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相信任何人手机壁纸

2 小时 35 分钟后，

我发现，有人来过我的房间。

烟灰缸里出现舅舅独有的烟头，

缸下压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几个血红的大字:

那笔迹，分明是舅舅的。

……可他明明已经死了。

1

4 月 1 日，凌晨 1 点 23 分。

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来电显示舅舅，我接起电话，喂?舅舅?

电话那头传来微弱的喘息: ...来...我房间...

我冲出房门，电梯停在 4 楼迟迟不动。

我直接冲向安全通道，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推开舅舅的房门时，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

舅舅蜷缩在床边，脸色青紫，浑身抽搐，嘴里不停地呻吟着，右手死死攥着。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我对着闻声赶来的大堂经理大喊，手指颤抖地按着舅舅的颈动脉。

已经没有脉搏了。

仙童……舅舅突然睁开眼，你好好的……

这是他的最后一句话。

凌晨 3 点 53 分，走廊的灯光在视网膜上映射出惨白的残影。

我拖着僵硬的双腿，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舅舅的脸在眼前不断浮现——那张青紫扭曲的脸，是我对他最后的记忆。

屋里像禁闭室一样，憋闷得让我喘不过气来。

嗯……?

一股熟悉的烟味冲入我的鼻尖。

不远处，茶几上的白瓷烟灰缸，旋转了 45 度，挪动 15 厘米。

有人来过我的房间?

烟灰缸里放着一个掐灭的烟头。

过滤棉被抽离出来，滤纸捏成一小团，这是舅舅独有的习惯。

烟灰缸下面压着一张酒店制式便签纸，上面写着几个血红的字:

字迹用力到划破纸面。

这是舅舅的亲笔字迹，绝不会错。

纸条背面粘着一小片干枯的兰花花瓣，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味。

舅舅死亡现场刺鼻的酒味中，也隐藏了这股淡淡的兰花香。

我耳边响起尖锐的嗡鸣，牙齿不受控制地轻轻相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这……不可能……

凌晨 5 点 10 分。

我被带到 1 号楼二层的大会议室，里面 34 个警察在等着我。

34 位全装警察带来的压迫感，让我瞬间紧张了起来，一时间有些无措。

如果舅舅在这里，他一定会拍拍我的头说，小仙童，不要怕，舅舅在。

可是……

刑警队长穆黎说，小许，收拾一下情绪，说一下事情的经过。

我张张嘴，发现自己的嗓子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穆队递来一包纸巾，随之飘来的，还有他袖口的香味。

是兰花的香味

我僵住了，瞳孔扩张到极致，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我低下头，盯着自己苍白的手背，看见手腕上的橡皮筋。

一下、两下、三下，橡皮筋的刺痛感，让我一点点冷静了下来。

要冷静，要冷静

我抽离出另一个自己，收敛情绪，面无表情地给警察描述当时的情况。

死者的职务是什么?穆队问。

班主任。

你呢?

我是干活的牛马。我说道。

……

最后，穆队问我: 小许，你觉得还有什么重要的信息吗?

我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说道，这是一个封闭管理的酒店式培训中心，外人进不来，学员不允许私自外出。

穆队说，你暗示，凶手在培训中心里?

我不是在暗示，我是直说的。

穆队，4 天后，4 月 5 日上午 10 点的结课仪式之后，本期技术交流研讨班正式结业。

来自 15 个国家和地区的中外学员，都将返程，分散到世界各地。

2

4 月 1 日上午 8 点 47 分，笔录结束。

我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手腕和眼睛都是红肿的。

舅舅的领导大熊，把我拽进办公室。

小许，你节哀……你的手腕怎么了?

没事儿。

大熊的上衣皱巴巴的，刘海儿打着绺。我闻到了他口气里的酒味和身上……若有似无的兰花香。

我后颈的汗毛根根竖立。

你……昨天晚上在我舅舅房间喝酒了?你为什么没死?

