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狗录音器

今年 43，是个宠物殡葬师。

凌晨我接了个急单。

一只藏獒突发急病死了，主人让我赶快拉走火化。

可我却发现死掉的似乎并不是藏獒。

甚至，不是狗。

1

订单地址是碧荷花园 9 幢 14 楼。

顶层。

上电梯时，我凑着光仔细看了订单信息。

藏獒 6 岁，叫骑士。

主人叫赵瑞。

电梯门一开，我就看到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直挺挺杵那。

走廊幽暗的灯下，他的眼睛闪闪发光。

刘老板吧?大晚上的辛苦了。麻烦你赶紧拉走，大夏天的别一会儿臭了。

说着他指了指身后。

想必这就是狗主人了。

39 度的高温天他居然还戴着口罩。

衬衣扣子一直严谨地扣到下巴。

我客套地点了点头。

一边戴乳胶手套和口罩，一边顺着赵瑞手指的方向看去。

地板上横着一个巨大的蛇皮袋。

中段高高隆起，正以一种四肢舒展的姿势朝门内躺着。

袋子已经被血染得本色都看不出来了。

空气中弥漫着臭气和血腥味，还夹杂着大型犬特有的狗味。

搞得我一阵恶心，忍不住退了一步。

这怎么弄的?

赵瑞声音冷冷。

我刚带它出去遛弯。刚走出去 100 米它就倒了，然后死了。我就拿麻袋给兜回来了。

我哦了一声又看了看袋子。

心里猛地警铃大作。

有问题。

大问题。

我干殡葬前是开犬舍的，经常无偿给宠物治一些小毛病。

不说是宠物专家吧，但大大小小的病症也见了不少。

病死，尤其还是猝死，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出血量?

除非是车祸或者高空坠亡。

确定是猝死?

我忍不住抬头问赵瑞。

赵瑞摘下口罩，露出一张清秀且年轻的面容。

他喘了口气又戴上，皱了皱眉头。

刘老板，你除了管殡葬还管兽医呢?死因影响你把狗火化啊?

我听出他声音里的不满，想着确实有点超出范围了。

还是麻溜干活要紧。

可正当我准备蹲下身，突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心悸随之而来。

就是那种，你跑马拉松跑到一半想深呼吸却又吸不到底的那种感觉。

头晕啊?我这层高低。

赵瑞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对劲，走过去把窗子开得更大点。

这个碧荷小区我来过，印象中层高至少 3 米。

可不知怎么的，赵瑞家的层高低得就跟黑云压阵一样。

这样风吹进来是不是好点，老哥?

赵瑞站在窗前。

要是好点的话，咱们干活吧?我帮你。

说着，他接着麻溜地提起了袋子的短边，用眼神示意我赶紧抬另外一侧袋口。

可他这么一动作，袋子里的血往外渗得更急更快。

一滴滴地落在了地板上。

袋子的凸起形状，确实是身体和四肢。

可人也是四肢。

藏獒是大型犬。

可人如果长得矮小，甚至还不如藏獒大。

一个可怕的想法突然蹿进了我的脑子，赶都赶不走。

会不会，蛇皮袋里的根本不是藏獒。

甚至不是狗。

而是——人?

我心跳得更厉害，挥了挥手让他先慢着。

您等我先看看骑士的情况，不会耽误很长时间。

毕竟做宠物殡葬最重要的，就是要殡葬的它最起码得是个宠物。

说着，我就蹲下身，伸手去拉蛇皮袋的扎口。

没想到赵瑞哎了一声死死扯住了我袖子急急道，

刘师傅，这袋子咱能不打开吗?您直接拉走烧了就行。

见我没反应，他又补了一句。

这样，你家最贵的套餐是不是五万?我出六万，你就别看了，赶紧拖走火化。

2

大手笔啊。

眼看赵瑞精神高度紧绷，汗都出来了，我只能耐心地跟赵瑞解释。

宠物殡葬这行有既定的操作流程。

先来现场确认动物的品种和死因，再结合主人的要求给出相对方便合理的处理方式。

传染病走的立刻火化。

要不幸出了车祸被撞得支离破碎那就复杂了，清洗缝合有的还得美容。

讲到最后，我皱眉摇头总结。，

所以，不看做不了。

赵瑞嘴里啧啧有声，语气很不友善地 N 连问。

你这人怎么这么轴?我按最高的费用给你都不行啊?你是不是在找事儿?你到底专不专业?就烧个狗搞这么麻烦干嘛?

