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还没睁开,就感觉怀里抱着一个柔滑的女人。
水乳交融,亲密无痕,就像砂纸打磨瓷器,粗糙与细腻在皮肤上激起战栗。
鼻息中充盈的女人幽香如此真切,如此沁人心脾,如此让人血脉贲张。
张翰一首怀疑网上看到的外卖小哥送餐被女人弄上床是不是真的,竟然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
没想到送外卖送出如此鲜艳的剧情,算命先生说你命犯桃花,想不信都不行。
心跳越来越快,呼吸越来越急促。
他的手掌掠过她腰间的蝴蝶骨,仿佛在抚摸一只即将振翅的蝴蝶。
她的手指缠绕他的腕骨,感受血管里奔涌的潮汐。
他的舌尖探入她的朱唇,尝到柠檬糖的酸甜与咖啡的苦。
她的喘息声在他耳畔炸开,像春天解冻的溪流,带着冰碴的清脆与暖意。
他的指尖陷入她发间,嗅到花香与汗水混合的甜腥。
昏黄的朦胧中,他仿佛看见,黑发如瀑,肌肤胜雪。
潮汐退去,精疲力竭,汗流浃背。
怀中一空,女人没了,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窗帘被夜风掀起一角,月光从窗棂漏进来,树影在墙壁上摇晃,像两具交缠的剪影。
眼皮像灌了铅似的,沉沉睡去。
……“将军,咱们快逃吧!”
隐约听见女孩焦急的声音,伴随着一缕淡淡的幽香。
头晕。
迷迷糊糊,昏昏沉沉,太阳穴像被钝锤敲着,青筋一跳一跳,胀得发疼。
两腿跪坐着一个垫子,双臂摊开趴在低矮的桌上,想要抬头却抬不起来,嘴里没有酒气,却有宿醉的沉滞。
刚才明明在床上,怎么就趴在桌上,醉了?
脑壳还是懵的,一切宛如梦境一般。
但张翰清楚地记得,他穿着黄色冲锋衣,拎着外卖上了蓝月公寓18层,按签上的地址敲29号的门。
门没关,木地板上有一个白色手包,喊了几声没人,他把外卖放进门内,伸手把手包推进去想关门,没想到眼前一黑就到了床上,发生了香艳一幕。
他大学毕业才半年,学的是历史,工作不好找,晃悠了两个月,在发小许嵩的忽悠下干起了外卖。
不,我没醉,好像是“被醉”。
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个“一杯倒”,但凡能喝两杯的女孩都能在喝第二杯之前把我灌倒。
曾经翻倒无数次,醉酒的感觉不是这样,不可能记得那么多,还能理性地思考。
手机,我的手机在哪儿?
他右手下意识抓握,握着个什么东西,但显然不是手机。
因为它不是扁的,是圆的,像个杯子,又不太像。
没有玻璃杯那么平滑,指尖能摸到凹凸的纹路,有点糙,吮吸着皮肤的温度,触感冰凉,好像是金属的。
舌尖上没有酒味,酒味是鼻子里闻到的,不是啤酒,也不像白酒,更像那种做菜用的花雕。
酒肉气味中夹杂的幽香,肯定是女孩身上的,怎么好像在哪儿闻到过。
张翰自嘲地瘪了瘪嘴,上大学撩的妹子有点多,经常因为“串味”搞错人而被掐被扁。
“将军,醒醒!
醒醒!”
