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再见到林星河,是在我入职和平中学的面试会上。
他坐在主考官的席位上,指尖夹着一支钢笔,神色淡漠。
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我简历的姓名栏时,细微地顿了一下。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程沅瑜老师?
“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
请开始你的试讲"各位评委老师,各位同行,大家好,我是……”(程沅瑜试讲环节结束,表现优异,其他考官纷纷点头)坐在正中间那位一首沉默的男人终于抬起了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而平静地看向我。
“程老师的试讲很精彩。”
他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我死寂的心湖,炸起惊涛骇浪。
是林星河。
怎么会是他?
他不是应该在另一所顶尖名校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成了我的面试官?
我强迫自己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维持住脸上的职业微笑:“谢谢考官。”
他翻动着我的简历,语气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我们真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最后一个问题,”他合上简历,目光重新锁定我,缓缓道:“程老师,你是教语文的。
那么,你如何看待……‘落花时节又逢君’这一句呢?”
落花时节又逢君。
杜甫的诗句。
本是写颠沛流离中偶遇故旧的感慨。
此刻从他口中问出,却像一把温柔的钝刀,精准地剖开了我尘封十年的时光。
落花时节……指的是我中考失利、人生最低谷的那个夏天吗?
又逢君……指的是我们此刻,十年后,在这场决定我职业命运的面试会上,尴尬又猝不及防的重逢吗?
他是故意的。
他绝对认出我了!
我的心脏疯狂跳动,血液冲上脸颊又迅速褪去。
我努力从他的眼神里分辨一丝戏谑或怀念,却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我深吸一口气,稳住微微发颤的声音,尽力给出一个专业而得体的回答:“我认为这句诗,妙在‘又’字。
它包含了时光流逝、世事变迁的沧桑感,也蕴含了一种…命运般的偶然与重逢的复杂情愫。
既有物是人非的感慨,或许…也有一丝历经波折后故人仍在的…欣慰?”
我说完,紧紧看着他的反应。
他听完,只是极轻地推了一下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他没有任何点评,只是淡淡地对其他考官说:“我的问题问完了。”
面试结束,我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收拾东西,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我窒息的地方。
匆忙间,包里的旧魔方“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咕噜噜地……恰好滚到了他的皮鞋边。
他弯腰,修长的手指拾起了那个颜色陈旧、却拴着一个粗糙小鱼挂饰的魔方。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他盯着那条小鱼,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刚才面试时所有的冷漠和疏离瞬间冰消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读不懂的、极其复杂的震动。
他抬起头,目光终于不再是看向“应聘者程沅瑜”,而是穿透了十年光阴,首首地望进我的眼睛深处,声音哑得几乎不成调:“……还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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