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大学城，空气里还残留着暑气的黏腻。
楚沐单肩挎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慢悠悠晃出地铁口。
身上是再普通不过的纯白T恤和牛仔裤，脚上一双看不出牌子的板鞋，全身上下加起来，可能还没旁边路人腕上一块电子表值钱。
可偏偏，那张脸惹眼得过分。
轮廓清晰，鼻梁高挺，眼眸黑得像淬了寒星的深潭，随意扫过来一眼，就能让几个结伴走过的女生瞬间红了脸，压低声音兴奋地推搡。
“哇！
看那个！
新生吗？
好帅啊！”
“这颜值……校草预定了吧？”
“快去要个微信！”
楚沐像是没听见，目光掠过那些雀跃的脸庞，没什么波澜。
这种注视，他从高中到现在，早就习惯了。
他拐进路边一家小超市，拿了瓶最便宜的矿泉水，走到收银台前排队。
手机震了一下，弹出一条消息，来自备注“皇太后”的老妈。
儿砸！
到学校没？
宿舍条件怎么样？
不行赶紧回家住！
要不妈让你二叔在旁边那个什么…壹号院给你买套平层？
反正离得近！
楚沐嘴角抽了一下，飞快打字：己到，挺好，勿念，别买。
刚回完，前面一阵小小的骚动。
一个穿着香奈儿早秋新款连衣裙的女生，正蹙着眉，把自己拎着的一篮子进口零食放在收银台上，声音娇滴滴地带着点不耐烦：“哎呀，快点啦，这么多人等着呢。”
是林薇薇。
楚沐眼神淡了淡，挪开视线，拧开瓶盖喝了口水。
孽缘。
高中追了他两年，情书礼物轰炸，堵楼梯口表白，闹得人尽皆知。
他拒绝得干脆利落，没想到大学不仅同校，还同班。
林薇薇显然也看见了他。
目光在他身上那件普通的白T和帆布包上停留了两秒，刚才对着收银员的那点不耐立刻变成了某种混合着优越感和讥嘲的神色。
她没说话，只是微微抬了下下巴，像只骄傲的孔雀，然后动作刻意慢了下来，等身后的男生上前付款。
那男生一身潮牌，手腕上戴着块亮闪闪的劳力士绿水鬼，很自然地搂过林薇薇的腰，掏出钱包：“宝贝儿，这点东西还用你看？
我来。”
他瞥见楚沐，眉头一挑，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周围几个人听见：“啧，现在什么人都能考进来了？
薇薇，这你同学？”
林薇薇依偎在他怀里，声音甜得发腻：“嗯呐，高中同学。
家里……好像挺困难的，高中就老是申请助学金呢。”
她看向楚沐，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怜悯和划清界限的疏远，“楚沐，真巧啊。
这是我男朋友，王哲，家里做地产的。”
王哲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楚沐，目光在他空荡荡的手腕和简单的穿着上转了一圈，意味明显。
他抽出几张百元大钞拍在台上，“不用找了。”
说完，搂着林薇薇，拎起袋子，趾高气扬地从楚沐身边挤了过去，带起一阵刺鼻的古龙水味。
楚沐没动，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又喝了口水。
收银员有点尴尬地看着他。
他走上前，递过两块钱硬币：“一瓶水，谢谢。”
走出超市，午后的阳光有点刺眼。
他眯了眯眼，朝租住的小区走去。
那点不痛不痒的挑衅，像风吹过水面，连点涟漪都没留下。
跟这种货色计较，掉价。
老式的居民楼采光一般，但楼道干净。
他刚走到三楼转角，自家门还没开，对面302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脑袋探出来，毛茸茸的头发有点乱，眼睛却亮得像含了星星：“楚沐哥？
你回来啦！”
是苏晚晚。
穿着宽松的居家小白兔图案睡衣，光着脚丫踩在地板上，怀里还抱着半包薯片。
“嗯。”
楚沐脸上的淡漠瞬间融化了些，钥匙插进锁孔，“吵到你了？”
“没没没！”
苏晚晚蹦出来，腮帮子还鼓鼓囊囊地嚼着薯片，“我听见脚步声就像你！
吃饭没？
我妈包了芹菜猪肉的饺子，非让我给你送点，还热着呢！”
她说着，转身就往屋里跑，端着个印着小草莓的白瓷碗又噔噔噔跑出来，献宝似的递到他面前。
碗里饺子个个圆滚滚，冒着热气。
楚沐心里那点因为林薇薇和王哲带来的膈应，瞬间被这热气熏得无影无踪。
他接过碗，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两人都飞快地缩了一下。
“谢谢阿姨。”
他声音缓和。
“谢啥呀！”
苏晚晚眼睛弯成了月牙，靠在门框上，“对了，楚沐哥，你们今天开学怎么样？
同学好不好相处？”
楚沐想起超市那一幕，语气平淡：“就那样。”
苏晚晚眨眨眼，像是察觉到什么，忽然小声问：“是不是……又有人因为你‘穷’……说你什么了？”
她说到“穷”字时，语气有点微妙，带着点只有两人才懂的秘密意味。
楚沐挑眉，没否认。
苏晚晚顿时有点气鼓鼓，像只护食的小仓鼠：“那些人真肤浅！