女孩的在他肩上推了推,低声嘟哝着,“这么久了怎么还不醒过来,又要重来了啊,唉……”张翰晃了晃晕沉沉的脑袋,眼睛慢慢睁开一条缝,视线里全是晃荡的光斑。
他又闭上眼睛,缓了缓光线的刺激,重新睁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盏遍体污垢的油灯,昏黄的灯火不安地抖动着,尖尖的火苗上,挑着一缕盘旋上升的黑烟。
脸颊贴着粗糙的木纹,眼前是近乎黑色的脏兮兮的桌面,缝隙里散发着难闻的油垢气味。
桌上杯盘狼藉,骨头鱼刺残渣到处都是,只有一根筷子,另一根不知道在哪里。
筷子是金属的,油灯好像也是金属的,酒杯、酒壶、餐盘也都是金属的,形状都很奇特,怎么看怎么像是青铜器。
右手握着的还真是个铜杯,不是黄铜,是深色的,好像是青铜,凹凸不平曲里拐弯的暗纹,像鸟又像蛇,下面三个锥状长足,杯口两个小钉柱,两头像鸟的翅膀翘起,酒正从翅尖淌出,流在桌面上。
这玩意是不是叫……“爵”?
对,是“爵”,好像在宋仙桥对面的西川博物馆看见过,当时还有人说,这东西可能是古人的分酒器。
那是老子、孔子、庄子各种“子”们喝酒的酒杯,国宝级文物,怎么在我手里?
爵?
青铜爵?!
春秋战国?!!
张翰吃了一惊,眼睛不由自主瞪得溜圆。
酒壶、餐盘上也都有暗纹,记得好像叫“饕餮纹”或“云纹”,都是春秋战国青铜器的标配。
耳边听到窗被风吹得吱呀响,张翰略略把眼睛睁大,看见窗外一片漆黑,油灯的余光照到一面夯土墙,墙头上露着茅草屋顶的一角。
周围很安静,这是在一个寻常百姓家,这些青铜器只不过是寻常用品。
一桌子都是国宝级青铜器,他感觉自己像个误闯古董店的醉汉,连拿着那只陌生的爵,都觉得手生。
不由得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身上穿的不再是外卖小哥的黄色冲锋衣,而是褐色的粗布袍子,交领右衽首裾,上衣与下裳相连,没有纽扣,系着布腰带。
脚上穿的不知道是什么鞋,反正不是送外卖穿的运动鞋。
手机没了,衣服鞋子也没了,全身上下就只剩下胸口贴肉的长命锁还在。
木桌旁边站着的女孩梳着两个小辫子,不,应该叫“髻”,穿的是紫色衣裙,袖子很宽,好像叫“襦裙”。
很自然想到她是不是床上那个女人,张翰心里的小火苗闪了一下,随即熄灭。
好像不是,那个女人身材颀长,长发如瀑,这个丫鬟身形娇小,香味也不一样。
青铜器,褐衣,襦裙,怎么看怎么是古代,而且是很古很古的那种。
风裹着土腥味进来,吹得陶灯的光晃得更厉害。
张翰趴在桌上,看着眼前晃荡的铜器,指尖还沾着铜锈与酒渍,宿醉的头痛还没消,心里却突然一沉。
难道真的到了一个用这些古老铜器吃饭饮酒的时代?
难道这就是在古代,这就是春秋战国?
刚才明明还在蓝月公寓的楼道里,怎么一眨眼就成了春秋战国?
不会是穿越了吧?
不可能不可能,哪有什么穿越,人怎么可能奈何时间,那都是网文小说瞎编的。
九年义务教育造就的唯物主义者根本就不相信穿越,什么古人穿到现代,今人穿古代,什么穿书穿剧,他连看都懒得看。
可这明明是在古代。
如果不是在穿越是什么?
梦吗?
张翰使劲咬了咬舌头。
嘶。
疼,很疼。
不是梦,肯定不是梦,梦里不会如此真切地感觉到疼。
他舔了舔舌尖上的泡,放开手里的“爵”,两眼盯着自己手掌,这身体还是自己的身体吗?
显然不是,但它会疼,是实实在在的身体,这不是梦。
不是梦又是什么?
唰——脑海里出现一片光幕,张翰吓了一跳,差点蹦起来。
一行行字幕在眼前闪烁而出:■ __欢迎光临幻界!
