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门老祖宗她回来了

救下京城名声最差的姑娘。

听说她少时与狗争食，长大后勾引嫡姐未婚夫。

京城人人皆厌她怕她。

就连她的亲生母亲也要将她赶到庄子里去。

我却一把火带她烧了荣家祠堂。

荣慈意又惊又骇。

母亲只怕会将我们一起丢进大牢。

我却嗤声一笑。

我原是荣慈意祖母，却意外重生。

她娘可以不认这个女儿，却不能不认我这个母亲。

1

荣家百年世家，家主一直都是女人。

我们只招赘，不嫁人，所诞子女，皆冠荣姓。

近日，我的女儿荣朝阳却让我头疼得紧。

她性子文静，却委实顽固。

喜欢上今年新科的状元郎，便闹得满城风雨。

我提醒她:

我们家虽然供周嘉裕念书十载，但他未必懂得感恩，你喜欢他喜欢得要命，但他喜欢你吗?

女儿固执地望着我: 娘，你不懂。嘉裕这个人很好，少年清贫，却不堕青云志气，除了他，我不会和任何一个人成亲。

话里话外都是一个字，倔。

和当年的我一模一样。

我叹了一声，本想与她说清其中利弊。

喝了一口茶水后，眼前却忽然一阵阵发昏。

再睁眼，我竟出现在二十年后。

2

荣家依旧是那个荣家。

只不过，我最喜欢的那盏琉璃灯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纸美人像。

堆雪砌玉，如若桃夭，是我那糊涂的朝阳。

上头二十道划痕，道道触目惊心。

我问路过的嬷嬷，她们嘁声道:

这是当年周相为家主做的一幅画。

家主休了周相后便大病一场，之后便将这画挂在此处。这些划痕也是家主所划。

我怔了怔，眼角酸涩起来。

我的朝阳一直懂事乖顺，这是受了好大的委屈。

还未等我再问些什么，便听见外头声音嘈杂。

我皱了皱眉，抬目望去。

却见几个少年用力推搡着一个女郎。

荣慈意你贱不贱啊?为何非要缠着我们三郎，他是救过你，可他真的不喜欢你这个丑怪。

啧，荣慈意不仅又胖又丑，还是天生灾星，听说荣姨生她的时候，还险些丢了性命

而且三郎喜欢的是玉莹，荣慈意连玉莹妹妹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又怎敢肖想三郎?

几个人对视一眼，发出一阵阵爆笑。

被叫作的荣慈意的女子约莫及笄年华，圆脸迅速涨红，攥着裙角，却低着头不敢说一个字。

其中一个少年嫌无趣，将她直接推倒在地。

你们说肥猪的身材是怎样的?要不要我们将她的衣裳一件件剥下来?

其余几人一派蠢蠢欲试的模样。

肥猪也是女人，让我们开开眼。

荣慈意还挺白，是她先勾引我们的。

荣慈意目露惊恐，救命二字才刚说出口，我便拿起扫帚，抽了面前几人一人一巴掌。

少年们纷纷愣住，白玉似的脸上满是怒意。

贱奴胆敢以下犯上

啧。

许久没有人敢在我面前撒野了。

我冷笑一声，沉声喝道:

若是家主知道你们敢这般放肆，又该如何罚你们?

他们对视一眼，只得悻悻离去。

走之前还放狠话:

荣慈意你等着，我们找玉莹妹妹告状去

劳什子?

告状也要找一个小辈，倒是了不得。

3

我将荣慈意扶了起来。

她害怕得直发抖，确保那几个少年都走了之后，才颤颤巍巍地牵住我的手。

我不禁唏嘘一声，荣家的旁系怎可如此懦弱?

竟教其他人这般欺辱?

我又有些恼。

恼朝阳连旁支都养不明白，当真是糊涂了。

荣慈意缓了许久，才瓮声瓮气道:

谢、谢谢。

我耐心地替她检查腿上伤口，又问:

玉莹是何人?

她默然片刻。

是我的嫡姐。我五岁时走丢，母亲便养了嫡姐为伴，只不过，她仍随原姓，姓陶。后来我被认回来，便成了二小姐。

我叹了叹。

这人的母亲也是个糊涂蛋子。

极宠这养女不说，还让她越过了亲生女儿。

我抬目，看清了荣慈意的相貌。

眉眼很是熟悉，我怔上一怔。

你可是家主的女儿?

