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湛觉得自己的生活就像一杯反复冲泡的茶，味道寡淡，只剩下一点模糊的颜色，提醒着自己还存在着。
电脑屏幕上冰冷的光映着他同样缺乏温度的脸，指尖在键盘上机械地敲击，处理着永远也做不完的报表和数据。
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勾勒出现代文明的繁华轮廓，但这繁华似乎与他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热闹是别人的，他只有屏幕右下角不断跳动的数字，提醒着他下班时间的临近。
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虚无感攫住了他。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像被困在一个无限循环的程序里，看不到出口，也失去了改变的激情。
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睛，靠在椅背上，目光无意识地投向窗外深邃的夜空。
今晚的月亮似乎被一层薄薄的纱笼罩着，显得有些朦胧。
而就在月亮不远处，一颗红色的星星异常明亮，甚至带着点不祥的意味，固执地散发着它的光芒。
“火星冲日么？
还是什么别的天文现象？”
林湛脑海里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他对天文并不热衷，只是那红得有些妖异的光芒，让他心里无端地生出一丝悸动。
他甩甩头，试图将这莫名的情绪驱散，大概是太累了。
关掉电脑，收拾东西，打卡下班，融入电梯里沉默而拥挤的人潮，这一切熟悉得如同呼吸。
地铁车厢像个巨大的沙丁鱼罐头，充斥着各种气味和手机屏幕的光芒。
林湛抓着扶手，身体随着列车微微晃动，耳机里流淌着舒缓的音乐，却无法真正抚平内心的焦躁。
那颗红色的星星仿佛印在了他的视网膜上，久久不散。
走出地铁站，晚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吹拂过来，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将都市的喧嚣压入肺腑，换取片刻的清醒。
回家的路要穿过一个老旧的街心公园， shortcuts，能省下几分钟路程。
公园里灯光昏暗，树影幢幢，与不远处大街上的车水马龙像是两个世界。
他加快了脚步，只想尽快回到那个虽然狭小但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毫无预兆地，林湛感到一阵剧烈的心悸，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的心脏，让他瞬间呼吸困难。
他猛地停下脚步，扶住旁边一棵粗糙的树干，大口地喘息着。
是低血糖？
还是最近熬夜太狠了？
他抬起头，想透过交错的枝叶寻找一丝开阔的天空，让自己舒服点。
然而，就在他抬头的刹那，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公园上方的夜空，不知何时己被那妖异的红色彻底主宰。
那颗红色的星星——现在他己能看清，那绝非寻常的星辰——它膨胀了无数倍，占据了小半个天空，像一只巨大的、流淌着熔岩的眼睛，冰冷地、漠然地凝视着大地，凝视着他！
那红光并不温暖，反而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仿佛能冻结人的灵魂。
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地铁的轰鸣、远处的车流、甚至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全都湮灭不见。
世界陷入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那颗猩红的巨眼，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和心神。
林湛想移动，想呼喊，却发现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像是被无形的枷锁牢牢钉在了原地。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从头顶浇下，瞬间淹没了他的西肢百骸。
他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是幻觉？
是梦境？
还是……世界末日？
那“红色巨眼”的核心，似乎有光芒微微流转，下一刻，一道纯粹到极致、凝练到极致的红芒，悄无声息地从中分离，如同上帝掷出的标枪，跨越了无法计算的空间距离，瞬间抵达他的面前。
没有声音，没有冲击波，甚至没有感觉到任何痛苦。
林湛只觉得自己的意识，或者说灵魂，被一股无法抗拒的、狂暴到极致的力量从身体里硬生生地“扯”了出去！
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自己的物理身体软软地倒在树下，如同失去线绳的木偶，而公园、树木、城市……整个熟悉的世界都在眼前飞速倒退、扭曲、最终陷入一片无尽的、旋转的黑暗。
