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回忆录采访

入职第一仗，满江开门红——手记其！"天慌慌，地慌慌，我家有个夜哭郎。"

寂静的夜色吞没了桥头桥尾，风也无声、月无痕。只有一道冷淡的男声语调并无太大起伏地念着，手机后置光源只映亮了周围不到两米，与周围割开了一小片光岛。

"....一觉睡到大天亮。"

话音刚落,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从手机发出。青年没什么表情地接通了，他的半张脸隐在无边夜色里，只能窥见一点清秀的脸部轮廓，在手机屏幕的微弱光线下苍白地反着光。

"喂，老板。"

"在南京路那条桥下?"

"知道了。"

"明白。再见。"

挂断了电话,青年举起脖子上挂着的拍立得，拍下来那张被撕得残破不全的纸，塞进了随身携带的相册中。

坪桉城只是个小城市，虽然隶属沿海的大城市的范围，但经济并不算很发达，农村和城市几乎不分你我地混在一起。是以青年过了桥，走了没多远就到了有路灯的沥青大路，一辆破得可怜的二大杠靠在贴满花花绿绿小广告的电线杆下，不远处伫着一座断垣，用红色的喷漆涂着"深化农村土地制度改革，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字样。

好像是该换辆自行车了，车链发出被掐出脖子似的嘎吱声，青年嘀咕道。

离南京路还有大约两个路口时，人流车流都逐渐多了起来，这片地儿是近几年发展得不错新修的，路面平整开阔。树木整齐地列在两旁，阔气地吓人，热闹的市中心附近却显得逊色不少，也不知道装给谁看。

青年不紧不慢地蹬着自行车，一晃一晃地和一个开三轮儿的大爷齐头并进，惹来了大爷的瞪视。大爷坐在后车厢箱里的孙女倒是很乐意，指着他说这个哥哥真俊，于是青年又被瞪了一下。大爷加大油门突突了他一脸车尾气，孙女还在和他招手。

有病。青年骑车骑得安稳，心中辣评。

平心而论，即使从客观上来讲，青年也确实生得不得错，骨相清秀五官和谐。本是中规中矩的好看，却因那双招子为这张脸平添一丝鬼气，有些阴郁，但意外美观。两枚小痣分别点在他左眼稍下正中位置，和左边眉梢上方，自直带三分漠视。

身穿咖色冲锋衣，拉链中拉到了最顶遮住些下巴，黑色长裤、白色运动鞋，再加上头顶的渔夫帽和脖子上挂着的相机拍立得，倒也勉勉强强算是潮男一位。

潮男携其二大杠终于抵达南京路。南京路上也有一座桥，跨河而建，底下的河道两侧各留一部分做人行道，正值夏季人行道上挤满了小商贩，各种香味、饮料味和人味儿混在一起，青年对此充满了抵抗之情。

老板刚才在电话里说:小昭，你去那里找来你黎哥一块。不出意外他应该在那儿。

好吧，青年想。

青年就是小昭，全名昭怀源，转正没几天的新员工。并不是所有新员工都敢于整顿职场，更别提公司还给交社保，那更是老板之命不得不从，老板让跳楼我绝不上吊。昭怀源把二大杠往路边一掷，挤进人海开启了寻找好同事的主线。

老车就是这点好，锁都不用锁。昭怀源的目光茫然地环望人头攒动，好在他人身高够高，好同事也过于显眼，他很快就打找到了"黎哥"英姿雄姿英发的身影。

"黎哥"名叫黎氿，整个公司最不能接近的人之一，这是昭怀源还是练习...实习生的时候就得出的结论，也是各位前辈的衷告。在昭怀源带点审视的目光下，那被称为"黎哥"的青年，正在表演戏法。

很难想象这烂人竟然会出来摆摊变戏法，但这件事确实发生了。昭怀源惊叹于此人的人气，人流基本都在往那个方向挤，甚至不用自己怎么动腿就会被裹挟着带过去了。热乎乎的白炽灯下，蚊虫飞舞着。

"小哥，你好厉害呀学这个累不?"围观群众中有个大婶儿问。

黎氿随手一扬，火光在他手中升腾而起，片刻后竟化作一朵莲花，火焰摇曳着，栩栩如生地在那只手中怒放。他哈哈大笑:"我可不是什么小哥,说不定哥比你爷爷都大"

人群一阵哄笑；显然没人信。昭怀源却明白他说的根本是青天白日大实话。

"今儿个没有月亮。"黎氿在各处灯光的照耀下微扬着脸，"不然哥给你们见识下『仙人摘月』。这可是江湖上失传的招儿一辈子见一次也算你们有福气。"

"少吹牛了吧,不就是几个破戏法吗?"有人发出不屑的声音,"千禧年早过了，谁还看这个?"