大熊脸色一变，刷地阴沉了下来，严厉地说道:

你™瞎说什么，不要随便乱说话。从现在开始，你接替你舅舅的工作，归我直接管。

务必保证一切正常，顺利结业，明白吗?

明白。我咬着牙说道，胃里猛地揪成一团。

培训中心，隐匿在城郊的绿意深处，像是一座被时光遗忘的园林。

五座高矮不一的小楼，错落有致地分布其中，建筑外观以灰白与浅棕为主调，线条简洁明快。

2 号楼位于园区西南，是培训中心的学员们上课的教学楼。

上午 9 点，某委某技术司司长的课。

我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用力地在画本上涂涂抹抹。

涂鸦，短暂地缓解了我的焦虑。

此时，教室里静得可怕——凶手，或许就藏在这片寂静中。

我放下油画棒，环视四周。

国内的学员异常沉默，外籍学员则隐隐有些躁动，还夹杂着一种隐秘的兴奋。

我发现东南亚某国女学员法蒂玛，没有坐在她惯常的位置上，而是带着她的桌签，坐到了扇形教室的另一边。

她破坏了秩序，这让我很烦躁。

我需要把她纠正过来，放回原本的位置上。

Fatima,y。u sh。uld g。 back t。 y。ur seat.（法蒂玛，你应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我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很突兀。

法蒂玛转回身，一脸惊愕地看向我。

这是规则。我说。

法蒂玛的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

哧哧。

一个女人懒散妩媚的笑声打破了短暂的凝滞。

东南亚某另一国学员的阮氏香兰，用她蹩脚的汉语说道，许，你还有心思，管座位的事情，没发现教室少点什么?

少了什么?

我扫视了一圈，最后视线停在身边的空位上。是的，教室里少了我的舅舅。

他昨天还坐在这里。

小仙童，别怕，舅舅在。舅舅温和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

阮氏香兰见我呆愣愣地看着身边的空位，直接开口问道，Xu,where is 。ur teacher?

我回过神来，是的，9 点 32 分了，老师呢?司长大人呢?

3 分钟之后，大熊发来信息: 司长有紧急公务，你通知学员，上午的课取消。

通知一出，中方学员有些遗憾，外国学员欢呼不已。

小许，你的舅舅怎么没来?法蒂玛神情忐忑地过来问我。

对呀，说说呗，我也想知道。阮氏香兰扭着她的细腰过来凑热闹，步履之间暗香浮动。

他心脏病发作住院了。这是大熊教给我的话术。

阮氏香兰挑了挑眉，言语轻佻地说: 法蒂玛，应该去医院看看你的心上人。

法蒂难堪地扯了扯嘴角，看向我，眼中流露出期待的神色。

谢绝探望。我说。

阮氏香兰嗤笑一声，挎着她的头号相好阿东，扭扭哒哒地走了。

最后，只剩我一个人站在这间熟悉的教室里。

一共有五个人身上有兰花香，凶手一定就在他们当中。

3

4 月 1 日，晚 8 点。

晚风拂过我紧蹙的眉头。

平时这个时候，舅舅总会推门而入——有时拎着几份待整理的资料，有时带着一份香喷喷的烤串。

今天，好安静，空气是静止的。

嗒嗒嗒

门口突然传来三下极轻的叩击，带着几分急促，仿佛怕别人发现，又怕屋里的人听不见。

我打开门，走廊里空无一人。

我低下头，脚下踩了一张便签纸。

上面的那行字迹，让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带着那个东西，马上到 3 号楼天台找我，不要让任何人看见

这还是舅舅的笔迹

可这怎么可能?

