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赖妈妈女儿明月

顾行简为活命，趴在血泊中舔舐永宁郡主的绣鞋。

一如当年，他卑贱地向我自荐枕席。

我跪在角落，本没引起任何人注意。

却听到顾行简向郡主进言。

在下听闻郡主喜琴，公主府的乐师，技艺一绝。

不如将她一并带走。

我身子瞬时紧绷。

因为正被顾行简指着的人，是我。

1

他说的，可是真的?

见永宁郡主萧明雪看过来，我立刻压低头颅，胆怯地应了一声。

就在刚刚，大学士府的嫡女和尚书千金，都已被萧明雪的侍卫斩首。

她们的血溅湿我大半身子，现在还未干。

无用的人，是没有机会活下去的。

我原本计划着冒充小官之女，寻个心软的将领帮我脱身。

现在却被顾行简破坏了。

他是故意的。

城破时我本打算丢下他，独自乔装打扮离开公主府。

结果被满身是血的顾行简抓了个正着。

外面都是叛军，公主要去哪?

他目光幽幽，盯得我心虚不已。

我自然不会告诉顾行简，我已向韩朔求援，这就要去和接应之人汇合。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驸马，此遭能不能活下去，我们各凭本事吧。

若有缘，江湖再会。

顾行简目送我离开，我以为他还念我们同床共枕三年的情谊。

结果不到半日，我们就于刑场再会。

我跟在一众官家女子身后被押送过来时，正看到顾行简跪行至萧明雪身前。

他素来爱洁，此时膝上、袍角却染着血污。

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也没要求他这个驸马守节。

但当顾行简低头去舔舐萧明雪的鞋尖时，我别过眼，心里仍是不舒服。

毕竟从前他心里眼里只有我，这些哄人的手段，也只对我使。

没想到换个女人，顾行简也得心应手。

刑场之上，昨日的千金公子，今日便已沦为待人挑选的奴隶。

稍有反抗者，早已变成刀下鬼。

我乔装打扮过，此刻又满身狼狈，还以为无人能认出……

算他顾行简眼尖。

本公主，哦不对，形势所迫，昭华公主不得不死。

现在是本姑娘认栽。

叛军正在全城搜捕皇室余孽，不管顾行简存着什么心思，如今我顶着乐师的身份，总能多活些时候。

谁知萧明雪这个反王的掌上明珠，放着诺大宫殿不住，偏挑了我那座公主府落脚。

我带着镣铐，站在公主府外，被侍卫推地一踉跄。

怎么办?

不进，是个死。

进去，若被公主府的仆从认出身份来，也是个死。

萧明雪坐在马车里等着侍卫清场，飘动的帘子后方，顾行简领口袒露，添了大片红痕。

意外对上的目光，也被他淡淡错开。

很好，看样子顾行简是打算跟我撇清关系了，若再真能哄得萧明雪立驸马，也算他有本事。

我紧攥着手指，才刚松开。

就见萧明雪的侍卫白着脸冲出公主府，最后那个，甚至扶着柱子连连作呕。

回郡主的话，府内下人五十有……无一活口。

侍卫说，他们是被灭口的。

但因手法并不利索，死状凄惨，绝非专业杀手所为。

我惊地身子晃了晃。

怎么会这样?

我离开前分明交代管事，让他们不要乱，不要害怕。

反王毕竟跟我父皇同出一脉，并非外族，不会对普通下人赶尽杀绝。

必要的时候，就打开公主府库房献上财宝。

无论如何，保命要紧。

父皇兄长丢下我时我没慌，叛军进城时我也没慌。

但现在强烈的恐惧感从脚底升起，让我浑身发木。

就在这时，我听到顾行简再次向萧明雪进言。

那声音分明如以往清朗温柔，却令我如坠冰窟。

为防止府中藏着漏网之鱼对郡主不利，不如派那乐师进去验明尸体的身份。

2

我是紫禁城里唯一的公主萧明月，却因生下来克死母妃和太后，被父皇和兄长们不喜。

我自幼被送到江南行宫，及笄之年才被接回。

京城的贵女圈子将我排挤在外，就连曾与我定下婚约的镇北大将军韩朔也对我不屑一顾，抗旨悔婚。

只有在公主府，大家都宠着我护着我。

就连我说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们也偷偷挖了一方池塘，连同月亮一并送给我。

走快点，郡主还等着你回话

我被人押着走进公主府，镣铐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才绕过影壁，就是满目血腥。

我指着脚边的尸体，手腕抖得厉害。

这、这是昭华公主跟前的一等侍卫，宋石。

石头被人从后背刺了两剑，血浸满了身下石板的缝隙。

每次回府前，他都要绕道卖豆腐的小店，只为多看心上人一眼。

我假作不知，偷偷给他加了俸禄。

上个月，石头终于攒够聘礼。

明明再有几天，就可以娶心上人过门了。

可那个做豆腐的姑娘，再也等不到他。

往里走，无一不是熟悉的脸庞。

眼中强忍着的酸涩，最后化为空洞。

直到我跨进花厅，看见歪在坐榻上，被割断喉咙的嬷嬷。

我再也坚持不住，腿一软瘫坐在地。

快说她是谁?