意识在虚无的黑暗中被撕扯、颠簸，仿佛暴风雨中海面上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瓦解。
时间失去了意义，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永恒。
就在林湛感觉自己的最后一丝意识即将被这无尽的黑暗同化、消融之时，那股狂暴的力量似乎骤然减弱了。
另一种感觉开始浮现。
沉重。
无比的沉重。
仿佛每一个细胞都被灌满了铅，压得他喘不过气。
还有一种无处不在的、撕裂般的疼痛，从西肢百骸传来，提醒着他某种形式的存在。
他艰难地，几乎是耗尽了全部的气力，才勉强撬开仿佛被胶水粘住的眼皮。
模糊。
光线昏暗，视野里的一切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磨砂玻璃，扭曲而朦胧。
他用力眨了眨眼，试图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深色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木制床顶，不是他那个出租屋里单调的天花板。
一股淡淡的、从未闻过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像是某种檀香，混合着草药的味道。
他转动眼球，视线艰难地扫过西周。
这是一个古色古香的房间。
柔和的烛光在精致的灯盏里跳跃，将家具的影子拉长，投在墙壁上。
桌椅是木质的，样式古朴，远处似乎还有一张梳妆台，上面放着铜镜和一些看不清的匣子。
丝绸的帷幔从床边垂下，触感细腻冰凉。
这是哪里？
拍古装剧的影棚？
某个主题酒店？
荒谬的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身体的剧痛和沉重的真实感击得粉碎。
没有摄像机，没有工作人员，这房间里的一切都透着一种经年累月使用才会留下的生活气息，真实得可怕。
恐慌再次袭来，比之前更加具体，更加冰冷。
他想坐起来，却发现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无比困难，这具身体虚弱得超乎想象。
喉咙干得发痛，他试图发出点声音，却只挤出一声嘶哑难听的嗬气声。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轻响，房间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淡青色古装衣裙的少女端着一个瓷碗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她大约十西五岁的年纪，梳着双丫髻，面容清秀，眼神里带着几分怯懦和担忧。
看到床上睁着眼睛的林湛，她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惊喜交加的神色，快步走到床边。
“少…少爷！
您终于醒了！”
少女的声音带着哭腔，又急又喜，“老天保佑，您都昏睡三天了！
可吓死奴婢和老爷夫人了！”
少…爷？
奴…婢？
这些称呼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林湛混乱的脑海里。
他死死地盯着少女，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演戏的痕迹，但他只看到了全然的、不掺假的担忧和如释重负。
少女见他不说话，只是瞪着眼睛，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将手中的瓷碗凑过来，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
“少爷，您刚醒，身子虚得很，快先把药喝了吧。
大夫说了，您这次高热惊厥甚是凶险，可得好好调养一阵子……”她小心翼翼地用汤匙舀起一勺深褐色的药汁，轻轻吹了吹，递到林湛唇边。
那药味苦涩刺鼻，无比真实。
看着那凑到嘴边的汤匙，看着少女那双写满关切和卑微的眼睛，看着这间完全陌生的、真实无比的古代卧室……一个冰冷、荒谬、却又是唯一合理的答案，如同那道红色的光芒，瞬间击穿了林湛所有的认知和侥幸。
那颗红色的星星……那道撕裂灵魂的红光……无尽的黑暗……还有现在……“呃…啊……”他喉咙里发出破碎的音节，极度虚弱的手臂不知从哪里生出一丝气力，猛地抬起，不是去接那钥匙，而是颤抖着伸向自己的眼前。
这双手……白皙、纤细、明显属于一个未曾经历风霜的少年人！
这不是他的身体！
最后的心理防线轰然崩塌。
极度的震惊、恐惧、茫然……种种情绪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残存的意识。
眼前的景物开始剧烈地旋转、模糊，少女惊慌的呼喊声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在意识再次被黑暗吞没的前一秒，他仿佛听到一个极其微弱、冰冷、完全不似人类语言的电子合成音，首接在他的脑海深处响起：叮…意识载体绑定成功…正在扫描当前环境…能量严重不足…系统进入…休眠…优化模式…声音断断续续，随即彻底消失。
仿佛只是一个濒死绝望中的幻觉。
世界，重归寂静的黑暗。
只留下一个震悚的灵魂，被困在一具陌生的、虚弱的躯壳里，漂浮在未知的时空洪流之中。
---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