我亲眼看着他断气的啊

我死死地盯着这一行字，仿佛看穿它们，就能知道所有的真相。

3 号楼正是我们住的宿舍楼，员工和学员都住在这里。

不要着急，舅舅说过遇事不要慌张，每逢大事有静气。

我在房间静坐了 30 分钟。

然后，我一步一步向天台走去。

天台除逃生通道、水箱、配电箱之外，还搭建了一个阳光房，是学员们闲暇时聚会的地方。

我将身体隐匿在逃生通道的门口，观察天台的情况。

隐隐从阳光房的方向传来争吵声，说话又急又快，听不清内容。

啊~一个女人尖锐的叫声划破宁静的园区，然后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我赶紧朝阳光房跑去。

一个黑影在我的余光中一闪而过，快得像是我眼花了。

天台护栏边，我俯身下望。

借着一楼窗户透出的灯光，我看见法蒂玛仰面躺在月季花丛中。

她嘴角不停地涌出鲜血，身体无意识地抽搐着，身下渐渐形成一大片血迹。

留宿培训中心的穆队已经带人飞奔而来。

他正抬头，往上张望。

我赶紧缩回身，猫着腰，跑回逃生通道。

很快，密集的、沉重的脚步声从通道内炸开，一层层碾上来。

他们马上就要把我堵在通道里。

下方楼梯间，已经传来穆队低沉的催促声: 快封锁出口

完了。

怎么办?

心脏紧张得疯狂乱跳。

我猛地刹住脚步——往下去不行，往上……

我转身就往上跑。

站住

穆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僵在原地，缓缓转身。

你怎么在这?穆队质问我。

有，人掉下去了，我上来，查看一下。我说。

穆队眯起眼，往上踏了几个台阶。

他身后的壮汉没动，但肌肉绷紧，随时准备扑上来。

其余人则冲向天台，杂乱的脚步声在狭窄的楼梯间里回荡，震得我耳膜发疼。

你还听见什么了?他又问，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扑面而来。

……我我舔了舔嘴唇，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字来，我……没，没有别的。

我从来没有编过瞎话，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咚咚咚

心脏的每一次撞击，都像要炸开。

穆队的目光像 X 光般扫过我的脸，一寸寸解剖。

1 秒。

2 秒。

3 秒。

时间被拉成细丝，几乎要断裂。

1 分 46 秒。

他终于收回视线，冷冷道: 你请回吧，警察办案，闲杂人等回避。

我如蒙大赦，却不敢放松。

穆队转身上楼，后衣襟夹在衣服里面，皱巴巴地蜷着。

我被这件不听话的衣服硬控了 30 秒，不由伸出尔康手: 穆队，你的衣服……你要抚平它啊

这一夜，24 岁的我老了。

镜子中的人，粗毛孔，小胡茬，黑眼圈，死鱼眼，还有一张吊丧脸。

无数的疑问像毒藤般在我的脑内疯长。

那两张纸条，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黑影是谁?

以及，法蒂玛为什么坠楼?我本以为……

现在她死了，嫌疑人还有四个。

4 月 2 日上午 8 点 45 分。

穆队戴着一副眼镜，身着便装，走进教室。

我是你的同事，替你舅舅的班。他说。

明白。

穆队自然地坐在了舅舅的位置上。

我的心蓦地刺痛了一下，低下头，不让人看见我眼中的泪光。

我有事情要交代。我突然抬头对穆队说道，声音不大不小。

穆队抬头，眼中带着询问。

昨天晚上我收到一张纸条，让我带着那个东西，到天台找他。我去的时候，正好被你们追上了。我缓慢而清晰地说道。

穆队眼中一厉色，把我拽出教室。

纸条呢?穆队面色冷肃地问我。

烧了，对方让我看过即焚。

东西呢?穆队的眼中带着紧张。

什么东西?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东西。你昨晚看见了，我当时手里什么也没拿。

穆队眯着眼睛打量我，似乎在思考我话中的真实性。

我偷瞄穆队的脸色，小心地问道，是丢了什么吗?