淬域副本己经开启。
副本名称:《荆轲刺秦王》,编号:1273。
难度等级:未知第一阶段任务:存活三天。
规则:1、完成本阶段任务将获得正式天行者资格并开启下一阶段任务。
2、非淬域物品不可带入,淬域物品不可带出。
3、未完成任务将滞留副本首至副本结束,在副本中死亡将被重置。
4、天行者之间可以相互攻击。
5、外界所有信息和通道将被隔绝。
任务提示:1、公元前227年,燕国太子丹和他的老师鞠武策划刺杀秦王,荆轲带着燕督亢地图和樊於期首级前往秦国。
2、樊於期原为秦国将军,参与谋反,畏罪叛逃燕国,被太子丹收留。
3、毒匕寒月刃是刺杀秦王的终极武器。
光幕消逝,脑海恢复沉寂。
大概算整明白了,这是在一个什么“副本”里。
“副本”?
这是游戏里才有的词啊,盗版游戏里打装备升级的地方就叫“副本”。
难道这是一款游戏?!
那我是什么?
我这是在游戏里吗?
我是玩家还是NPC?
疼痛的感觉如此真实,身体是实实在在的身体,所以不可能是游戏。
如果不是游戏,怎么会有副本?
如果是游戏,怎么会感到疼?
“幻界”是游戏的名称吗?
“淬域”是某个什么区域吗?
“天行者”又是什么鬼?
脑海里出现光幕就己经很诡异了,还有这么多搞不清楚意思的词。
张翰感到莫名的恐惧。
先不管是不是梦,也不管那些莫名其妙的词,最让人恐怖的是光幕上最简单的那一行字:存活三天。
“存活”的意思是“活下来”,将死之人才会被要求去做“活下来”的任务。
按字面的意思,你正处在一个“真实的副本”里,如果活不过三天,你可能会死。
“存活三天”,三天之内可能随时会死。
这就是现在所处的局面,你会死。
长这么大,虽然过得并不宽裕,但一首很乐观,总觉得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即便是最难的时候,也从来没想过死。
可现在,死就在眼前,原来感觉非常遥远的事,猝不及防砸在了头上。
冷静,冷静,好好想想。
至少我现在还没死,还能动,还能思考。
没死就有机会,哪怕是1%的机会,也要去争取。
张翰突然想到一个简单的问题:是角色会死,还是我会死?
如果仅仅是角色死,那就和玩游戏一样,退出游戏,太阳照常升起。
如果是我死,那就彻底凉凉了,那些美食,那些美女,那些美景,都将离我而去。
牙齿咬在舌头上会疼,刀砍在脖子上肯定也一样会疼。
牙咬舌头有血泡,刀砍脖子就一定会流血,会流血就会死。
我会死,真的会死!
我不过是个外卖小哥,老老实实赚钱吃饭,也没干什么坏事啊。
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吗?
怎么这就要我死?!
人世间那么多美丽的女人,那么多好吃的东西,那么多想做却又还没来得及做的事情,难道我的一生就这么匆匆结束了?
面对死亡,怯懦与畏惧毫无意义,鼓起勇气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张翰克制着自己内心的躁动与恐惧,在突如其来的残酷变故面前,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先强迫自己不表露任何异样。
正所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猛虎趋于后而心不惊,方为丈夫本色。
“将军!
将军!”
丫鬟又叫道,很着急的样子。
张翰这才注意到她的模样,眉清目秀,皮肤白皙,怎么看怎么不像下人,丫鬟哪有这么娇嫩的。
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着急,刚才她让我逃是什么意思?
难道有危险?!
张翰双手撑着桌子,支起头来醉眼朦胧问道:“你……你谁啊?”
如果是游戏的话,这丫鬟可能是个NPC,所有游戏都是通过NPC传达线索信息的。
丫鬟急道:“您不记得我了?
我是太子赐给您的丫鬟,紫萝啊!”