侍卫拿着搜到的名册，不耐烦地催促着我。

哪怕指尖掐烂了掌心的血肉，我仍然抑制不住嗓音的颤抖。

我缓缓爬过去，借着验明身份将林嬷嬷圆睁的双眼合上。

却在她手中，抽出一块染血的绸布，纹路眼熟至极。

她是……公主府的管事林嬷嬷。

林嬷嬷是母妃跟前的人，一手将我带大，跟着我下江南，又回京城。

父皇和兄长们坚信，母妃和太后娘娘是被我字克死的。

只有林嬷嬷一遍一遍告诉我，那不是我的错。

但凡我受了委屈，她就变着法子做好吃的哄我。

好像填满了嘴巴，就没有难过的余地。

林嬷嬷做的云片糕，比御厨还好吃，可最后那次她都只做一小碟。

不能吃多，要不然我们殿下又要闹牙疼，睡不着觉了。

光是想到林嬷嬷说下次会放蜂蜜，我就馋的流口水。

但此刻，泪水却更早一步淌下。

侍卫手上的名册还差最后一人。

我的贴身侍女轻云，诺大公主府到处都找不见她。

我不禁心生希望。

轻云会武功，分别时，我们约定好汇合的位置，她说过一定会到的。

最后我被带到烧毁的马棚，并从里面拖出一具焦黑的女尸。

她握着剑的双手，被侍卫一脚踩成灰烬。

那剑，是轻云的。

这傻丫头，习武时怕是被踢坏了脑袋。

跑路前我都跟她说了，这剑扎眼，一定要丢掉，以后我自会给她找更好的来。

轻云还当着我的面，把剑藏在马厩。

一把剑而已，为什么又回来……

正厅的血腥味还未散去。

当我被侍卫带到萧明雪面前回话时，已然如同行尸走肉，我恨不得直接坦白身份，求个了断。

但看到顾行简被扯破的袖口，却让我遍体生凉。

我强咬着牙关，才没有让恨意倾斜而出。

萧明月倒是心狠手辣，怕这些下人透露行踪，竟全部灭口。

本宫这堂姐倒是跟传闻中不太一样，若有机会定要亲眼见见。

萧明雪在封地出生长大，虽毗邻江南，但我们之前未曾见过。

以至于我跪在眼前，她也认不出。

也罢，尽快清理干净，本宫要休息了。

见萧明雪起身，顾行简立刻上前扶住她的手臂。

萧明雪很满意，顺势靠在他身上。

没想到萧明月那个草包公主，竟有如此眼光，本宫迫不及待要看看顾郎的本事了。

能伺候郡主，是在下的福分。

顾行简看我一眼，便收回视线。

我一时记不清，他眼角的红痣，是不是又一滴血。

三年前宫宴结束那晚，我身中情药，他也这般跪在我的马车前自荐枕席。

惊才绝艳的探花郎，一身绯红，何其干净，让人情不自禁，想要染指。

如今，他的白衣被血染的刺眼。

只是肮脏又卑贱。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我缓缓松开咬破的舌尖，强咽下口中的血腥。

等萧明雪的反王父亲登基，她确实是公主，但今日有一点她说错了。

丧心病狂到杀死公主府五十口人的不是我。

而是她身边奴颜婢膝的顾行简。

3

短短几天，公主府已焕然一新。

石板上的血渍，整整刷洗了十几遍，才看不出痕迹。

萧明雪嫌凌霄花的颜色像血，不吉利，命人全部砍伐，换上紫薇。

就连我那方小小池塘，也被填平。

我看着被人丢弃在旁的鱼，嘴巴痛苦地一张一合，最后彻底没了动静。

自身尚且生死未卜，何谈去救一条鱼。

我现在是萧明雪的奴隶，脚上仍带着镣铐。

好在有单独的住处。

等我回去，攥在掌心的纸条已经微微汗湿。

这次造反，太过突然。

父皇得到消息后，怕打草惊蛇，只带了兄长和几位妃嫔连夜逃离。

我察觉不对，第一时间向正在北边与外族对峙的韩朔递信求援。

希望他派兵回防京城。

但韩朔拒绝了，在他眼中，外族入侵才是首等大事。

我知道在民族存亡的关头，我的请求太厚脸皮。

幸而韩朔看在曾与我有过婚约的面子上，提出派人接应。

我错过了第一次约定的时间，没想到韩朔还会第二次援手。

他大概以为我还躲在公主府，派人将纸条送到我先前提过的隐秘处。

子时一刻，接应的人在角门。

而日期就是今晚。

我等到亥时，连晚膳也没吃，心中惴惴不安。

我撕了许多碎布，掏空了枕头里的棉花，准备把镣铐层层包起来，防止惊扰到侍卫。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我正要行动。

门外却来人了。

萧明雪喝了些酒，请我去弹琵琶助兴。

京城人人都知道我是草包公主，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就连公主府日日传出的琵琶声，也只当是请的一名好乐师。

却不知那是我与驸马顾行简，月下对坐的即兴之举。

我以为这冷冰冰的京城里，至少顾行简是不同的。

他的胸膛和手，曾在无数安静的夜晚，抚平我的惶惶不安。

自始至终，我都愧疚于毁掉了他大好前途。

我一个亡国公主，自身都难保。

留下顾行简，是因为反王不管为人如何，对外素有贤名，他应当能争取一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