黎氿的脸上没波动地挂着贱笑，顿了两秒一下子捏爆了手中生机勃勃的莲花，火焰四扬，跟飞射的血似的。

"其实呢，哥曾经也学过算命。"黎氿笑得特别开心，在他那张森冷的脸上顿显突兀，"以我拙见，你这孙子三秒内必有血光之灾"

一拳直中那人鼻梁，果然血色四溅，真算是人为逆天改命。本来紧紧围着的人群尖叫着退潮般散开，唯有昭怀源动也不动，面无表情地当一块礁石。但他也不上前去，拉架、保护他一项没打算干，只是单纯的期望黎氿赶紧打，打完还有工作。

"呸,也是个没骨气的。"黎氿打了两拳顿觉没劲，软柿子捏着也不过瘾。只是他那两拳打得真狠，专朝脸上揍，那个倒大霉的人躺在地上抖若筛糠，就差没给他跪下叫爹，"今天也是你爹心情好，搁以前，把你拆了买钱都是好的了"

黎氿其人,其实长相不错。一双眸子略上扬，嘴唇薄，是个薄情寡义的白眼狼样儿。但他偏偏长了张娃娃脸，将这种骨子里透出的狠劲儿中和得恰到好处。打眼儿一看，还以为不知道谁家的青春期叛逆少年。

他的脸上生了两颗朱砂痣，一颗点在左眼正下方，几乎在颧骨的位置，一粒则在右眼眼角，不偏不倚一颗泪痣。左侧鬓角的黑发垂下来，用红色布条缠个小辫儿在发尾处。另一侧似乎带了某种奇怪的耳坠。

说这人长得妖娆，不妥。说可爱，还有点恶心。所以只能称其为长得牛逼。

再放任其纠缠下去就没完没了了，引来条子事儿就麻烦大了。出于暂且不想抛头露面的考虑，昭怀源出声:"黎氿，别打了。"

"没打。"黎氿像是早就知道他来了，并不惊讶，"跟新认的儿子交流感情呢。咋了实习生，找你哥干啥?"

"任务。"昭怀源冷漠且简略地说, 眼睁睁看着那个人扔什么垃圾似的扔开手里的人向自己走来，又补充道，"我转正了。"

"哎哟那不正好"黎氿夸张地叹了一句，两步跨过来想勾他脖子, 实际是想把手上沾的血抹到昭怀源干净的衣服上，被人家识破躲开了。黎氿"切"了一声, 也不恼，假装无事发生地把手上的有点干涸的血蹭到岩石垒的河堤上去，又嘻嘻哈哈地笑着开口。

"不是有个词叫什么职场潜规则吗，哥早想体验一下了当土皇帝使唤别人听着就爽啊"

"在我印象里职场潜规则好像并不是这个意思。"昭怀源板着张死人脸提醒他，"另外你哪天没使唤别人?别太不要脸了。"

黎氿插着兜，站没站相地倚着墙。闻言啐他一口:"呸, 老子的脸皮早和良心一块儿论斤卖了，咋地?而且你也少装, 看着怪恶心的。"

特没素质的这人猫着腰，从昭怀源的角度能看见他右耳上悬着的耳饰。红色的长方形片状物上画着不知所云的黑色符文, 和脖颈、手腕上系着的红布条上画的似乎是一致的。

俯视的视角令昭怀源有些愉悦，冲淡了被骂的不爽:"还不跑吗?"

"跑啊。"黎氿吊儿郎当地一抹脸, 竟然眨眼间就变了一幅模样，趁着人群散的散、逃的逃, 他揪住昭怀源的胳膊流畅地拐进从岸上修下来的陷在石制河堤中的台阶，"快走快走, 再不走晚了。"

这都怪谁?

黎氿肯定在案发现场的空气中撒了什么，不然也不可能把围观群众当傻子忽悠，估计早手痒了，准备这么齐全。

"你下次想打人我可以帮你向老板申请份能打人的任务。"昭怀源皱着眉说，"你怎么闹事随便你，别把我牵扯进来, 平添因果。"

"老子有病啊免费给朱绛皓当狗。"黎氿顶着他扮演的中年男人的脸，昭怀源从那张老实的脸中看见了几分无法无天。

"原来你知道自己的定位。"

"别以为哥今天心情不错就不揍你。"

手机传来震动的提示, 昭怀源翻出来查看。

海清河晏:小昭，找到他了吗?

前头走着的黎氿步伐轻快地哼着歌。昭怀源不识得，但似乎是某种民谣。看来他心情确实不错, 青年不着边际地想着。

匿名: 找到了。

海清河晏:他没惹事儿么。

昭怀源心里反驳:其实惹了很多事。

匿名: 还好。

海清河晏: 不行，小昭你别被他玩死了。

海清河晏: 我让莫书记再给你摇个人去吧。

海清河晏: 就这么说定了。

海清河晏: 地点是南村，到那里集合吧。

完全没给否决的余地。昭怀源无奈打字。

匿名: 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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