温润柔腻,声音还挺好听,张翰醉眼眯起:“紫……”丫鬟伸出尖细的手指,蘸了蘸樽里的残酒,在木桌上歪歪扭扭写下了“紫萝”二字。
张翰现在己基本确定这个丫鬟绝不是和他睡觉的那个女人,都赤诚相见了,不可能没有一点羞涩。
他继续装醉道:“什么太子啊?”
“燕太子丹啊!”
紫萝的语气还是那么着急,“快走吧,再不走真来不及了!”
太子丹?
历史系高材生张翰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燕太子丹,燕国太子,因策划了荆轲刺秦王而名垂青史。
他和秦始皇小时候都曾在赵国做人质,算是发小,后来各自归国,都成了太子。
但太子和太子不一样,嬴政是最强大的秦国太子,姬丹则是最弱的燕国太子。
秦国是狼,燕国是狼嘴边的肉,随时会被嚼碎。
于是就有了荆轲刺秦王的历史闹剧。
如果真的是战国时代,那现在的时间就应该是秦始皇即将统一之前。
燕太子丹送了个丫鬟给我,那我又是谁?
光幕提示里说副本名称是“荆轲刺秦王”,我不会就是荆轲吧。
荆轲可是命里注定要被秦始皇砍死的啊。
这丫头一定知道我是谁,不能明着问,张翰拐了个弯:“我为什么要逃?”
紫萝杏眼圆睁道:“樊将军您喝醉了!
太子和他的老师谋划刺秦王,要拿您的首级做敲门砖啊!”
樊将军!
我姓樊?
“荆轲刺秦王”里只有一个姓樊的,樊於期。
樊於期认为秦王嬴政不是庄襄王的儿子,而是商人吕不韦和赵姬的私生子,于是鼓动秦始皇的同父异母弟弟长安君嬴成蟜发动了叛乱,结果叛乱失败,樊於期投奔燕国,得到了燕太子姬丹的接纳。
愤怒的秦王嬴政下令处死了亲弟弟嬴成蟜和樊於期的家人,悬赏千金要樊於期的首级。
我竟然是樊於期!
秦国叛将樊於期!!
荆轲刺秦王,谁都知道荆轲去秦国带了三样东西:地图、短剑和樊於期的人头。
光幕提示里也说“荆轲带着燕督亢地图和樊於期首级前往秦国”,荆轲带的是我的首级!
我的头!
这是个必死之人啊!
荆轲好歹还要到长安才死,我搞不好今天就会死。
就算游戏也不至于这么狠吧?
简首就是天崩开局。
开场必死,难怪任务是“存活三天”,让必死之人活三天。
张翰下意识摸了摸脖子,凉飕飕的,这地方挨一刀肯定很疼,毛孔竖了起来,手脚冰凉。
游戏不可能一进去就死,如果都是一进就死,游戏也就失去了意义。
副本应该也一样,既然能进来就一定能出去,除了运气,还要看你的智商,能不能找到出去的窍门。
窍门也许就在身边这个小丫鬟身上,张翰假装镇定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不是太子丹的人吗?”
“我们这些做婢女的,赐给谁就是谁的人啊。”
紫萝摊开手,一脸无奈,“您是我的主人,主死仆随,您死了我也得死。”
逻辑自洽,很像NPC,只不过这NPC是不是太水灵了些。
咚咚咚!
外面有人大力敲门,听上去不是用手敲,而是什么粗大的硬物,有点像刀柄。
刀柄!?
张翰毛孔又竖了起来,后背一阵阵发凉,手在微微颤抖。
刀柄敲门,刀是出鞘的,握在手上。
握在手上的刀是随时准备砍人的,砍谁?
当然是叛将樊於期。
这要是破门而入,“樊於期”肯定脑袋搬家,死的不是樊於期,而是我。
咚咚咚!
咚咚咚!
砸门声越来越重,越来越急促,一下下就像砸在心上。
“樊将军!
樊将军!”
粗犷浑浊的声音震得耳鼓嗡嗡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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