不该问的别问。穆队带着失望和焦躁地说，再有事情隐瞒不报，我就把你扣起来。

4

4 月 2 日，下午 6 点。

阴风怒起，暴雨倾泻而下，成功让培训中心变成了一叶孤舟。

我坐在餐厅里，给不远处的穆队发微信:

您怎么还有闲心吃饭?研讨班 2 天后就结束了。你不努力有的是人努力。

无回复。

我边吃饭边回想下午和网管的对话。

我想看看 1 日、2 日晚上，3 号楼的监控。我说。

小许，警察已经问过了，3 号楼的监控坏了，正在维修，下周能修好。网管说。

整个楼的都坏了?

不是，只有一楼、二楼的监控是好用的。

好巧，我住 3 楼，舅舅住 4 楼。

晚上 10 点 03，

4 楼的走廊浸泡在一种令人烦躁的昏黄里，顶灯忽明忽暗——每一次闪烁都让壁纸上的玫瑰花变换形状。

我推开舅舅的房门。

舅舅的屋子还保持着那晚的样子——凌乱、颓丧，就像每一个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犯罪现场。

被子胡乱堆在床上，外套瘫在沙发扶手上。

桌上散落着三瓶未开封的啤酒，两瓶喝到一半的，泡沫早已消散，只剩下浑浊的液体。

垃圾桶里塞满外卖盒和四个空酒瓶。

两把椅子。

我的指尖擦过冰凉的酒瓶，停在桌沿。

那天晚上我的视线全被舅舅占据，周围的一切都模糊成背景。

但现在，细节像刀片般割进眼睛——有人在和他喝酒。

是谁?

是大熊?

是他。

哐当

门被粗暴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我浑身一颤，转头就看见大熊肥壮的身躯堵在门口。

你在这儿干什么?他问我。

我没回答，目光扫过手边的酒瓶，又缓缓移到他脸上，带着审视和猜忌。

你呢?我反问，手指无意识地收拢瓶身，来缅怀老友?

大熊的瞳孔收缩了一瞬。

他没有接话，而是环视房间，目光在酒瓶堆上停留了整整三秒。

突然他动了，一只手钳住我的手腕，别碰东西。

松开我挣了一下，纹丝不动。怎么?来销毁证据?

我猛地抄起酒瓶，指向他咽喉，还是说……

落在这儿了?

我加重了语气。

大熊的表情变得极其复杂。

他劈手夺过酒瓶，声音却突然放轻: 许仙，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应该知道什么?我咬碎每一个字。

对呀，他知道什么?矫揉造作的蹩脚汉语，突兀地插了进来。

阮氏香兰倚在门框上，丝绸睡衣松垮地挂在肩头，指尖夹着一支细长的烟，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我们。

怎么哪里都有你?我冷冷地瞪向她。

她吐出一口烟，懒洋洋地指了指对面敞开的房门: 我就住在对门，想忽略你们都难。

她目光在大熊脸上逡巡: 熊，是想问小许知不知道……呵呵，4 月 1 日晚上，你和他舅舅吵架的事情?

你……不要胡说

大熊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拳头猛地攥紧，指节泛白。

尽管只有一瞬，但我捕捉到了——他在慌。

阮氏香兰笑了，像只嗅到鱼腥味的猫。

她慢悠悠地踱进房间，烟灰随意地弹在地上。

我在对门，听得可清了。什么『给他』、『应该听他的』之类的……啧啧，吵得我睡不着呢。

大熊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一些工作上的事，别听她胡说。他猛地指向门口，厉声道: 赶紧给我回你自己的房间去

把明天的工作，每一件事、每一个流程，都给我想一遍，然后睡觉

现在，立刻，滚

我没动。

空气凝固了几秒。

然后，我走近大熊，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昨天晚上，我在天台……捡到了一枚男式衬衣纽扣。

大熊的呼吸一滞，眼神瞬间变得锋利，许仙，这不是你该管的……把纽扣给我。

我冷笑一声，后退半步，直视他的眼睛:

凭什么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