...是。

小姑娘的嗓音有些哽咽，眼尾泛起红。

这是我的亲孙女啊。

合该千娇万宠地长大，却受了这么多委屈。

心中被刺痛一二，我冷笑一声。

看来，我那女儿不仅糊涂，还蠢笨到家了。

慈意问我:

您是哪个院子的嬷嬷?

我低了低腰，面不改色地扯谎:

老奴是新来的嬷嬷，被分到您的院子里了

与朝阳相认一事，暂且搁一搁。

这府中不管要多少妖魔鬼怪，我都要一一揪出。

4

荣慈意不受宠，送来的晚膳也极其敷衍。

五六张厚厚的饼，一盘半生不熟的肥肉，还有三碗糙米。

是陶玉莹亲自送来。

她生得好看，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

身段纤薄，有楚楚可怜之态。

可我不喜欢她。

她的精明算计都写在眼里。

听说妹妹今日得罪了尚书家和将军府的公子，不知母亲知道了又该怎么罚你?

她抬起下巴，一派倨傲模样。

荣慈意怯懦惯了，此刻紧紧抿着唇，并不言语。

陶玉莹勾了勾唇，似叹似笑。

妹妹你怎么还不懂?像你这种和野狗争过食的野孩子，母亲肯把你认回来已是天大的恩赐，你居然还敢肖想顾哥哥?

她盯着慈意的脸，娇笑更浓。

长得丑就算了，还那么胖，荣慈意啊荣慈意，你怎么配当母亲的女儿?

她不配，你就配吗?

我躬着腰站出，说出的话却戳人心窝子。

恕我多嘴，你姓陶，不姓荣。

迄今还未改姓，朝阳也许喜欢她，但并不器重她。

陶玉莹的笑容顿时滞在脸上，眉眼沉了下来。

一个老奴才，也敢和本小姐这么讲话?来人，将她拖出去打二十棍

我自是不惧的。

陶玉莹此举，也正好让我看清孙女儿的处境。

且，若能借此和朝阳相认，也不算差。

可怯懦的小人儿却冲了过来，死死挡在我身前。

一字一顿，很是坚决。

你若欺她，我便告诉母亲。

陶玉莹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

最终，她冷声一笑。

荣慈意，你以为拿母亲压我我就怕了吗?像你这样又胖又丑的女人，我倒要看看花朝宴上你会给我们家丢多大的脸

说完她便震袖而去。

荣慈意站在原地许久，脸上说不清是难过还是委屈。

别人都蹬鼻子上脸了，她竟一丝愤怒都没有。

只会折磨自己。

我的心酸涩得厉害。

握住慈意的手，你，想不想变好看?

5

荣慈意的眼睛亮了一亮，但很快又低下头，将所有情绪掩藏起来。

她的嗓音很小，小到几乎让人听不清。

...不想。

我怔了怔。

荣慈意苦涩一笑，抓起几上的饼，卷起肥肉就要大口大口往嘴里塞。

我却将人拦住，将这些膳食一一撤下。

嬷嬷不想让我吃这么胖吗?

我摇了摇头。

凝视着面前的小姑娘，一板一眼认真道:

荣家的家训是是非名利浑如梦，正眼观时一瞬间，小姐若不喜自己的身材，那便减油减盐，你若不喜欢自己容貌，也可好生保养。但你先是个人，再是个女子，所以我希望你健健康康，无虞一生。

每个女子都有自己美丽的地方。

慈意虽然比别人更丰腴，但她有一双纯净的眼。

她的脸上虽然有斑斑点点的红印，可她肌肤胜雪，不失为一处美丽。

最重要的是。

我的慈意内心细腻，善良温和。

会因为陶玉莹的话而自卑，却不会去告状，而是采取暴饮暴食的手段折磨自己。

还会将相识才一日的嬷嬷护在身后，甚至为了她顶撞这位威严的嫡姐。

她视自己如地上泥。

可，她分明是我们荣家的掌上明珠。

我的眼睛湿润起来，叹了一声。

日日吃这些杂粮肥肉，不仅会使人肥胖，还会养出一身毛病。人以食为天，若连膳食都不好，又谈何其他健补?慈意小姐，你要不要信我一次?

