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涩、腐臭、还有一丝铁锈般的血腥气。
这是莫言恢复意识后最先感知到的东西,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粗暴地灌入他的鼻腔。
他猛地睁开眼,却陷入更深的黑暗。
只有几缕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光线,从头顶木板的缝隙间渗漏下来,勉强勾勒出这是一个极其逼仄的空间。
剧烈的头痛袭来,像是被一柄重锤狠狠砸过太阳穴,耳边嗡嗡作响。
他躺在一个冰冷、潮湿的硬板子上,身体随着某种规律性的摇晃而轻微起伏。
“我在哪?”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无数混乱的碎片便如同决堤的洪水,冲撞着他的脑海。
电脑屏幕的微光、键盘的敲击声、城市夜晚的霓虹、尖锐的刹车声、一阵猛烈的撞击……然后是黑暗。
彻底的黑暗。
再次亮起时,就是现在这般景象。
穿越?
这种只存在于小说和影视里的桥段,真的发生了?
莫言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冰冷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
他试图坐起身,额头却“咚”的一声撞在上方的木板上,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他艰难地用手摸索西周,触手所及,皆是粗糙、冰冷、带着毛刺的木头。
这是一个箱子。
或者说,一个棺材一样的囚笼。
空间小得仅仅能容他躺下,连翻身都极其困难。
身下铺着一点发霉潮湿的稻草,勉强隔开冰冷的木板。
那令人窒息的摇晃感,以及外面隐约传来的海浪声和脚步声,明确地告诉他——他在一艘船上。
一艘正在航行中的船的底舱。
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原主的记忆呢?
他努力回想,却发现属于这具身体的过去一片空白,只有属于“莫言”——那个来自现代世界的普通人的记忆。
剧烈的头痛再次袭来,让他几乎无法思考。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和谈话声,由远及近。
“……这批‘货色’质量真不怎么样,瘦得跟猴子一样,能卖得出价钱吗?”
一个粗嘎的嗓音抱怨道,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但奇妙的是,莫言发现自己居然能听懂。
“闭嘴吧你,老大说了,最近查得严,能捞到这些就不错了。
瘦猴怎么了?
送到矿场去,死了也不心疼,够本就行。”
另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回应,“赶紧的,扔完吃的检查一下镣铐,别让哪个饿疯了把别人的手指头当萝卜啃了。”
“哐当!”
莫言头顶的木板被猛地拉开一道缝隙,刺眼的光线瞬间涌入,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紧接着,半个黑乎乎、硬得像石头一样的东西被扔了进来,差点砸到他的脸,随后木板又被迅速关上。
借着那短暂的光线,莫言看清了那是一个发馊的黑面包,也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一个如同牲口槽一样的狭长隔间,他被关在其中一格,旁边似乎还有不少同样的格子。
空气中弥漫着绝望和腐朽的气息。
镣铐?
他艰难地低头,才发现自己的脚踝被冰冷的铁镣锁着,铁链另一头固定在船壁上。
奴隶船!
这个词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让他通体冰凉。
他穿越了,而且开局就是地狱难度——成了一艘奴隶船上的货物!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他。
怎么办?
会被卖到哪里?
矿场?
角斗场?
还是成为天龙人的玩物?
无论哪一种,都意味着无尽的痛苦和短暂的寿命。
绝望开始啃噬他的理智。
外面的对话还在继续,那两个看守似乎停在了他隔壁的格子前。
“啧,这个好像快不行了?”
粗嘎嗓音说。
“我看看……嗯,没气了。
真晦气!
赶紧拖出去扔海里喂鱼,别臭在这里影响其他‘货’的品质。”
尖细嗓音嫌弃道。
隔壁传来拖动重物的声音,以及铁链刮过木板的刺耳噪音。
莫言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贴近。
他可能很快就会像隔壁那个不幸的人一样,悄无声息地死在这个臭气熏天的囚笼里,然后被像垃圾一样丢弃。
不!
绝不能这样!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恐慌和头痛。
他猛地扑到隔板的缝隙边,透过那道窄缝向外看去,死死盯着外面的情况。
他需要信息,任何信息!
透过缝隙,他看到两个穿着肮脏皮围裙、身材粗壮的男人,正粗暴地拖着一具瘦骨嶙峋的尸体向外走。
其中一个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粗嘎嗓音),另一个则是个瘦高个(尖细嗓音)。
就在那刀疤脸经过他笼子的一瞬间,或许是拖拽尸体时为了用力,他的手肘猛地撞在了莫言的笼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就是这瞬间的接触!
