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烬，你怎么了”林烬回过神，耳边传来温润的男声。
他抬起头，对上一双藏在金丝眼镜后的温柔眼眸。
程添锦微微倾身，白衬衫的袖子随意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
他手中的钢笔还停留在指尖，墨水的清香若有若无地飘散在空气中。
“我没事......”林烬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下意识地避开对方关切的目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习题册的页角。
一只温暖的手突然轻轻覆上他的额头。
林烬想要后退，却在那份熟悉的温度中顿住了动作。
“怎么在发呆？”
程添锦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刚才讲的题都听懂了吗？”
林烬垂下眼帘，目光落在摊开的习题册上。
墨迹未干的公式在纸页上蜿蜒，而他的思绪却飘得更远了。
就在几天前，五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让他猝不及防。
而此刻坐在他身旁的这个男人，既是今生温柔体贴的邻居哥哥，也是前世与他相守一生的程教授。
笔尖在草稿纸上轻轻敲击，将林烬从回忆中唤醒。
程添锦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依然温柔，却尚未染上经年岁月沉淀后的深沉。
林烬终于轻声问道：“添锦哥，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程添锦手中的笔微微一顿，镜片后的眼眸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作温润的笑意。
他轻声吟诵：“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汤显祖在《牡丹亭》里早己说尽了这般痴念。”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温和，“庄周梦蝶，蝶梦庄周，谁又能说得清，此刻你我究竟是梦是真呢？”
“是吗……”林烬垂下眼帘，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林同学今天怎么总是心不在焉？”
程添锦的钢笔在指间转了个圈，“这些题确实有点难，要不要再讲一遍？”
“没什么，”林烬摇摇头，目光飘向窗外，“我只是觉得......这个世界很奇妙。”
林烬的心中翻涌着无数疑问，不只是关于程添锦，还有那些在五世记忆中交错出现的面孔…程添锦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他：“确实很奇妙。
不过现在，我们是不是该先把注意力放在这道题上？”
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林烬将笔搁在桌上，书本合拢：“下次吧，添锦哥，我今天真的不想学了。”
程添锦的动作顿住了。
他仔细端详着少年低垂的侧脸，声音放得更轻：“林烬，你心情不好。”
林烬没有否认，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下一秒，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他冰凉的指尖，让他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手这么凉，”程添锦的眉头蹙起，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到底怎么了？
可以跟我说说吗？”
林烬下意识抽回手，却被对方握得更紧。
他抬起眼，撞进那双熟悉的眼眸里，金丝眼镜后的目光依旧温柔而关切，这张脸不论在哪个时空都让他心动。
若不是那些突然复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真的没什么，”林烬别开视线，“就是突然不想学了。”
程添锦轻轻叹了口气：“记得你小时候，什么事都愿意跟我说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怀念，像是翻阅旧照片时的语气，“《诗》云：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林烬，我是否己经成了那个不知你心忧的人了？”
林烬沉默地将手抽了回来，这一次程添锦没有再坚持。
“添锦哥，真的没事，”他站起身，将书本收进包里，“我先回去了。”
拉链划破空气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仿佛也划开了两人之间突然出现的无形隔阂。
林烬回到家后将自己重重摔进床铺，把发烫的脸颊埋进微凉的枕头里。
手机在床头亮了一下，屏幕上跳出程添锦发来的消息：”到家了吗？
还是很担心你。
“他没有回复，只是任由那点光亮渐渐熄灭在暮色里。
门外传来妈妈轻柔的叩门声：“宝贝，添锦说你今天不太舒服？
要不要喝点热汤？”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却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妈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容貌也与第二世、第五世时毫无二致。
就连哥哥在走廊打电话时不耐烦的语调，都和第一世、第西世重叠得分毫不差。
如果这真的是缘分，为何他只感到毛骨悚然？
仿佛被困在一个精心设计的轮回里，每一次相遇都是既定的程序。
最让他心神不宁的，是顾安。
那个贯穿了五世的身影，他的同桌，他曾经在西个世界里倾心相爱的人。
为什么唯独在上一个世界，一切突然偏离了轨道？
为什么那时他选择了程添锦，而不是延续前几世的轨迹？
既然所有人的容貌都没有改变，为什么独独感情线会发生断裂和重组？
这一世，他又将走向谁的怀抱？
更重要的是为什么偏偏是这一世，他被迫想起了所有的一切？
林烬翻过身，望着天花板上摇曳的树影。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每一个世界里的顾安都有着不同的结局：有时是战火中的分离，有时是平淡相守的一生，有时是轰轰烈烈的爱恋…而上一世与程添锦的相恋，反而像是命运突然插入的变奏。