荣慈意沉默许久，才艰涩启唇:

好。

6

下人拜高踩低，定不会为了慈意重新开灶。

但有钱能使鬼推磨，荣家建府之际筑以一间密室。

里面藏以黄金珠宝，还有历代家主的秘密。

我的秘密，也是朝阳的秘密。

可惜，我还未来得及告诉朝阳，便意外穿到了二十年后。

当真是世事难料。

取走两颗金豆后，我去往小厨房买通了厨娘。

并亲手做了一碗阳春面。

阳春面汤汁金黄，滴了几滴猪油，上面点缀着几根鲜嫩绿菘，热气腾腾的，令人不禁食指大动。

我端去给慈意，笑着叮嘱:

细嚼慢咽。

慈意点点头，每一口都认真地嚼数十下才会下咽。

这幅模样，倒和朝阳初学认字时无二。

当真是可爱极了。

绿菘脆爽可口，面条劲道滑糯，吃一口下肚万分满足。

荣慈意小口吃完一碗面，巴巴地望着我。

嬷嬷，我还饿。

我板起脸来，丝毫不惯着孩子。

这已经是常人所食的两倍，不许再吃了，等会再去后院散步消食，才可入睡。

荣慈意倒也乖巧，应了句好便去消食。

是个听话的好姑娘。

如此七日，荣慈意的脸都瘦了一大圈。

她不由眨眨眼，语调微微带着欣喜。

嬷嬷，这个法子当真有用。

那是自然。

她娘也曾胖过一段时间，也是我这般督促瘦下来的。

谁有我擅长养孩子?

小姑娘开心就好。

她开心，我就开心。

三日后，陶玉莹又着人送了一套衣裳过来。

美名其曰是朝阳寿宴上穿的衣裳。

料子柔软，是苏绣，款式也是当下时兴。

看来，她不敢在明面上给慈意使绊子。

然而。

荣慈意刚小心翼翼地穿上，却听见腰部撕拉一声，料子硬生生被扯开。

只一瞬间，慈意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死死攥着掌心，才忍住眼眶的泪意。

姑娘家家的，有自尊，她觉得难堪。

7

送衣裳的丫鬟幸灾乐祸笑了起来。

大小姐让我们带一句话: 丑人多作怪，给你好衣裳又如何，可穿不穿得下，得看您自儿个了。

说完她们便扬长而去。

荣慈意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紧接着，她的身子剧烈颤抖，似是无地自容。

我将人轻轻地抱住。

像哄婴孩般，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

别怕。

我告诉她，有我在。

如此许久，慈意才终于缓和下来。

她抬起头，满脸的泪痕。

嬷嬷，对不起，我做不到。

我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面色凛冽。

这怎么会是你的错?明明是她的心太脏。

我目光移向这件衣裳，心中庆幸。

还好我没有和朝阳相认。

否则，我根本发现不了，小姑娘之间还有这样的腌臜。

一件衣裳坏了便坏了，无伤大雅。

即便慈意鼓起勇气告诉朝阳，朝阳也只会皱一皱眉，再训她无理取闹。

毕竟只是一件衣裳而已。

也是慈意太过丰腴，这才导致衣裳撑破。

又岂可怪在陶玉莹头上?

可正是这样的细小之处，才能更好地扎进慈意的心。

让她难堪。

让她自卑。

让她无地自容。

让她羞愧难当。

让她好不容易筑建起来的自信，又轰然坍塌。

可这一切是她的错吗?

不是。

我定睛在衣裳腰部的针线上。

将其轻轻一扯，然后，烂了。

陶玉莹做了手脚，所以衣裳本就是坏的。

我将小姑娘搂在自己怀里，心疼万分。

一个寿宴而已，我让你大放光彩。

8

六月十，朝阳生辰。

宴请了京城无数的女郎和公子们。

陶玉莹站在一众女郎里头，笑眼晏晏。

我那妹妹是与野狗争过食，性子也阴僻，但她人是好的。

哎呀呀，她的确喜欢我的未婚夫，但你们放心好了，顾郎不喜欢送上门的女人。

慈意是胖了些，前几日还把花朝宴的衣裳撑坏了，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众女郎们纷纷娇笑起来。

慈意紧张地挽着我的手，踌躇不前。

我、我可以吗?

我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自然可以。

陶玉莹颠倒是非的本事这么厉害。

我倒真想看看她在众人面前是如何打脸的。

小厮尖声通传:

二小姐到——

一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望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