怕麻烦还找殡葬，这不矛盾吗?

我见过很多失去宠物的主人，他们至少脸上能看出悲痛。

毕竟这年头小动物待遇好，在家算半个家人。

可此时我正好看到赵瑞投向蛇皮袋的目光，满是嫌弃。

于是我更加确定。

赵瑞有问题。

这袋子也有问题。

我小本生意，何必惹这麻烦?

当下就打定主意这钱我不挣了也挣不了。

跑。

不好意思赵老板，您既然不让检查，那这单我就做不了。反正也要天亮了，您找别人吧。

说着，我麻溜站起身，拍了拍衣服准备溜号。

我走得急，不小心踢了一脚袋子。

爸爸。

一个微弱但清晰的童音清清楚楚刺进了我的耳朵。

我猛地刹住脚。

晓海，是你吗?

接着精神过敏一样四处看，声音都抖了。

看着赵瑞一脸莫名其妙，我忍不住问他。

刚有个孩子叫爸爸，你听到没?

赵瑞抖了一下，肩膀一缩，四处乱看。

没啊，我没听到啊。老哥你别吓我，你是不是太累，幻听还是幻视了?

我是个失子爸爸。

儿子刘晓海九岁那年一路追狗跑出了家门。

我找了整整十年。

愣是一丁点消息都没有。

但我依然没有放弃。

借着给殡葬公司做广告的机会进到了各个养宠群。

一进群我就会发儿子抱着小狗的照片。

问。

请问你们见过这个小男孩吗?他是我孩子刘晓海。

他走丢了，是跟这只小狗一起走丢的。

刚开始会有不少好心人加我微信问情况。

还有好心人利用自己的人脉帮我大规模扩散找晓海。

但对于我找儿子真正有实质性帮助的少之又少。

刚开始，我每天都梦到儿子可爱的小酒窝和虎牙。

后来他的样子逐渐模糊。

最后只剩一个模糊的声音在午夜梦回时叫我。

爸爸。

听了我说的，赵瑞脸上的表情动了动。

原来是这样啊?那老哥你看开点，毕竟也有年头了。

我叹口气。

是啊，要是晓海现在还活着也该 19 岁了。

该上大学了。

想到晓海我突然鼻子发酸。

大概，真的是听错了。

我说了自己的情况以后，赵瑞的声音缓和了。

行吧老哥，我给您加钱没别的意思，就是单纯觉得大晚上的辛苦你不好意思，另外我这狗放久了真怕臭了，我有洁癖。

他指了指袋子。

你看一眼吧。

说到这了，我擦了擦眼角，接着蹲下身解开了扎袋绳轻轻一掀。

露出了一只黑色的大毛脑袋。

确实是藏獒。

它眼神空洞、死死瞪着天。

嘴里的鲜血正咕噜噜往外涌，都快把它全身的毛浸透了。

我被血腥味熏得难受。

皱了皱眉，往后缩了一下，嘴里嘀咕了一句。，

这单我接了，不过能不能跟我讲讲到底怎么搞的?出这么多血。

赵瑞撇了撇嘴，眼神冰冷。

我也不算骗您。骑士确实是生病死的，只不过是红眼病。它就看不得我摸别的狗，不能咬我只能折磨自己。今晚，自己撞死了自己。

赵瑞指向了墙角上的一大块黑红。

而且它肚子里好大一个肿瘤，走了也是解脱。

我忍不住皱了皱眉。

所以，骑士是自杀?

3

赵瑞点了点头冷冷看到我眼睛里去，

老哥，人狗都一样。物竞天择，能活就活。骑士缺爱缺得发疯，疯得活不了就只能去死。你说是不是?

他话说得凉薄，我不禁后背发凉。

六年够培养很好的感情了。

可在赵瑞嘴里就像丢个垃圾那么简单。

赵瑞也是够冷血的。

现在放心了吧?

赵瑞催我。

我迟疑着点了点头，拿出特制不漏水的黑袋子帮着赵瑞把骑士裹了进去，抬进了电梯。

电梯缓慢下行。

刚到六楼，电梯顶灯突然暗了一下。

接着，一闪一闪、忽明忽暗。

还伴随着清晰可闻的电流滋滋声。

突然，轿厢猛地抖了一下。

赵瑞也吓得咳嗽，咽了口唾沫小声骂了句。

物业真特么操蛋，吃回扣了吧

我正想宽慰两句说没事，却突然听到一声清晰可闻的童声。

爸爸。

声音是从我脚下传来的。

音色很熟悉。

晓海?