就知道看表面！
楚沐哥你……”她话没说完，大概是觉得背后议论人不好，又咽了回去，只是眼神里的关切和打抱不平满得快要溢出来。
楚沐看着她这模样，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心底又有点发软。
他看着她嘴角沾着的一点薯片碎屑，下意识地抬手。
苏晚晚一下子僵住了，眼睛微微睁大，看着那只修长的手朝自己脸颊伸过来，呼吸都屏住了。
楚沐的手指在她嘴角轻轻一抹，触感温热细腻。
他收回手，神色自若：“沾到东西了。”
苏晚晚的脸唰地一下红透，连耳垂都变成了粉色，结结巴巴：“啊……哦……谢、谢谢楚沐哥！”
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抢回空碗，“我我我我回去写作业了！”
说完，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楚沐站在门外，听着里面传来隐约的、像是脑袋撞到抱枕上的闷响和一声小小的呜咽，忍不住低笑出声。
第二天是正式上课。
楚沐踩着点进教室，一眼就看到林薇薇和王哲坐在中间排，王哲正拿着最新款的iphone摆弄着，声音外放打着游戏。
林薇薇依偎着他，小声说着什么，逗得王哲哈哈大笑。
楚沐目不斜视，径首走到最后一排靠窗的空位坐下。
课间，王哲果然搂着林薇薇晃了过来，敲了敲楚沐的桌子，引得周围同学都看了过来。
“喂，哥们儿。”
王哲吊儿郎当地开口，“听说你高中就跟我们薇薇认识？
追过她？”
林薇薇在一旁娇嗔地拍了他一下：“哎呀，你胡说什么呢，都是过去的事了。”
眼神却瞟向楚沐，带着审视和一丝快意。
楚沐合上书，抬眼，声音冷淡：“不熟。”
王哲被噎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是这反应，顿时觉得面子挂不住，冷笑一声：“装什么装？
也是，看你这样，估计饭都吃不饱吧？
追不起正常。
喏，”他从兜里掏出皮夹，抽出一小叠红钞，甩在楚沐桌上，“爷赏你的，去买身像样点的行头，别在这儿碍眼，拉低我们班的档次。”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叠钞票和楚沐身上，有惊讶，有看热闹，也有几分不忍。
林薇薇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楚沐看着那叠钱，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
不是开心的笑，而是那种带着点怜悯，又有点嘲弄，仿佛在看什么滑稽表演的笑声。
他手指搭在那叠钞票上，轻轻推回王哲面前。
“留着吧。”
楚沐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得能让每个人听见，“给你女朋友多买几个包。
毕竟——”他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林薇薇挎着的、那只明显是A货的LV老花包，“背假货，挺掉价的。”
林薇薇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血色唰地褪去，变得惨白。
王哲也愣住了，猛地扭头看向林薇薇的包，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你胡说八道什么！”
林薇薇尖声反驳，声音却带着颤抖。
周围同学的眼光顿时变得玩味起来。
就在这时，一道纤细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教室后门，声音清脆又带着点急切：“楚沐哥！”
是苏晚晚。
她似乎跑过来的，脸颊泛着红晕，手里还抱着两本书，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完全无视了旁边脸色难看的王哲和林薇薇。
“你笔记本落我那儿啦！”
她走过来，很自然地把一本黑色封皮的本子放在楚沐桌上，然后目光才仿佛刚看到桌上的钞票和对面两人似的，眨了眨眼，忽然伸出手，一把挽住了楚沐的胳膊，身体亲昵地靠过去。
少女柔软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带着淡淡的、好闻的洗衣液清香。
楚沐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瞬。
苏晚晚仰起脸，看着他，眼睛弯弯的，声音甜软，却足以让周围一圈人都听见：“男朋友，你的恶趣味还没玩够呀？
装穷就这么好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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