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风卷着都市顶楼的尘埃,灌进他早己被冷汗湿透的衣领。
警笛的锐鸣像是敲打在他颅骨上的钉子,每一次闪烁的蓝红光芒都让他视网膜阵阵刺痛。
“放下人质!
立刻投降!”
扩音器里传来的声音冰冷而缺乏情绪,像是对着一件物品喊话。
凌愚的手臂死死箍着身前男人的脖子,另一只手里的水果刀胡乱地比划着,刀尖甚至在那人颈侧划出了细小的血痕,引来一阵压抑的呜咽和更剧烈的颤抖。
但他自己抖得更厉害。
完了…全完了… 大脑里一片混沌,像被灌满了沸腾的沥青。
恐惧攥紧了他的心脏,几乎要捏爆。
放开他?
你以为放开他们就会放过你?
别天真了!
一个阴冷滑腻的声音在他脑海深处响起,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低语”,是他无数个夜晚的梦魇,此刻却仿佛成了唯一的“伙伴”,看看下面那些枪口,看看他们的眼神!
你只要松手,下一秒就会变成马蜂窝!
想想他们是怎么对你的?
忘了吗?
他没忘。
那些欺辱、嘲笑、将他的一切正常诉求扭曲成“病态”的嘴脸……冰冷的药液,束缚带勒进皮肉的疼痛,无尽的隔离和电击……一股怨毒和绝望冲上心头,手臂肌肉因极度紧张而痉挛般锁得更死。
人质发出窒息的嗬嗬声。
对!
就这样!
要么一起死,要么拉几个垫背的!
让他们怕你!
恨你也比当他们眼里的废物强!
低语声充满了蛊惑的亢奋。
就在这时,人质艰难地侧过头,那双因缺氧和恐惧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倒映出凌愚疯狂却同样恐惧的脸。
人质的眼神里除了恐惧,似乎还有一丝……哀求?
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凌愚的心脏猛地一抽。
我…我在做什么?
他和那些人…不是一伙的…他也许只是个倒霉蛋…良知像一枚细针,试图刺破沸腾的疯狂泡沫。
他甚至下意识地松了一丝力道。
蠢货!
低语瞬间变得尖厉,他在骗你!
所有人都在骗你!
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
冲出去!
那丝刚刚萌芽的软弱被更庞大的恐惧瞬间碾碎。
是啊,放手?
放手之后呢?
回到那个比地狱更可怕的白色房间?
他做不到!
我…我不敢…放了他们也不会放过我… 巨大的懦弱和绝望彻底淹没了他。
他像是被无形的绳索捆绑,连松开手指的力气都消失了,只是凭借着生物本能死死抓住这唯一的“盾牌”。
“砰!”
一声清脆的、与其他嘈杂噪音截然不同的闷响。
时间仿佛瞬间慢了下来。
他感觉额头像是被一柄无形的重锤击中,视野猛地一颤,继而变得猩红。
所有的声音——警笛、喊话、风声、还有脑中那令人厌烦的低语——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
最后的感觉,并非预想中的剧痛,而是一种奇怪的轻松感。
仿佛一首紧绷到极限的弦,终于断了。
黑暗温柔地、彻底地包裹了他。
---颠簸。
一种单调而令人不适的摇晃感,将他从虚无中强行拉扯出来。
冰冷坚硬的木板硌着他的背,空气中弥漫着牲口特有的腥臊味和干草的气息。
我没死?
医院?
他艰难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灰蒙蒙的天空,以及一个不断移动的、简陋的木质车棚顶。
身下是铺着干草的板车,一头老黄牛正慢吞吞地拉着车前行。
剧烈的头痛袭来,无数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冲撞着他的意识:冰冷的枪口、病床的束缚带、无尽的谵妄与恐惧……与之交织的,是另一个少年的记忆:躬身侍立、端茶递水、被呵斥打骂、以及对一位苍白瘦弱书生的敬畏与依赖……两种人生疯狂撕扯,记忆的冲撞,让他几乎要再次呕吐出来。
“小愚?
可是又魇着了?”
一个温和而带着些许疲惫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他猛地扭头,看到一个穿着洗得发白青色长衫的年轻书生正关切地看着他。
书生面容清俊,但脸色苍白,眼底带着挥之不去的倦色,正是记忆碎片中的那位“公子”——柳文清。
“莫怕,定是连日赶路累着了。”
柳文清轻声安慰,替他掖了掖盖在身上的薄毯,“前方似有处驿站在望,我们很快便能歇息了。”
凌愚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一个音节。
他低下头,看到自己身上同样粗糙的古式衣裤,一双属于少年的、略显瘦弱的手。
穿越了?
这个念头荒诞却又无比真实地击中了他。
那最后的枪响……是终结,也是开始?
他茫然地环顾西周。
荒芜的土路,远处起伏的黑色山峦像匍匐的巨兽,天色正迅速暗淡,寒风卷起枯枝败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几只乌鸦蹲在不远处的枯树上,漆黑的眼珠冷漠地注视着这辆孤零零的牛车。
这是哪?
古代?
拍戏?
巨大的陌生感和恐惧感如同冰水般浇下,让他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前世最后的疯狂与今世初生的茫然交织成一种近乎窒息的恐慌。
柳文清见他脸色煞白,浑身发抖,只道他是受了风寒或是被噩梦惊扰,叹了口气,不再多言,只是目光忧虑地望向道路尽头。
牛车吱呀呀地前行,在那荒凉的天幕下,渺小得如同奔赴巨兽口中的一粒尘埃。
凌愚蜷缩在干草上,死死咬住嘴唇,不让牙关打颤的声音太明显。
脑海中断续的书童记忆告诉他,眼前这位公子虽然落魄,却是眼下唯一的依靠。
活下去…先活下去… 前世最后时刻的求生欲,以一种扭曲的方式延续了下来。
只是,空气中似乎隐约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气?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那气味又消失了。
仿佛只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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