不是幻听。

赵瑞也吓了一跳，眼睛瞪得圆圆地跟我对视。

我知道他也听到了。

正当我俩愣神，电梯猛地又抖了一下。

爸爸。

赵瑞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望向我。

我靠，刚才那声?

我俩迅速对了个眼神，同时把目光投向了地上的黑袋子。

赵瑞探寻地看向我。

老哥，你觉得声音是从这里头发出来的?

我艰难地点了点头，眼睛死死盯着袋子不放。

我们不能走，上楼回你家。我要拆袋子看。

正好电梯在一楼停了，我果断伸手按了关门键，重新按下 14 楼。

这下赵瑞不乐意了，

刘凯你疯了吧?拆袋子干嘛?我要投诉你，我要跟消协投诉你

我管你投诉不投诉。

电梯门一开，我就大力把袋子拖进门往地板上一丢。

接着就冲到厨房找刀。

赵瑞彻底发火了。

刘凯你抽风啊?我的狗是我自己放进蛇皮袋的。天王老子来了也是除了狗啥都没有。

我才不管呢，用剪刀麻溜剪开了袋子。

这下我终于见到了泡在血泊中的骑士全貌。

身体没有起伏。

确实死透了。

赵瑞躲在一旁，手在鼻子前扇着风。

刘凯，你自己仔细看看哪有孩子啊?而且，现在也没小孩声音了不是?

说着他伸腿踢了踢骑士。

爸爸。

又是一声。

我深吸一口气。

赵瑞看看我又看看自己的脚，脸都白了。

我勒个去啊，怎么回事?

行。

既然不在袋里，那就还剩一个地方。

骑士的肚子。

我手起刀落，一下子就捅进了骑士干瘪的肚子，接着用力往下拉。

赵瑞一下子慌了。

喂刘凯你干嘛啊?你该不会想……我去你个死变态啊

赵瑞呕了一声，紧紧捂住嘴掉头就往洗手间冲。

而我咬着牙继续用力。

全部剖开后，我将手伸进了骑士的身体。

哎?

有个坚硬的东西。

我一伸手，就给抠出来了。

是个方方的小黑盒子。

我顾不得上面的恶臭，借着灯光找开关。

但整个小盒子上一个按钮都没有。

正当我准备找工具把盒子敲开，它突然又说话了。

爸爸。

我愣住了，颤抖着手又晃了一下。

爸爸。

是一个有外放功能的录音笔。

4

我靠你在我家搞解剖啊?

估计是忌惮我手里的刀，赵瑞只敢远远吼我。

刘凯，老子投诉你投诉定了，你在我家解剖死狗还把我家毁了。钱还我。

我理都不理，颤抖着手朝他举起录音笔，步步逼近。

这怎么回事?

狗肚子里头怎么会有录音笔，里头录的还是我儿子的声音。

赵瑞满脸皱成一团，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刘凯你刚说你儿子丢的时候 9 岁，现在应该 19 了吧怎么会还是童声呢?

而且这么多年了，你确定你还能记得你儿子的声音?

逻辑上我儿子今年应该是个大小伙。

绝不可能发出童音。

但我依然坚持。

这声音就是晓海，录音笔你从哪搞到的?说

赵瑞忍无可忍，抄起手机就要报警。

老子真是信了你的邪。我数到十，你赶紧收拾干净。否则我报警。

看来，不给他点颜色看看，赵瑞是不会乖的。

我抬起头，冷笑。

赵瑞，警察来了你猜谁先走?因为，骑士不是你养的，是你偷的。

你报警我就举报你偷狗。藏獒很贵，就那价格你自己查下法条要判几年?

赵瑞摁号码的动作一下子就停了，声音发虚。

刘凯你空口白牙诽谤我?你怎么证明我偷的这狗?

我冷冷，

我会看齿龄。你说骑士今年 6 岁对吧?我看过它牙齿了，最起码 8 岁。

你说骑士生了重病，但我刚才在它肚子里摸了一遍，没有任何的肿瘤或者囊袋。骑士健康得