手机又亮了一次，这次是顾安发来的消息：”明天要交数学卷子，答案要不要？
“林烬闭上眼睛。
答案？
他真正需要的答案，远比数学题复杂得多……清晨的阳光透过教室的玻璃窗，在顾安身上镀了一层金边。
顾安斜靠在窗边，一身整洁的校服衬得肩线笔挺。
黑色发丝微微遮住眼眸，侧脸线条干净利落，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分明。
即便是那样随意地坐着，也自带一种让人移不开视线的气场。
当林烬走进教室时，他恰好转过头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那双深邃的黑眸仿佛能洞穿人心。
林烬沉默地走到他身边的座位坐下。
“怎么不回信息？”
顾安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林烬没有看他，只是低头整理着课本：“没看到。”
“数学卷子写完了？”
顾安继续问道，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他的脸。
林烬点了点头，正要拿出作业本，却被顾安伸手拦住了动作。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按在林烬的书包带上，语气变得认真起来：“你不对劲。”
“没有。”
林烬避开他的注视，顾安托着下巴，仔细端详着林烬：“平时咋咋呼呼的，这几天这么安静。”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变这么深沉？”
“嗯……”林烬垂下眼帘，“成长了。”
顾安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熟悉的调侃意味。
林烬忍不住在心里腹诽：这人还是一如既往地欠打。
前几辈子到底是怎么看上他的？
特别是第一世，怎么会对这样一个家伙一见钟情？
正当他出神时，一只温暖的手突然揉了揉他的头发。
“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顾安的语气难得温和，但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反正你憋着也是自己难受。”
林烬抬起头，恰好撞进那双带着若有若无关切的眼眸。
这一刻，五个世界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林烬几乎是脱口而出：“顾安…你喜欢我啊？”
顾安一怔，下意识偏开头去：“没有，你疯了吗？
突然说这种话。”
林烬凝视着那抹熟悉的绯红渐渐爬满对方的耳尖，心里一沉，果然是这样。
那程添锦又该怎么办？
是不是还会有其他“既定”的人出现？
他究竟是他自己，还是某个被安排好的角色？
他的人生难道只是一场被重复演绎的剧本？
“自恋，”顾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语气里带着刻意的不屑，“我喜欢谁都不会喜欢你，这么笨。”
林烬没有看他，只是淡淡回道：“最好是。”
“你不是整天追着你那个邻居哥哥跑吗？”
顾安转回头，眼神里带着试探，“怎么，被拒绝了所以这几天伤心？”
“没有。”
林烬垂下眼眸。
心里却忍不住想，程添锦应该不会拒绝他吧……晨光勾勒出林烬的侧脸。
校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截白皙的锁骨，只是那张总是神采飞扬的脸上，这几日却莫名带着几分郁色。
忽然，微凉的指尖轻轻蹭过林烬的脸颊。
他一怔，却没有躲开：“干嘛？”
“脏了。”
顾安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刚才那个亲昵的动作只是随手之举。
林烬拍开他的手：“你才脏。”
却在收回手的瞬间，注意到对方指尖不易察觉的轻颤。
课堂上思政老师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缓缓回荡，仿佛带着某种冰冷的韵律。
他忽然推了推眼镜，镜片在日光灯下反射出苍白的光。
“我们今天来聊一个有趣的问题……”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班，“你们怎么确认自己此刻不是在做梦？”
教室里顿时响起几声压抑的低笑，但老师的下一句话让所有人的笑意凝固在嘴角：“想象一下，也许你此刻的‘现实’，只是一个异常清晰的梦。
你怎么证明你是真的醒了？”
他的声音逐渐低沉，“有人说，在梦里掐自己不会疼，但如果你梦到的‘自己’正在掐自己，而梦里的‘你’感到了疼呢？”
粉笔在黑板上划出一道尖锐的声响，几个女生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
“更可怕的是……”老师的声音几乎变成耳语，“如果你梦中的整个世界都在欺骗你，告诉你这就是现实呢？
如果你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另一个世界的床上，而现在的教室、同学、甚至你记忆中的整个人生……都只是梦中的虚构呢？”
一阵寒意无声地蔓延开来，有人不安地挪了挪身子。
林烬却感到后背渗出细密的冷汗，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他的心脏。
他下意识地去掐自己的虎口，清晰的痛感传来，却反而让他更加恐惧：这痛感，是否也只是梦境的模拟？
就在这时，他察觉到一道目光。
转过头，只见顾安正托着下巴凝视着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的眼睛此刻却异常专注，仿佛早己看穿他所有的慌乱与恐惧。
林烬收回视线，讲台上老师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也许我们所有人，都活在一场无法验证的梦里。”
下课铃突然响起，全班同学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唯有林烬仍然僵坐在座位上，指尖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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