“嗡——”莫言的脑袋里仿佛有一颗炸弹爆炸了!
剧烈的疼痛远超之前,但随之而来的,并非更多的空白,而是无数光怪陆离、混乱不堪的画面和声音碎片,强行塞进了他的意识!
· 一个破败的小渔村,海浪拍打着礁石……一个妇人将半块黑面包塞到他手里:“快跑,孩子,别回来!”
……(温暖、不舍、绝望)· 漆黑的夜晚,火把的光芒,狞笑的海贼,冰冷的枪口……挣扎,被殴打,后脑一阵剧痛……(恐惧、疼痛、无力)· 被扔进这个笼子,每天只有一点点馊掉的食物和水……身边的囚犯一个个减少……(饥饿、干渴、绝望)· “刀疤”格里芬,没错,就是外面那个家伙,他最喜欢用鞭子抽打哭喊的人……“瘦猴”拉米,就是另一个,有点变态,会偷偷克扣清水……(厌恶、恐惧)· 这艘船叫“血鳍号”,船长是“独眼”沃尔夫,是个残忍的家伙……目的地是“香槟之城”的非法奴隶拍卖场……(敬畏、恐怖)· ……格里芬偷偷藏了一小瓶朗姆酒,就藏在底舱第三个楼梯木板下面……他最近在讨好二副,想调去当战斗员……他怕船长,因为船长上个月刚把一个犯错的水手喂了鲨鱼……(贪婪、野心、恐惧)· ……拉米欠了赌债,偷偷倒卖船上的物资……他暗恋厨娘玛莎……(焦虑、猥琐)· ……今晚轮到格里芬和拉米值夜……午夜时分,甲板上只有两个人看守,其他人会在船舱喝酒赌钱……这是惯例……(片段化的记忆场景)……无数属于刀疤脸格里芬的记忆碎片——尤其是最近几天的——如同奔腾的野马,在莫言的脑海中横冲首撞。
剧烈的信息流冲击着他的意识,几乎要将他的自我认知撕裂、冲垮。
头痛欲裂,恶心反胃的感觉强烈袭来。
莫言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鲜血的腥味在口中弥漫开。
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拼命地梳理、记忆那些有用的信息碎片。
几秒钟后,外面的脚步声和拖拽声远去,脑内的风暴才渐渐平息。
莫言瘫倒在冰冷的木板上,浑身被冷汗浸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大脑依旧嗡嗡作响,隐隐作痛,但那种爆炸性的冲击感己经消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惊和……明悟。
他读取了那个刀疤脸的记忆!
虽然只是碎片,而且大多围绕着这艘船和其相关的事情,但信息量巨大无比!
这具身体的原主,恐怕就是在极度的恐惧和虚弱中死去了,而自己的灵魂占据之后,似乎带来了某种奇特的能力——通过身体接触,读取他人的记忆!
金手指!
这是他在这个黑暗世界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狂喜和兴奋只持续了一瞬,就被冰冷的现实压下。
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必须利用好这个能力,抓住那一线生机。
他仔细回味着那些记忆碎片。
“血鳍号”、“独眼”沃尔夫船长、香槟之城奴隶拍卖场、凶恶的船员……以及最重要的——今晚值夜只有两人,午夜时分是看守最松懈的时候!
机会!
这是唯一的机会!
必须逃走。
无论如何,必须逃出这个 floating prison(浮动监狱)。
他猛地坐起,不顾再次撞到头的疼痛,开始疯狂地摸索脚踝上的镣铐。
冰冷的铁环箍得很紧,锁头看起来粗糙但结实。
没有钥匙,根本不可能打开。
希望似乎又被浇灭了一半。
不,一定有办法!
再想想!
格里芬的记忆里有什么?
关于镣铐?
关于底舱?
他闭上眼睛,忍着头部的隐痛,全力搜索着脑海中那些陌生的记忆画面。
画面闪烁……格里芬拖着尸体走过幽暗的底舱……角落里堆放着一些破损的缆绳和废弃的木板……一个生锈的铁桶……好像……好像还有一小段断裂的、一头磨得有些尖锐的……铁钎?
或者是其他什么工具?
被随意丢在哪个角落吃灰?
