗青色的寒铁矿脉上,迸溅出几点细碎的火星,只在坚硬的矿石上留下一道浅白色的划痕。
虎口早己被震裂,渗出的鲜血染红了粗糙的镐柄,结了一层又一层暗红色的痂。
每一下撞击,都带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但他不敢停下。
监工王扒皮的鞭子,从来不会因为谁累了、谁伤了就稍有延迟。
“快点!
没吃饭的废物!”
一声粗暴的呵斥如同炸雷般在附近响起,伴随着鞭子抽打在空气中的厉啸。
韩厉身体下意识地一颤,动作更快了几分。
他知道,那鞭子若是落在身上,立刻就是一道皮开肉绽的血痕,几天都难以行动,而无法完成每日的采矿份额,等待他的将是更可怕的惩罚——断粮,或者被扔进更深、更危险、几乎有去无回的废弃矿坑。
这里是黑煞帮控制的寒铁矿区的最深处,不见天日。
像他这样的矿奴,有成千上万。
他们的命比矿洞里的老鼠还不值钱,唯一的任务,就是在监工的皮鞭下,用自己的血肉和寿命,一点点啃下这些坚硬的矿石,为黑煞帮换取灵石和财富。
每日的任务是“一石”,听起来不多,但对于这些几乎全靠体力、工具粗劣、矿脉日益贫瘠的矿奴而言,几乎是压榨极限的指标。
韩厉己经不记得自己在这里呆了多久。
一年?
还是两年?
记忆里来到矿洞前的生活己经模糊不清,只隐约记得一场突如其来的灾祸,然后便是被掳掠、贩卖,最终像货物一样被扔进了这个暗无天日的深渊。
身边的矿奴换了一茬又一茬。
有的累死了,有的病死了,有的被塌方的矿石埋了,还有的……试图反抗,然后被吊死在矿洞口示众,以儆效尤。
希望?
那是比阳光还要奢侈的东西。
“铛!”
又是一镐下去,一块拳头大小的寒铁矿石终于被撬了下来,滚落到他的脚边。
韩厉喘着粗气,艰难地弯腰捡起那块冰冷的矿石,小心翼翼地放进身后几乎空着的破旧背篓里。
背篓底部,只有寥寥五六块同样大小的矿石。
距离“一石”的量,还差得远。
饥饿感如同火烧般折磨着他的胃袋,今天早上的那碗照得见人影的稀粥,早己消耗殆尽。
疲惫如同潮水,一**冲击着他近乎崩溃的意志,诱惑着他就此躺下,永远睡去。
但他不能。
求生的本能,以及内心深处那股不肯服输的、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韧劲,支撑着他再次举起了沉重的矿镐。
黑暗的矿洞仿佛没有尽头,只有镐锄撞击岩石的单调声音,以及少年压抑到极致的沉重喘息,在无尽的黑暗中微弱地回响。
他就像一块被扔进无尽深渊的顽石,在巨大的压力下,沉默而艰难地存在着,等待着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那一丝可能出现的契机,或者……最终无声无息的粉碎。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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