格里芬看到过,但从未在意……莫言猛地睁开眼,心脏再次剧烈跳动起来。
有希望!
他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那两个看守处理完尸体后,似乎骂骂咧咧地走远了,底舱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船体吱呀作响和海浪拍打的声音。
时间一点点流逝。
莫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甚至拿起那块硬如岩石的黑面包,小口小口地用力啃咬着,补充着可怜的体力。
味道令人作呕,但他吃得无比认真。
他需要能量,需要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几个小时,头顶甲板的喧嚣声渐渐变小,最后只剩下海浪和风帆的声响。
光线彻底消失,底舱陷入浓墨般的黑暗。
午夜快到了。
莫言的心提了起来。
机会只有一次。
他屏住呼吸,仔细聆听了足足十几分钟,确认外面没有任何脚步声。
就是现在!
他深吸一口气,将手从隔板的缝隙中尽力伸出去,努力够向记忆碎片中那个堆放杂物角落的方向。
距离有点远,他的手臂肌肉绷紧到了极限,指尖拼命地探索、摸索。
灰尘、蛛网、冰冷的木板……没有!
怎么会没有?
难道记忆出错了?
或者己经被清理了?
恐慌再次袭来。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的时候,指尖终于碰到了一个冰冷、粗糙的金属物体!
它被更深地塞在杂物下面!
他心中狂喜,用尽全身力气,手指抠住那东西,一点一点地往外挪动。
粗糙的木刺划破了他的手臂,但他浑然不觉。
终于,一小段长度约莫二十公分、一头断裂且被磨得有些尖锐的生锈铁钎,被他艰难地拖到了笼子边。
拿到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枚宝贵的“工具”藏进怀里,心脏怦怦首跳,几乎要跳出胸腔。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和耐心的操作。
他根据格里芬记忆里关于这种老式镣锁的模糊印象,将磨尖的那头铁钎小心翼翼探入脚镣的锁孔内。
黑暗中,一切全靠触觉。
他集中起全部精神,回忆着,试探着,拨动着。
汗水从额头滑落,滴进眼睛里,又涩又疼,他却不敢抬手去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甲板上传来两声模糊的钟响。
午夜了。
外面依旧寂静。
看来格里芬的记忆没错,今晚的看守确实松懈。
就在这时,“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脚踝上一松,那副沉重冰冷的镣铐,竟然真的被他捅开了!
成功了!
莫言强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欢呼,剧烈的心跳声在绝对的寂静中如同擂鼓。
他轻轻地将镣铐从脚踝取下,放在稻草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自由近在咫尺!
他再次将手伸出缝隙,这次目标是笼门那简陋的插销。
用同样的铁钎,小心翼翼地拨弄。
插销比锁头简单得多,几下之后,便被拨开。
莫言屏住呼吸,用尽全力,极其缓慢地向上推开头顶的木板。
每推开一点,他都停下来倾听外面的动静。
“吱呀……”木板发出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足够他侧身钻出的缝隙出现了。
浓重的黑暗和咸腥的空气涌入笼子。
他贪婪地吸了一口,虽然依旧浑浊,却比笼内那令人窒息的臭气好了无数倍。
他像一只灵活的猫,悄无声息地钻出囚笼,落在冰冷潮湿的底舱甲板上。
赤脚接触地面的瞬间,冰冷的感觉让他打了个激灵,却也让他更加清醒。
他蹲在原地,适应着底舱更深沉的黑暗。
借着从楼梯口透下的极其微弱的月光,他能看到两边密密麻麻的囚笼格子,里面似乎都关着人,偶尔传来几声压抑的呻吟或啜泣。
救他们?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他掐灭。
自身难保,他没有任何能力救别人。
惊动了任何人,大家都得死。
莫言狠下心,根据格里芬的记忆,蹑手蹑脚地走向底舱楼梯口的方向。
他记得那里有一个堆放废旧帆布的地方,或许可以暂时藏身,或者找到更好的工具。
就在他快要接近楼梯口时,头顶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
“……下去看看,刚才好像有点动静?”
一个略显警惕的声音(不是格里芬和拉米!
)。
“妈的,肯定是老鼠,或者是哪个奴隶在折腾。
拉米那混蛋肯定又没检查镣铐……”另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回应。
灯光从楼梯上方透了下来!
有人要下来了!
莫言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前后左右没有任何可以躲藏的地方!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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